还不等我说话,弥深就抢先道:“是我叫她用的。”
角端略带揶揄地说:“我又没怪她,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说事实而已。”弥深一定要把我维护到底。
角端笑着叹息:“如果祝融老弟知道自己的后人被这样宠着,应该能含笑九泉了吧……唉,要是他真的能到鬼界去该有多好。”
一时间,我们全都沉默下来,气氛变得有些伤感。我们都知道,太古时期的生灵根本没有轮回的可能。那时候鬼界都还没有形成,上哪儿轮回去?
弥深找准机会开口:“祝融大巫虽然不在了,但他的血脉并没有断绝。角端大神,与其这样空怀念,不如帮一帮祝融的后人吧。”
角端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说道:“罢了……祝融的后人就是我的后人,既然怎么都得违背诺言,我当然要选对自己人有利的。”
“多谢角端大神成全。”弥深笑容满面,居然放下了自己一贯的高傲,冲着角端行了个晚辈礼,以此来表达谢意。
我知道的,他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我。若不是因为我身上祝融的血脉,若不是因为怕我夹在中间难做,弥深他有无数种表达感谢的方法,没必要非得自降身份。
但他甘心情愿,跟我一起,在角端面前变成小辈。
他的心思角端也看得明白,所以它大大方方地受了这一拜,随后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丫头,防人之心不可无,跟共工的那个后人见面以后,千万要小心呐!”
我心里一暖,用力点头道:“嗯,我会小心的。”
这种来自长辈的关切,我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了。现在听到,竟让我有种想哭的感觉。
弥深牢牢地攥紧我的手,认认真真地说:“我会保护她的。只要我魂魄不散灵光不灭,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此刻的弥深,就像是初次见家长的少年,恨不得把心都剖出来捧在手上,好让家长明白自己的决心有多坚定,爱有多坚固。
角端欣慰地点了点头,说:“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就在滨城,具体位置……哎呀,这个说得清楚呢,要不我直接带你们过去吧!”
我担心地问:“那样会被天咒惩罚的吧?”
角端惊奇地挑眉:“你还知道这个?”
“呃,从朋友那儿听来的。”我含糊地回答。
角端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慈爱地笑着安慰我说:“隔了这么多年,再强的诅咒也该衰减了。共工后裔能够在人间现身,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天咒什么的现在应该也杀不死我了,你不用担心。”说着,它还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摸了摸我的头。
我偷眼打量楚弥深,结果跟猜想中一样,果然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竭力掩藏的醋意。
那个大醋坛子,果然是谁的醋都吃。不过想想也是,他都能跟自己儿子争宠,还有什么不能的?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我的笑容让角端大神瞧着顺眼了,还是我的脑袋让它感觉爪感很好,反正它是舍不得拿开爪子了。摸了又摸,揉了又揉,直到我感觉头皮都快摩擦起火了,它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爪子,把自己变得更小了一点儿。
“上来,我带你过去。”它说。
弥深抢先一步拉住我,冲着角端说:“不用了,你在地图上标一个大致范围就行,我们到了再慢慢找。”说着,就把一张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滨城地图塞给了角端。
这还不算完,醋意汹涌的某人还趁着角端研究地图的时候,把我拉到旁边好一顿整理……而且还是带着一副“我家宝贝儿的头发怎么都被揉乱成这样了,真是的心疼死了”的表情。我那叫一个汗啊,心说你平时揉完以后更乱好吗?你这个以破坏我发型为乐的家伙,还好意思说别人?!
幸亏我营养充分发质强韧,不然早晚得让他摸秃了……诶,为啥有种念广告词的感觉?
某人“破坏发型小能手”反复检查之后,终于确认已经把我的发型重新理顺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是放过我了。而那边,角端大神已经爪捧地图无语地吃了半天狗粮。
堂堂上古神兽,却要被迫吃狗粮,心里当然是不可能高兴的。可是塞狗粮的却相当于自己的后人,它又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只能黑着脸把地图扔过来,没好气地冲着楚弥深说:“记住我今天说的话,这丫头从今往后就是我的孩子了。你要是敢欺负她,我跟你没完!”
