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太安静了,让我发慌。黑漆漆的电视屏幕也能隐约晃出人影儿,让我心里更加不舒服。我索性开了电视,制造出点儿声音来,让自己觉得好受一些。
正好看到早间新闻的尾巴。
本地警方已经抓住了“镜屋案”的凶手,是个姓黄的男人,四十三岁,靠打零工为生。过去的二十余年间,他游走于周边的数个省份,随机作案,目标全都是二十岁以下的年轻女孩子。作案手段有非常鲜明的特征,先暴力殴打,然后侵犯,最后杀人灭口。
更加令人发指的是,在杀死受害人之后,他还会把死者的双眼挖出来,一颗塞进尸体的肚子里,另外一颗带走。
由于他太过小心,几乎不曾在犯罪现场留下任何痕迹,因此警方追查了二十余年,都没能锁定他的身份。这让他越来越自我膨胀,认为自己可以逍遥法外为所欲为,因此故意把藏有自己犯罪证据的房子出租,挑战警方。
可惜那间屋子太诡异太吓人,在房屋中介那边挂了大半年都没租出去,绝大多数去看房的人都吓得根本不敢进门。他的罪行,一直没有机会曝光,直到小说《镜屋》发表,勾起了不少看房者的回忆,让他们产生共鸣,才让这个故事在一夜之间传播、发酵,最终让警方嗅到了其中的线索。
新闻里也同样提到了“沐小妖”,没有透露我的真实身份,只说这一切都是偶然、巧合,暗示冥冥之中自有天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直到早间新闻结束,我仍然捏着遥控器发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震惊于那个房子背后的恐怖案件,同情那些惨死的年轻女孩,同时也感谢新闻里没有曝光我的真实姓名和身份,让我免受舆论之苦。
真没想到,案子竟然有这么大这么残忍,也没想到警方这么快就破案了。那个丧尽天良的变态凶手,肯定得判死刑吧?
陈茹呢?她怎么样了?
新闻里完全没有提到她,但是既然凶手都找到了,警方没理由再扣着她不放了吧?我试探性地给陈茹打了个电话,还是打不通。也不知道是她仍然被扣在警察队里,还是气我把她供出去所以把我的手机号码拉黑了。
我更希望是后者,因为至少可以说明她现在没事了。
电视上在放广告,唱着“今年过年不收礼”什么的,我听着闹心,随手换台,但脑子里想的还是陈茹到底咋样了。
忽然,角落里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看来……咱们的未来同事,要变成大名人了呢。”
陌生的声音,调侃的语调。
我一个激灵跳起来:“谁?!”
墙角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我不敢放松戒备,飞快地抬手按向眉心,打开天眼之后……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是我幻听了吗?
我都已经开天眼了,如果屋子里真有什么的话,不应该看不见啊……
正疑惑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另一道陌生的声音……
“都怪你,非得拉着我过来。头儿明明都说了,这个新人的灵觉特别强,你还不信……”
声音渐渐远去,我飞快地冲了出去,走廊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一阵阴风吹过,我狠狠地打了个激灵,隐隐地觉得危险,赶紧缩回房间里,把门关严。
在天眼的帮助之下,我看到有淡粉色的气体从门缝里飘进来,我不小心吸入了一丁点儿,顿时觉得脑袋发沉。好在我强撑着开了窗,呼吸到新鲜空气之后,意识才逐渐恢复清明。
我不知道那股气体究竟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它是用来抹除记忆的。我已经被人抹去过太多次记忆了,非常清楚那种微妙的感觉。
刚才绝对有什么东西进来过,而且至少是两个,一男一女。
他们到底是谁?什么目的?为什么我开了天眼都看不见?他们好像还说我是“未来同事”,什么意思?
我越想越觉得恐怖,有种落入无形巨网的感觉。
我想逃。
宝宝察觉到了我的惊惶不安,试图飞出来,我感觉用手挡住肚子,在心里说:“别出来!”我不确定那些东西走干净了没有,又会不会去而复返,眼下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宝宝的存在。
宝宝听话地继续待在肚子里,有点紧张地问:“娘亲你到底怎么了?有危险吗?”
