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己的额头变得很黑,像是抹了一层烟灰似的。我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蹭到脏东西的,不过却有些理解了父母审视的目光。任何一对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脏兮兮地回家,都会觉得奇怪吧?
也许他们是怕直接说出来会让我难堪,才会一直催促我回房休息的吧。睡下之前我肯定得洗漱,一照镜子自然就发现这块污迹了。我对着镜子笑了笑,心想着许多事情其实根本就不复杂,是人自己给想复杂了。所谓的疑心生暗鬼,大概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我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脸,尤其是额头部分,洗得格外认真。我满以为肯定能洗干净了,结果擦干之后再看,发现还是一片灰黑色,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不至于吧……我试着用手指搓了搓,结果还是一样。这到底是蹭了什么玩意儿啊,怎么这么难弄?!
接下来半个多小时,我尝试了各种能找到的东西,比如香皂、透明皂、沐浴露、洗发膏……除了洗衣粉和洁厕灵没敢往脸上抹以外,洗手间里所有的清洁用品我都试了个遍,结果……啥也不想说了,让我哭会儿吧!
在我崩溃地打算放弃的时候,忽然发现黑色的面积居然变大了。原本只是眉心附近差不多一个乒乓球那么大的黑色,现在已经扩散到整片额头都发灰的程度了。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狠狠地打了个激灵,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相术师很喜欢说的词儿……印堂发黑。
印堂不就是眉心么!
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脸根本没有弄脏,之所以看起来会是这种样子,是因为我在无意当中动用了“观气”的能力,这是属于温夕瑶原身的异能。弥深叮嘱过我很多次,叫我千万不可以动用这份异能,否则万一看破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很容易招来天罚。
可关键是我现在根本没想看,这双眼睛自己就看到了,我完全不知道怎么才能关闭这份能力!
我根本顾不上去担心,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遇到灾难了,只想赶快终止这样的观察。我闭上眼睛,不断地在心里默念:我不想再看了,不想再看了……
不知道究竟念了多少遍,当我试探性地睁开眼睛时,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恢复如常。额头上的皮肤光洁细腻,再也看不出丝毫黑色印记,只是稍稍有点发红,那是我先前清洗时搓得太用力造成的。
终于看不见了……我稍稍松了口气,转瞬又忍不住开始担心,自己接下来会遇到怎样的灾祸。
那一晚,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研究命理的人都不愿给自己算命。因为即使算出来了,也未必能躲得过去,毕竟有能力逆天改命的人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剩下的大多数算命师,知道自己的命数之后都只能徒增煎熬而已。而真要逆天改命的话,只会遭到更加严厉的天谴,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情况未必就会变得比原来更好……所以还不如不知道。
天才蒙蒙亮,我就听见房间外有动静,似乎是有人轻轻地开门关门,又蹑手蹑脚地走路……不会是有贼吧?毕竟爸妈可没理由在自己家里这么小心翼翼的。
我以自己都难以想象的敏捷速度,悄无声息地跳下床,却又在开门之前的瞬间想起许多关于入室盗窃、杀人的新闻,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难道这就是我面相上预示的灾祸?要知道很多入室杀人的案子,原本只是普通的盗窃,但是被发现之后反而激起了小偷的凶性,干脆杀人灭口……我昨晚看自己整片额头都发黑了,那种程度可绝对不是普通的灾难而已,或许只有亡命之灾可以解释。
我的手僵在距离门把只有几毫米的位置,好半晌也无法挪动。平日里非常简单的动作,此刻却变成了生死攸关的重大决定。
到底该不该出去?不出去的话,小偷会不会进这个房间?隔壁卧室睡着的爸妈会不会有危险?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海中缠作一团,根本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我只能凭直觉做选择,而每一个选择背后的结果都是未知。
冷汗,慢慢地从毛孔中向外渗出,沿着脊骨一点点滑落。外面无比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当啷……”重物落地的巨响让我打了个哆嗦,那或许是菜刀,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凶器,总之绝对是能要人命的东西!强烈的危险感让我毛骨悚然,理智告诉我应该搬重物堵住房门,绝对不能让对方闯进来,可是感情上,我无法那样做。
爸妈就在隔壁!他们只是毫无异能的普通人,哪怕小偷拿着的只是一把普通的菜刀,也极有可能让他们重伤甚至是死掉!我好歹也是能够操控红莲业火的,实在不行还能让皓皓帮忙,这种时候不能当缩头乌龟啊!
