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深……”我还想再劝,忽然感到一股深入脑髓的寒冷。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冻僵了,根本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沐曼妮故意撞向冰焰之笼,整颗头颅都被暗紫色的火焰彻底包裹,但是那双足以勾魂摄的桃花眼却穿透重重火焰,阴森森地瞪着我……
我被楚弥深抱住,看见他满脸焦急痛悔,看见佑佑身上黑气大盛,朝着沐曼妮的头颅冲了过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不断地往下坠,往下坠……仿佛沉入了地底深处。
小腹中传来的痛感越来越清晰,从最初的闷痛逐渐变得尖锐。我猛地睁开眼睛,把围在我身边的几个年轻女孩子吓了一大跳。
她们惊呼着后退,又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冲着我磕头赔罪,嘴里说的是……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娘娘恕罪!”
怎么回事?
我头疼得厉害,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我开口发问,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沙哑得可怕。这让我有种非常不妙的猜想,该不会我的身体还没有复原吧?还是腐烂的状态?!
如果是的话,倒是可以解释这些宫女为什么如此怕我了。但我心里就是抗拒这个答案。
我盯着其中一个宫女不再说话,房间里静得甚至可以听见呼吸声,那宫女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恐惧,带着哭腔说道:“回禀娘娘,这里是您的寝宫。”
“那我是谁?”
“您是……鬼后娘娘。”宫女把头深深地垂了下去,一副恨不得把脑袋钻进地缝里的模样。其他的几个宫女姿势也都差不多,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抬头看我。
我环视四周,发现这寝宫的确装饰得精致华美,但是窗棂之外,却是一片阴暗晦涩,没有半点光亮。
果然是阴间。只有暗无天日的阴间,才会不管什么时间都是这种样子。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冲着宫女们说:“都起来吧,再去给我拿个镜子过来。”虽然很不情愿,我还是想亲眼确认一下自己的皮肤状态。
必须得承认,作为一个年龄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人,我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挺在意的。其实这也正常,哪个女人不爱漂亮?谁会希望自己满身腐臭、到处流脓?
宫女们慢腾腾地起身,用眼神互相推诿,谁都不愿意去拿镜子。看到她们这样,我心里已经凉了大半截了。
好不容易有个倒霉鬼去拿镜子了,却磨磨蹭蹭地半天走不过来,我没了耐心,想要先闻闻自己身上的气味,抬起胳膊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不是皇后的华服,也不是现代的衣裳,而是……嫁衣?!
鲜艳如血的色泽,刺痛了我的眼睛,也让我的心里飞快地冒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我不顾仪态地从榻上跳下去,赤着脚跑到那个宫女面前,一把抢过铜镜……果然,镜子里的我脸色发黑,整个脖子都已经高度腐烂,看着特别恶心……
我受不了了,用力地把铜镜摔倒一边,所有的宫女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抖若筛糠,却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现在的鬼王到底是谁?”我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句话。
没有人回答。
我怒从心头起,随手扯起距离最近的一个宫女,怒声斥道:“快说!”
宫女都快哭出来了,不过可惜她也是鬼魂,流不出眼泪,只能惶恐地说:“娘娘饶命!陛下的名讳奴婢实在是不敢说啊!”
“是林渊吗?”既然她不敢说,那就只能由我来问了。
宫女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困惑,似乎根本不知道林渊是何许人也。这样的反应让我生出一丝侥幸心理,又问:“那是楚弥深吗?”
这回宫女吓得脸都白了,仿佛我刚才提到的名字是一个比天还大的忌讳。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许久之后,我才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是……楚弥真吗?”我只好问出林渊前世的名字,同时心里拼命地祈祷,千万别是这个答案。
可是宫女却轻轻地点点头,带着哭腔说了句:“娘娘聪慧……”
我瞬间泄了气,松开她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巨大的悲怆从心里一点点漫延出来,可是我却流不出眼泪。
楚弥深到底怎么样了,他被林渊杀死了吗?估计是了,不然他绝对不会不管我。林渊肯定彻底执掌鬼界了吧,所以才会有心情搞什么成亲的把戏。
我才不要嫁给他,宁可死也不要!
