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里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我的疑问不减反增,但是想到她说自己时间不多,又不敢贸然开口打断她,只能耐着性子听她继续说下去。
蒋欣桐道:“其实,出事的那天晚上我跟小雪她们在一起……或者应该说我们都是被紫薇姐打电话叫过去的,说是有个好玩儿的东西要给我们看,我们当时也没多想,就去了她的寝室……”
我终于憋不住了,骇然问道:“你说什么?她给你们打电话?!她当时明明已经死了啊!”
“是死了,但我们当时都不知道,我也是后来才听说出事了的。”蒋欣桐抬手,隔着围巾按了按脖子,表情很痛苦,“当时进门以后,我就感觉自己不太清醒了,小雪她们应该也是一样。紫薇姐用钓鱼线缠住我们每个人的脖子,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劲的……后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她领到阳台上。她给我们做示范,把鱼线的另外一头绑在暖气管上,我们也都照着做。她跳下去,我们也手拉手一起往下跳……”
我又惊了:“你也跳了?!那你怎么没事?!”
“谁说我没事?”蒋欣桐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声音就像是从破风箱里传出来的,听着就叫人浑身难受。咳完了,她又慢慢地直起身子,叹着气说:“反正你等下也会知道,现在提早让你看看,也没什么关系。你既然敢插手这件事,应该也不至于被吓到。”
说着,她就一圈一圈地解开了围巾。
昏暗的灯光之下,她的脖子上有一条明显的血痕,断口处已经发黑腐烂了,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很明显是旧伤。
她只展示了一下就重新包起来,哑着嗓子说:“我也不知道是谁救了我,反正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宿舍里,脑袋和脖子已经重新安在一起了。我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场噩梦,可是往楼下一看,却发现她们三个全都趴在地上,身首分离……我当时都吓懵了,然后就看到有一颗人头从背后飘过来……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现的,反正就那么一下子冒出来了。那是个女人的脑袋,不过头发太长把脸都遮住了,我不知道她是谁。她开口说话,让我一定要找到你,告诉你别再试图调查学校里的事情了,否则下场就会跟我们几个一样。”
“我当时完全是吓傻了的状态,没有及时答应,结果她就发飙了,用头发戳我。她的头发硬得像铁丝似的,我都快疼死了,只能答应。”蒋欣桐说着说着就掉了眼泪,还把毛衣掀起来展示伤痕,完全不顾忌陈耀阳这个异性。
不过到了她这种处境,估计也就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了,毕竟连命都已经没了,而且马上就要再死第二次,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她的皮肤都已经变色了,尸斑遍布,伤口处更是腐烂流脓。这样的身体就算一丝不挂,也绝对不会勾起任何欲念的,因此陈耀阳看了之后,甚至比我更加淡定。
他忽然开口道:“我曾经听说过,苗疆那边曾经有过一种‘忍死术’,据传蚩尤曾经在逐鹿之战当中用过。我本来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蒋欣桐,你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救你的吗?哪怕一点点信息也行啊!这可是上古术法,很有研究价值的!”他越说越激动,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蒋欣桐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否则我现在也不用坐在这里等死了……”
是啊,如果能活,谁会愿意死呢?哪怕是以活尸的状态继续存在,也好过彻底的死亡啊。
陈耀阳瞬间泄了气,不再说话。
蒋欣桐流着血泪冲我说:“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拜托你千万别退缩,一定要把害死我们的人查出来好吗?拜托你一定要给我们报仇!”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被吓退的。这是我的职责,我绝对不会逃避。”
“那就好……”蒋欣桐稍微松了口气,脖子上的血却冒得更加厉害,压都压不住,已经湿透了她的大半个身子。她表情痛苦地说:“告诉贝凯,我爱他……”
“你男朋友?好,我会转告的。”我郑重地承诺,在心里吧那个名字默念了好几遍。
蒋欣桐微垂着头,用手摸自己的肚子,喃喃地说:“早知道会死的话,我也不用纠结打胎的事儿了,就应该好吃好睡什么都不想……唉,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沉默。我知道她马上就要再次死去,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我真的做不到直接转身离开。虽然明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她的死相吓到,但还是默默坚持着,想要陪她渡过最后的这点时间。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问我:“人死以后真的会变成鬼吗?我还能轮回继续当人的对不对?”
