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撕开面包外面的塑料包装，想了想之后才用很平淡的语气说：“虽然我和弥深在一起两辈子了，可我毕竟没有直接读心的能力，许多想法他如果不明明白白地说出口，我也根本猜不到……就算自己瞎猜了，也未必能猜对。”我故意顿了顿，平静地看了黑无常一眼，微笑着说：“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鬼族，天生就有一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要是我也能拥有这样的能力，也不用担心闹出什么误会了，你说是不是？”
黑无常跟在楚弥深身边上千年了，当然也不可能是蠢蛋，瞬间就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知道我在暗示什么。他恭敬地回答：“娘娘说笑了，纵然有鬼眼，有时也难免会有看错的时候。不过既然是误会，自然不必放在心上，忘掉也就是了。”
“也对，误会没必要记着。”我无声微笑，压在心头的石头总算是卸掉了。
不管楚弥深当时究竟想说什么，也不管我的猜测是否正确，那都必须、也只能是一场误会。就算他真的遭遇了不幸，我也绝不可能背叛他，更不可能跟他最信任的心腹在一起……更何况，他还没死呢。
我起身走到墓室中央的石棺边上，凝视着平躺在里面的楚弥深，忍不住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还好，是温热的。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他很快就会醒来，同时不断地用指尖描画着他的眉眼，无限眷恋，无限不舍。
才看了一小会儿，我就开始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似的，站也站不稳。我知道自己肯定是饿得太狠了，才会这样，赶紧重新坐下，吃东西补充体力。
吃完了，我才有力气问：“为什么要把弥深放在棺材里呢？”活人进棺材，未免太不吉利了吧？
黑无常似乎知道我肯定会这么问，垂眸解释道：“陛下如今魂魄溃散，灵光无处可依，必须得找到亲近熟悉的人或者物件作为宿体，才能保证灵光不散不灭。本来寄存到娘娘身上才是最合适的，可您也需要调息自身，所以臣只能自作主张把陛下的灵光寄放到他前生旧衣上了。”
前生？
我心一颤，忙问：“这是萧郎的墓穴？”
黑无常点点头，继续解释道：“陛下魂归地府之后，肉身也跟着消失了，萧氏夫妇就为他建了这座衣冠冢。”
难怪我刚才看到楚弥深身子底下似乎压着许多衣物，原来都是他前生穿过、用过的。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却听到黑无常发问：“娘娘，您想看看这口石棺里放着的是什么吗？”他指向旁边紧挨着的另一口石棺。
一个墓室里摆放两口棺材，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原本我以为这里只是陌生人的墓穴，所以完全没有探究的心思，但是知道这竟然是萧郎的衣冠冢，心里就不免有些好奇了。
其实我已经隐隐地想到了答案，但还是想亲眼看看，于是就对黑无常说：“打开让我看看吧。”
黑无常扬手一挥，沉重的棺盖竟然自行打开。我慢慢地走过去，入目的是一片艳丽大红。
我把嫁衣捧在手里，眼里不自觉地涌了出来。我认得上面的刺绣，每一个针脚都无比熟悉，因为……它就是我前生亲手缝制出来的啊！一针一线，都带着满满的欢喜，满满的期待。我原本应该穿着它，欢欢喜喜地跟萧郎拜堂成亲才对，都怪白无常和当时的鬼王，硬生生把所有一切都给毁了！
萧家疼爱自家的孩子，建衣冠冢很正常，可是他们连尚未过门的我都记着呢，特意把我亲手缝制的嫁衣跟萧郎的衣冠葬在一起，纵使我们生不能同衾，也要让我们死后同穴，成全我们之间的一片真情。
当时我的整个家族都被灭门了，一般人不是应该远远躲开，免得沾上晦气自家也惹祸上身才对么？可是萧家非但没躲，还要进入人间炼狱一般的慕府，试图找到我的尸身好生安葬。尸身找不到，也要把我绣制的嫁衣洗干净葬了……
我想，慕家其他人的尸首，应该也都是他们安葬的吧？毕竟他们不可能只找我一个，任由我的其他亲人暴尸废墟当中。他们一定把所有人都安葬了，一定是……他们如此善良，要是当年没有发生那场惨剧，让我顺顺利利地嫁给萧郎，他们肯定也会善待我这个儿媳，让我幸福安稳地跟萧郎一起生活吧？
真可惜，原本应该幸福美满的一切，都被白无常和当时的鬼王给毁了。更可恨的是，他们害了我跟弥深的前世还不够，连我们的今生都不肯放过，甚至还投靠了玉帝，变本加厉地害我们。
这个仇，必须得报！
