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某家茶楼里，我和陈耀阳对坐在靠窗的位置，细细地品茶。清风徐徐，带来江水独特的气息，眺望江面，连心情也变得壮阔起来，任何凡尘俗世都不足为虑。
我很享受这样的状态。
“真希望时间能停一停。”我说。
陈耀阳凝望着滔滔江水，神色看不出喜悲：“其实我差一点儿就能学会了的，可惜那个家伙死了。”
“也是队里的同事？”
“嗯，管K省的，是我在队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那会儿我还是个新人，跟谁都不熟，就只有他跟我一样都是北京人，年纪也不多，我就特别喜欢跟他一起喝酒聊天。不过后来他去了K省，而我就全国各地调来调去，哪里需要就往哪里顶……后来听说上头要调我过去给他当副手，我高兴坏了，心想着总算有机会偷学他的本事了，结果还没等我过去他就牺牲了……就差一天，我早一天过去都能跟他道个别。”陈耀阳停顿了好久，又露出那种把什么都不当回事儿的笑容，说：“就算救不了他，好歹也能趁他还活着让他教会我怎么控制时间，不至于让那门本事失传了是不是？”
我给他添了点茶水，轻声道：“难受就别憋着了，这样假装调侃反而会更不好受吧？”
“嗤，谁难受了。”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以一种灌酒的姿态。可惜茶水是醉不了人的，他继续盯着江面，闷声说：“我跟你讲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干我们这种工作到底有多危险。当警察的因公牺牲了还会受到表彰，还能上报纸让大家知道，但我们就算是死了，也是默默无闻的死，因为在老百姓的世界里我们这个机构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你别把自己当英雄，你就是一个无名小卒，永远都是，不管你做出了多大的贡献，阻止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你都是一个不存在的小卒子，明白吗？”
我点点头：“明白。我其实也没什么伟大的想法，就是这些事情既然落到我头上了，我就不能不管。我知道你是想劝我别再蹚浑水，但我至少要把目前的这个案子先解决掉再说。至于以后还要不要继续呆在队里，还得看上头愿不愿意收我啊，不是我现在想了就能有用的。”
陈耀阳笑了：“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就不怕影响你的考核成绩了。直接告诉你吧，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去寻找鬼蛊的弱点，直接用红莲业火灼烧，就可以杀死它们了。”
“那学校里那些人身上的蛊虫呢？”
“也一样，烧的时候控制着点儿就行。”陈耀阳说：“你之前说自己不是修佛道的，我还不怎么信，现在是完全信了……你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佛道啊。佛法慈悲，能度世间一切苦厄，净化一切邪祟。”
我汗颜：“我以为这火只能用来攻击。”
“所以说你不懂啊。”陈耀阳自顾自地续了杯茶，呷了一口，慢悠悠地说：“之前我是不知道你有这种本事，后来知道了以后又怕说出来会影响你的考核成绩，现在看你跟队里那些满脑子大道义的家伙不一样，你就算通不过考核应该也不会太难过，索性就直接告诉你吧，也省得再瞎折腾浪费时间了。”
我笑得有点尴尬。
他站起来活动腿脚，冲着我说：“走吧，我请你吃大餐去……说不定这是咱们作为同事吃的最后一顿饭了。”看着我微微变色的表情，他笑道：“别多想，我这么说只是觉得你铁定通不过考核了而已。”
“你那么说话，我不多想才怪吧？”我怼了他一句，老实地跟着他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他随手往掌柜的面前放了一百块钱，紧接着就听见那个中年男人诧异地嘟囔：“诶？这钱从哪儿冒出来的，刚才明明没有啊……”
我和林渊对视一眼，全都憋着笑。
“你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啊？有没有偷偷不给钱的时候？”我八卦地问。
陈耀阳倒也坦然：“有啊，刚学会制造结界的时候，经常吃霸王餐，后来被老费训了一顿，而且我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就不那么干了。”
“看你对什么都满不在乎似的，真难为你肯听老费的话。”我说。
陈耀阳步子一顿，忽然格外认真地说：“他是我现在唯一佩服的人……唯一的。其实我一直觉得，一把手的位置就应该是他的……哎呀，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吃饭去吃饭去！”
他选了一家最贵的餐厅，要了个包间，等菜上齐之后就布下结界，放心地跟我说话。他告诉我廖黛帕其实已经有动作了，她用蛊虫控制了学校里的某个领导，临时安排今天下午给全校学生进行体检。其实她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把蛊虫一次性回收干净，免得被我先下手把蛊虫全都给弄死了。
“怪不得沐曼妮要那么针对我，看来是想用这种办法，逼着我主动跟外界断绝联络，好让廖黛帕能有机会回收蛊虫？”我问。