我暗暗地捏紧了拳头,声音却变得平静如水,无波无澜。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休息。”在自我了断之前,我必须得先把这些宫女全都撵走。
宫女们跪在地上不敢起身,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地说:“回娘娘的话,陛下吩咐奴婢们贴身照料,奴婢们不敢抗旨。”
照料?监视还差不多!我怒极冷笑,暗恨林渊狠辣决绝,连寻死的机会都不给我留,一定要让我跟他拜堂,在所有鬼众面前狠狠地打楚弥深的脸……
等等,以他的性格,肯定应该羞辱够了之后才会让楚弥深死的吧?如果人已经死了,那拜堂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我忽然转悲为喜,庆幸自己还没有冲动地自我了断。
只要弥深还活着,我也活着,就肯定还有希望!
弥深从来都不会认输的,他一定等待时机!我也得做好准备才行!
如此想着,我就彻底冷静下来,也不管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么丑陋吓人,端足了鬼后的架子冲着宫女们问话:“既然喜服都已经穿上了,吉时肯定快到了吧?是什么时候?”
“……回娘娘的话,还有一个时辰。”宫女们有点适应不了我的态度转变,但还是战战兢兢地回话,除了不敢抬头看我以外也没有什么不妥。
我努力地让自己忘掉身体腐烂的事实,不带感情地说:“既然这样,那就抓紧时间给我装扮上吧。”
“是。”宫女们这回倒是答应得非常痛快,梳头的梳头,擦粉的擦粉,还有两个专门负责帮我搭配首饰的,不停地把各种金钗、步摇、花钿之类的东西在我脑袋上比划来比划去,力求搭配出最完美的效果。
用脚趾头想想也该知道,要是做得不够尽心尽力,林渊肯定得要了她们的命,她们当然不敢马虎。
在死亡的阴影下,她们连恐惧都忘了,很快就彻底进入了状态,认真专注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我面无表情地任由她们折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变得越来越美丽、妖娆,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丝冷笑。
负责上妆的宫女手艺不错,脂粉涂了厚厚好几层,可是却不显得苍白僵硬,反而完美地遮盖住了我原本发黑的脸色,还营造出了肌肤莹润、吹弹可破的效果。就光凭这一套美白的手艺,放到人间去也能当个大牌明星御用化妆师了。
但她的心思太坏了……当然也可能是林渊授意她这么做的,但我不管,她故意把我画得眼尾上挑、下巴尖削,一副水性杨花的狐狸精模样,我怎么都没法原谅。
我在心里暗暗地想:最好别让我找到机会,不然我非得好好收拾收拾她不可!
时间过得飞快,发髻已经盘好了,首饰也戴了不少,沉甸甸地压得我脖子生疼。脸上的妆容也无可挑剔,只是……
“脖子上怎么就不遮一遮呢?”我盯着负责上妆的宫女,似笑非笑地发问。
我相信她绝对不是瞎子,不可能看不见那么明显的腐烂痕迹。既然脸上都能抹得倾国倾城,脖子为什么一下不碰?就算不能遮盖得像脸上那么完美,至少也该铺点粉吧?
宫女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会这么问,第一时间跪下告罪,额头撞在地面上磕得砰砰直响,却不肯给出任何回答。
我冷声说:“回答我,为什么脖子不上妆?到底是谁的命令?”我其实猜也能猜到答案,但我就是要让她说出来!
宫女一个劲地磕头,不答。
我勾起冷笑,一字一顿地说:“本来我还想着,要是你肯实话实说,我就饶你一命。既然不肯珍惜这个机会,那就别怪我狠心了!”说着,我就拼命催动冰焰,想给这个宫女一点教训。
可是运气了半天,指尖上还是空空如也。我心里连连叹气,却并没有太过于意外。我现在根本就是阶下囚一般的处境,林渊不想办法封住我的法力才怪。我只是……不甘心想要试一试啊。
也同样是因为不甘心,我尝试着召唤红莲业火,没想到的是,这回居然成功了!
鲜红的火苗在我的指尖跃动不休,仿佛世间最美的舞蹈。虽然只是一小簇,但它蕴藏的热量却足以让整个寝宫的温度都飞速上升。
我把业火甩到负责上妆的那个宫女身上,嘴里恶狠狠地说:“你就是故意要让我出丑!贱人,去死吧!”
嘴上虽然骂得狠,但我实际上却在控制着火焰灼烧的力度,让她只伤不死,同时又故意装作力不从心、透支过度的虚弱样子,让其他宫女扶着我去美人榻上休息,同时嘴里还在不停地发脾气咒骂。
我注意到有个宫女趁乱偷偷地溜了出去,想也知道肯定是通风报信去了,但我故意装作没有发现,因为我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