后面的几天，我每晚都会梦到沐曼妮，看着她的头颅在医院里吸血。而且我还敏锐地注意到，梦境内容并不是重复的，因为我每晚见到的孕妇都是不同的。
这绝对不是简单地梦，很可能就是沐曼妮真正在做的事情。她吸食的孕妇鲜血越多，自己身上的腐烂痕迹就越浅淡，到最后几乎看不出来了……可是我身上的腐烂之处，却一点儿都没有好转，这让我非常担心。
难道我只能永远维持这种鬼样子了吗？就算弥深不嫌弃，我自己也嫌弃自己啊！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在墓室里陪了楚弥深好多天，终于见到他重新睁开了眼睛。我高兴地想要跟他拥抱，但是马上想起自己的身体都烂了，样子肯定特别恶心，就硬生生地收住笑容，转身背对着他。
“我和宝宝都没事……以后再发生那种情况，不许再把我推开了。”我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没有机会等到所谓的以后。这段时间虽然溃烂速度慢了很多，但我趁着黑无常出去替我买东西的时候偷偷检查过，腐烂面积一直在扩大，从来没有停止过。迟早有一天，我会彻底腐烂而死。
弥深从背后抱住我，呼吸轻浅地印在我的脖颈上。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脸上发红，心里小鹿乱撞，但是现在……我只想远远逃开，躲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
我爱他，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么丑陋的样子。
“放开我……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我也该走了。失踪了这么久，我妈肯定急坏了。”我如此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弥深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那女人造的孽太多了，她能靠着邪术不死，但是你却恢复不了。其实本来可以的，要是那天就把命格交换回来，我一定有办法让你恢复，可惜林渊那混蛋捣乱……”
那天我虽然昏迷了，不知道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猜也能猜出来了。我悄悄抹掉眼泪，故作坚强地说：“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没关系的。只要能把孩子生下来，我就算死了也没关系。”
反正等我死了以后，也就不用再替沐曼妮承受这一切了。我勉强稳住心神，继续说：“反正就算是去轮回，你等我个十八九年，咱们照样还能在一起。一千年都等了，十几年不至于等不了，对吧？”
弥深刚要说什么，我就抢先说：“我不想一直这种样子活下去，你就当作是我肤浅吧。我就是爱漂亮，就是不想让你看见我恶心的样子，所以你等我吧……只要十八年就好，其实十六年也行啊！”
“十六年也太长。”弥深双臂收紧，把我牢牢地嵌在怀里，缓缓地说：“你这副身体的确是要不得了，可我不想让你轮回，否则一碗孟婆汤喝下去，你就把咱们之间的一切都忘了……我再去给你找一具合适的身体，你借尸还魂吧！”
借尸还魂？我还真没想过会有这种法子，不由得愣住了。
楚弥深又说：“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个漂漂亮亮的身体，绝对不会比你现在的差，你只要换个身份继续生活就行了，一切都不需要改变。”
“那我也变成别人了呀。”想到自己从今以后要顶着另外一张脸，用别人的身体跟弥深欢好，我心里就觉得怪怪的。如果重新投胎，从婴儿状态重新成长一回，就算样子跟现在不同，那也是我自己的身体，我不会觉得别扭，可是借别人的尸体……
弥深知道我无法接受这样的提议，沉默了片刻之后，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似的，决绝地说：“既然你不愿意，那咱们就再试一次，把命格换回来吧。然后我再送你去妖界，听说那边有一眼彩虹泉，泡过之后可以重焕青春，说不定也能让你的皮肤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妖界，而且还是在我没有告诉他老妖王想要跟他修复关系的情况下！
我强压着心中的复杂情绪，试探着问：“万一……妖界的人不愿意让我泡呢？”
楚弥深毫不犹豫地说：“不会有什么万一，我就算是踏平妖界，也一定让你去泡那彩虹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