“对。”我无比坚定地点头。其实死后变鬼是真的,但她这种情况还能不能变,我真的无法保证。就算是变了,能不能转生,转生之后还是不是人,全都是未知数。
但我觉得告诉她真相太残忍了,让她保留一点希望,或许迎接死亡的时候可以稍稍坦然一点吧。
她慢慢地笑了,脸色飞快地变成青色,尸斑密密麻麻地浮现……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之后,又突然加速,一切变化都只在瞬息之间,无声而残忍。
她还在笑,平静而又释然,似乎还隐隐地带着几分希冀。她的头就那么跟脖子错开,呈现出诡异的角度,一点一点滑到地上。
“谢谢你。”她的脑袋说出这句话之后,就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彻底死透了。坐在床边的无头身体也飞快地向后倒去,黑红腥臭的脓血洒得到处都是,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难以描述的恶臭气息。
尽管有心理准备,我还是被这一幕给恶心得够呛,尤其是那股腥臭气,简直无法忍受。我踉踉跄跄地冲到走廊上,扶着墙不停干呕。
余光扫到有人走过来,也不知道是住客还是这边的工作人员,我没心思多想,强撑着用最后一点力气把房门关上,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让人看到那么恐怖的场面。
哪成想对方却在我面前停下了脚步,我只能强撑着直起腰。对方是个男人,穿着一身廉价的运动装,露在外面的手臂上还带着青龙纹身,脖子上带着一条比大拇指还粗的金项链……确切地说,应该是被鲜血染红了的金项链。
我的心里顿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离开……这里……”他喷着血说完这句话,脑袋从脖子上滑落,掉在地毯上甚至还弹了两下才滚向远处……身体几次摇晃之后才轰然栽倒,喷涌的鲜血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赤色彩虹。我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变故,瞬息之后胃里忽然翻江倒海,一弯腰就吐了出来。
不知道哪个房间里走出来一对小情侣,上一秒还在低声说着什么,下一秒看到如此血腥的景象,顿时爆发出惊恐的尖叫。那声音在走廊里久久回荡,刺得我耳膜生疼。
陈耀阳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闪身出门飞快地布好结界,而那对小情侣仍在尖叫不停。
“吵死了。”陈耀阳嘟囔一句,随手扔出了什么东西,那两人瞬间就没了声息,软软地倒在地上。
我强压下一波涌上来的胃酸,艰难地问:“你把他们怎么了?”
“没怎么,让他们睡一会儿而已。放心,那种强效催眠针对人体无害的,顶多只会让他们丢失一部分短期记忆。”陈耀阳做解释的同时,手上并没有闲着,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往门缝里一划拉,就把那对小情侣的房门给打开了。他一手一个把小情侣们拖回房间里,出来之后才说:“看样子廖黛帕已经发现咱们了,得尽快想办法解决掉她才行,不然肯定还会有更多的人死。”
看来他并非不在乎人命,只是轻易不表现出来而已。这个认知让我心里好受了很多,毕竟是搭档,我还是挺在乎彼此的三观是否合拍的。
我刚想说话,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但这次我没能吐出什么,只有很少很少的一点点酸水而已。陈耀阳叹了口气,摸出一粒浅绿色小药片递给我,无奈地说:“先把这个吃了吧。”
“这什么?”我没敢轻易触碰,怕又是跟上回的乌狗鞭之类坑爹的玩意儿。
陈耀阳解释道:“简单点理解就是缓解一切不适症状的特效药,队里专门给你这种新人研发的。”
听他这么说我才放了心,赶紧抓过来塞进嘴里。奇妙的是,药片入口即化,非但不苦,反而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清新滋味,顿时让我觉得五脏六腑都无比妥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是舒坦的。说得夸张一点儿,甚至有种吃了灵丹妙药、打通任督二脉了的感觉。
真不愧是特效药,立竿见影啊!
陈耀阳斜倚在门口,微微扬了扬下巴:“不难受了吧?那说说你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吧。别忘了这可是队里给你的入职考核,表现如何将会直接决定往后你在队里的地位。要是办得不够漂亮,说不定你就得跟我一样当万金油了……”说到这的时候他自嘲一笑,眼里分明有不甘之色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