“我会带着她去欺负别人的。”楚弥深说。
“嗯,这还差不多。”角端点点头,马上又反应过来不对劲,叫道:“那也不行!不许没事惹事!你想让我家丫头跟着你受苦吗?她怀着孩子你得好好照顾,怎么能带着她一起出去惹事呢……”
角端单身了十几万年,早就把老婆孩子之类的俗事给忘到脑后了,也不记得当长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当然想要狠狠地过把瘾,好好絮叨一回。
然而连老天都不愿给它这样的机会。
不知从何时开始,结界外的世界已经暗如黑夜。天空被电光撕裂,隐隐有雷声传来,眼看着就要酝酿出一场雷劫。
这样的场面,勾起了我心中最不愿回想的记忆,让我抑制不住地战栗。
怎么会这样呢……不应该是天咒吗,为什么是劫雷?
弥深阴着脸抬头望天,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老东西,还真是不消停!”
果然是天帝在搞鬼!
我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弥深察觉到我的情绪之后,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笑容,随后冲着角端说:“冥狱深渊外层的结界非常坚固,应该能够挡得住天雷。角端大神,不如你先跟我们去鬼界吧,正好也趁这个机会看看鬼界长什么样。”
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可惜角端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鬼界是应该去看看的,但不是现在。我已经违背了一个誓言,不能再违背更多……黑龙消失以前,我绝不会离开人间。”
角端如此固执,我和弥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了。
雷暴眼看着就要降临。
弥深只好召出鬼王冰焰,准备陪着角端一起应对劫雷。
哪成想角端像赶苍蝇似的往外撵他:“去去去,忙你们的去!我都几千年没有活动过筋骨了,好不容易才能有这么次机会,不许跟我抢!”
我下巴摔在地上,心想着你确定你说的是劫雷不是糖豆么?
鬼王大人再怎么放低姿态,也终究是个爱面子的人,哪受得了这种赶苍蝇似的对待?他几乎在角端挥爪子的瞬间就黑了脸,不过是看在对方勉强算是我长辈的份上,才没有发作而已。
“那我们就先走了。”弥深生硬地挤了这么一句,随即直接撕开空间,拉着我瞬移回了滨城。
我非常担心角端的安全,可是弥深现在明显状态不好,我也不敢多问,只能硬憋着,还得拼命想怎么才能把弥深哄得开心点,难受得简直想撞墙。
然而弥深是舍不得让我这么痛苦的,他努力地压制住了不爽的心情,摆出笑脸揉我的头发,还主动说:“角端是上古神兽,算起来年龄比天帝还要大不少,修炼时间自然也就更长。只要它一直坚持修炼没有退步,应付天帝降下的劫雷倒也没什么问题,你不用太担心。”
“那就好……”我本来已经把心放回肚子里,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就问:“既然这样,那你干嘛还要提议让它去冥狱深渊,后来又打算陪它一起抵抗?”
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应付,完全没必要做这些吧?
弥深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指戳我额头,边戳边说:“你啊,就不能适当地笨一点吗?知不知道什么叫蠢萌?”
我拍开他的手,严肃地说:“不要转移话题。老实回答,到底怎么回事?”
“怕劫雷和天咒两样一起来呗,所以就希望保险一点。”弥深依旧轻描淡写。
然而我的记性还不至于差到这么快就忘了食梦妖说过的话。他的原话是“任何人都不可以制造条件让他们见面,否则立刻受天咒而死”,那就说明天咒是在违反誓约之后马上触发的。就算时间隔了太久,天咒威力下降触发速度也变慢了,但总不至于延迟得太夸张……
如此想着,我的心就飞速地往下沉。
“弥深,你还是没说实话。”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连声音都在发抖,“天咒可能已经触发了对不对?天帝就是挑准了时候故意要逼死角端的对不对?”
弥深不说话。
我带着哭腔逼问:“到底对不对?你说话啊!”
“……对。”弥深被逼的没有办法,终于点了头。
“那我们得回去帮它呀!”我彻底着急了,真希望自己也能有徒手撕裂虚空的本事,一秒钟返回角端身边。
然而弥深却用力地抓住了我,一字一顿地问:“你什么都猜出来了,那你知道我跟角端为什么要故意闹别扭,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就急着带你走吗?”
“因为……它马上就要死了吗?”我眼泪决堤,心口疼得几乎要窒息。我很希望弥深会戳我脑袋,教训我不许这样诅咒人家,可是我又怕得到的反应不是这样……
我好怕,真的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