“可能有吧……你能感觉出什么不对劲吗?”我问。宝宝毕竟是鬼王之子,或许可以比我的天眼更加厉害。
宝宝安静了一小会儿,才说:“没什么不对劲啊。”
“好吧,没事了。”我在心里叹气,无法肯定是真的安全了,还是宝宝也没办法感应到那两个东西的存在。
我待不下去了,索性决定去电台看看,确认一下陈茹放出来没有,顺便试探下领导对我的态度。我给唐乐乐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我的动向,叫她不要担心。略等了几分钟,没有收到回复,我只好先出门再说。
外面阳光明媚,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但我却始终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始终藏在暗处打量着我。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太紧张所产生的错觉,反正一路上都没出任何事情。
走进大办公室,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我,眼神各异,有好奇有害怕有探究,不一而足。
我很不自在地笑了笑,余光瞥见陈茹的办公间空着,就问:“陈姐没回来过吗?”
众人齐齐摇头:“没有。”
“那她有跟你们联系过吗?”我强忍着尴尬继续问。
还是相同的回答:“没有。”
“那没事了,你们忙,我先走了。”我有点狼狈地退出去,已经没有勇气再去试探领导的态度了。
要不要干脆主动辞职?算了,改天吧。
念头刚刚闪过,走廊上就迎面走过来一个人,见到是我诧异地“咦”了一声,但马上就恢复了镇定,面无表情地说:“沐灵犀,我有事要跟你谈。”
我抬眼,认出来对方是人事部经理,僵硬地笑了笑,点头说好。我已经猜到她想要跟我谈什么了。
事实跟我想象的一样,她拐弯抹角地劝我主动提离职,免得按开除处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我也没说废话,很痛快地答应了,签字解除合同,又额外签了一份保密协议,因为人事经理说会给我额外的保密费。
我不懂她为什么非得要这么做,我才回来上了一天班而已,而且大半天都在睡觉,能有什么好泄露的?不过既然有钱拿,我也没必要拒绝。不过就是不能跟外人提起在这里的工作经历和工作内容嘛,简单。
“保密费等下你跟着我去一趟财务那边,应该能直接给你。至于你那篇稿子的稿费,得等到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才能给你打到卡里。”人事经理说。
“不用,稿费我不要了。”那篇稿子也不是我写的,拿稿费我会觉得心里有愧,不如干脆不要。
人事经理又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居然有人主动说不要钱。她稍微愣了一会儿,笑着说:“这可不符合我们的规定,该发的工资我们没理由不发。”
“稿子是陈姐写的,我不过是落了个名儿而已,要发稿费也应该给她。”我想着反正陈姐都已经被我连累得进过警察局了,替写的事情肯定瞒不住,我说不说都没什么差别。说了,还能把她应得的稿费还给她。我暂时没能力补偿对她的歉疚,但至少不能再多占她的便宜了。
人事经理听我那么说,瞬间敛去笑容,冷声道:“沐小姐,我不知道你跟陈编导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但请你不要再说类似的话了。警方已经调取过监控录像,还有当天来上班的所有同事都可以作证,那篇稿子是你本人一个字一个字在电脑上敲出来的,不存在什么替写的情况。请你不要再陷害陈编导、造谣抹黑我们电台了,否则我们会考虑起诉你诽谤。”
我震惊地看着她,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人事经理起身,冷冷地说:“陈小姐,跟我去财务领你的保密费吧。”她的眼睛里藏着嘲讽和轻蔑,显然在她看来,那笔所谓的保密费,不过是打发我闭嘴的一点儿甜头罢了,破财消灾。而我却不老实,逼得她不得不撕破脸警告我……估计她已经把我当成贪得无厌的小人了吧?
这份被冤枉被轻视的屈辱,让我眼眶发潮,捏着拳头艰难地为自己辩解:“我跟陈姐没有仇,她对我很好……我也没有陷害她……”
人事经理哂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冷地说:“沐小姐,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刚才签过的那份保密协议,是具有法律效益的……”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吓得她往后退,差点儿重心不稳摔了。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那笔钱我也不要了,但我会保密,不再对人提起任何跟这里有关的事情。还有,我再重复一遍,我没有陷害过陈姐!”
说完,我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直接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