陈耀阳点点头：“聪明。”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呢？我连沐曼妮都打不过，肯定更不是廖黛帕的对手啊，她有什么好怕的？”我想不通。
陈耀阳说：“那就得问你自己了啊……你是不是用过红莲业火了？”
“没有，绝对没有。”我说得特别肯定，因为昨晚我曾经想过要用，后来又改变主意了，觉得应该保留底牌才对。印象这么深刻，我不可能记错。
陈耀阳稍显意外地说：“那你肯定是表现出别的什么让她忌惮的能力了，你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
我把昨晚的经历仔细回忆了一遍，心里貌似有答案了……精神力！除了红莲业火以外，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阿修罗族的精神力量了，正巧昨晚又当着沐曼妮的面用过，绝对是这个原因！
“想到了？”陈耀阳显得有点小兴奋，跟他每次发现新事物时候的样子差不多。
我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不透露关于阿修罗族的身份，只说：“估计是精神控制的能力吧。蛊虫很怕这个么？”
陈耀阳惊叫：“我去，你还会精神控制啊？快用给我看看！”
我用手指敲桌子：“别转移话题，回答我。”
陈耀阳失望地泄了气，闷闷地说：“蛊虫都是些没脑子的东西，当然不可能畏惧精神攻击，它们压根儿就没有精神力……不过用蛊的人害怕。”
“廖黛帕？她有什么好怕的，我到现在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精神力再强也没机会对她用啊。”
陈耀阳道：“你不需要直接跟她见面啊，只要用精神力攻击那些中蛊的学生就行了。所有的蛊虫身上都带有养蛊人的一丁点精神力，所以才能被随心所欲地操控，但是如果被人攻击、破坏的话……”他冷笑一声：“养蛊人就会立刻受到反噬，不死也得重伤！”
我简直震惊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岂不是真的可以打败廖黛帕了？！我勒个去，那还吃什么饭，事不宜迟啊！我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急急地说：“那咱们赶紧回去啊！不然她抢先把蛊虫全都收回去了怎么办？”
“体检定在下午，还有一个多小时呢，急什么，先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啊。”陈耀阳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一点儿紧迫感都没有，看得我恨不得抽他。
我急了：“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啊！咱们两个全都跑出来吃饭，学校里根本没人盯着，万一这时候出事了呢？万一体检时间提前了呢？万一这只是她故意放出来的假信号呢？”
陈耀阳没接话，自顾自夹了一小块上汤桂花鱼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半晌之后皱着眉头挑剔道：“不够入味，做法也有问题……”
我愤怒地敲桌子：“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廖黛帕随时都有可能把蛊虫收走，我们得赶快回去！不然就没机会抓她了！”
“吃完饭再说。”陈耀阳眼睛都不抬。
我要收回之前说他不讨厌的话！这家伙明明讨厌死了！
“行，自己回就自己回！我会把你的态度如实报告给老费的！”我真是要气死了，这家伙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拖后腿的？
我愤怒地出门，直接撞上无形的空气墙，差点把脑袋磕出个大包。我捂着额头冲他说：“把结界撤了，我要出去。”
陈耀阳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东西，在我快要爆发的时候才慢悠悠地说：“忘了告诉你，我这人有个毛病，吃饭的时候不喜欢干别的事情……你要出去就自己想办法，不然就等我吃完了再说，别打扰我。”
“你存心让我回不去吧？陈耀阳，你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来搅局的？你该不会是廖黛帕那伙的吧！”我大声质问，单手背在身后，准备随时召唤红莲业火。
陈耀阳笑了：“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这是个恶意的玩笑。陈耀阳，我本来觉得你这人还不错，别逼我对你动手。”我一字一顿地说。
“不错？是作为万能助手很不错是么？你需要什么信息我都能提供给你，你有危险我去救，身体出问题了我有药，能满足你一切需要所以很不错是么？”陈耀阳刚下筷子站起身，眼神渐渐冰冷：“你知道我有多讨厌这种万金油身份吗？你知道我曾经有多努力去争取独立办案的机会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来主导我！是，你能使用红莲业火，能克制廖黛帕的蛊虫，但是现在我也会了！我一个人照样能除掉她，凭什么还要听你指挥，凭什么要带着你这个拖油瓶过去，让你抢我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