越是危险,我越是得出去!我占用了温夕瑶的身体,就得保护她的父母,不然我良心难安!
我把心一横,推门出去,同时召出红莲业火藏在身后,心想着对方敢动刀子我就直接把业火甩出去,绝对能在他伤到我之前先要了他的命!
对方就站在楼梯边上,看样子是正准备下楼,见到我之后赶紧把什么东西藏了起来,满脸慌张地问:“瑶瑶……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妈?!”我也愣住了,随后立即反应过来,根本没有什么小偷,是母亲准备出门。可是这么早她要出去干什么?刚才藏的又是什么?我的目光不自觉地慢慢下移,像是要穿透她的身体好好看个究竟。
母亲愈发不自在,缓缓后退道:“你你你……你还是回去多睡会儿吧,现在起床也太早了。”
我心说:你也知道现在太早了么?那还穿戴整齐打算出门?但我嘴上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而是装作不经意地问:“妈,你这是打算干什么去啊?”
“不、不干什么,就是……就是……”母亲的声音低了下去,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了。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父亲忽然从卧室里出来解围:“她想出去晨练而已。”
母亲露出遇到救星了似的眼神,紧张地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就是打算去晨练,呵呵呵,去公园里打太极,对身体好……”
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是撒谎,但我并没有拆穿,因为他们明显是不想让我知道的,我继续追问只会让气氛更加尴尬。我心想着他们不想让我知道肯定有他们的理由,反正作为温夕瑶的父母,他们绝不会害我就是了。寻常父母都不会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更何况是照顾植物人女儿将近二十年的他们?
我决定给母亲一个台阶下,于是笑着说:“那挺好啊,有益身体健康。”说完以后又故意打了个哈欠,装出很困的样子说:“那我回屋继续睡觉了,困死了。”
“好好好,你快回去吧。”母亲如获大赦一般,迫不及待地催促着。
回房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父亲其实也穿戴整齐,并不像是刚刚起床的样子。难道他们打算一起出去?这样神神秘秘的,到底是打算干什么?
好奇心像是一只顽皮的小猫,不断地用小爪子在我心里挠啊挠啊,弄得我心痒痒。我有些后悔刚才没有追问到底,原本就毫无睡意的我,这下更加睡不着了。
没隔多久,就听见大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估摸着他们是出去了。我再也待不住,离开卧房慢慢地打量家里的角角落落,像是准备破案的侦探。
然而下楼以后我才发现,父亲并没有走,他坐在客厅沙发上,似乎正在想着什么心事,手上还夹着一根香烟。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吸烟,昨晚回家的时候虽然也闻到了若有似无的烟味,但我以为是客人留下的,现在才知道原来父亲也是会抽烟的。
我有点不知所措,父亲也终于察觉到了我,抬头看我的那一瞬间,眼睛里似乎迸发出了仇恨的光芒……那眼神一闪而逝,快到几乎让我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很快,他就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冲着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坐。我顺从地走过去,在沙发另一端坐下,与他隔着一小段距离。
“再过几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你想想还缺什么东西不,缺的话咱们再给你买。”父亲深深地吸了口烟,面无表情地问。
我赶紧说:“不缺了,你们给我准备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我都怕到时候拿不过呢。”
“那不用担心,到时候我跟你妈一起送你。毕竟是头一次报到嘛,得看着你把一切都安顿好了我们才能放心……”父亲后面又说了不少话,都是些关心的叮嘱,挑不出来什么问题,只是他说话时候的表情太淡漠了,像是个不走心的演员。
最开始时那一瞬夹杂着仇恨的眼神,在我脑海中挥之不散。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大难临头了,甚至很怀疑灾祸的来源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可是我又无法接受这样的假设,他是温夕瑶的亲生父亲啊,为什么要害我?
难道他已经知道我不是他真正的女儿了吗?
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