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惊叫着后退,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后倒去。陈茹也被我吓得一哆嗦,叮叮咣咣一阵乱响,平底锅、小铲子、调料盒……杂七杂八的东西掉了一地。那个煎得半熟的鸡蛋正好飞出来落在我手边,半凝固的蛋黄洒成一小滩,黄澄澄的,像是被人戳爆了的眼珠子。
胃酸猛地涌上来,我连滚带爬地冲向洗手间,抱着马桶差点儿直接把胃给吐出来。
陈茹过了一会儿才进来,轻声问:“你怎么了?”
我又吐了不少酸水儿,才扭头愧疚地说:“对不起啊,我……我肠胃不太好,可能昨天吃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总不能告诉她,我是看她煎鸡蛋联想到梦里的眼珠子,自己把自己给恶心吐了吧?说出来恐怕她这辈子都得对煎鸡蛋有阴影,我不能那么不厚道,自己一个人恶心就算了,怎么还能拖上她。
陈茹狐疑地说:“可是昨天的午饭晚饭咱们都是一起吃的啊,我怎么就没事儿呢……”
“呃,可能是早饭的问题吧。”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同时暗暗祈祷她可千万别再问了,再问我可真要说实话了。
幸好,她没再多问,只是说:“既然你肠胃不好,那早饭还是别吃太油的东西了……煮粥好像来不及了,泡燕麦你觉得如何?”
她这么细致体贴,我更加不好意思了,赶紧说:“我吃什么都没关系的,你不用特意给我做,别耽误了上班。我其实可以自己弄的。”
“没事儿,我爸妈在家的时候,都是我弄全家人的饭,习惯了。”她笑了笑,转身又去厨房里忙活了。
我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洗脸漱口,同时心里默默感叹,以前真没看出来私底下的她其实这么亲切随和。以前在电台里见到的她,永远严谨干练,发型妆容、言行举止,无一处不职业化,挑不出错,但就是让我打心眼里觉得疏远、害怕。
现在才知道,真正的她,并非那样。我从前见到的,不过是她的一种伪装,一种自我保护。
等我以后正式工作了,不再只是做兼职、打零工的状态,是不是也会慢慢变得跟她一样,收敛起真正的个性,把自己包装得无懈可击,以便融入职场的环境?
我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脑子里却有一个想法越来越清晰……我不愿意那样。
每周五天,每天八小时把自己伪装成另外一个人……这种事情陈茹是否觉得难受,我不知道,但我清楚自己心中的抗拒。我绝对不愿意那样伪装自己,强迫自己每周五天、每天八小时去扮演另外一个人,而且这场戏一演就要几十年,直到退休了才能结束……我受不了。我觉得自己会憋疯的!
难道进入职场就一定要那样伪装吗?就不能一直保持真正的自己、率性而为了吗?一定要所有人都一样,精明强干,谨言慎行吗?就不能不一样吗?
我在心里不停地问着,其实也不知道究竟在问谁,这更像是一种控诉,一种埋怨,一种……想要逃离的渴望。
慢慢地,镜子里的影像发生了变化,披散的长发梳拢起来,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显露出一种充满精明的利落感。衣服也变成了得体的职业装,端庄,利落,把我打造成另外一种性格。耳垂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双精致小巧的钻石耳钉,偶尔随着我的动作,反射出些许璀璨的光亮。
我如木偶般怔怔地看着那个陌生的自己,忽然觉得修长的脖颈上似乎缺了点什么。心念一动,就见到有红绳自行浮现,紧接着是一块碧绿通透的玉佩,悬挂于红绳末端。
精明干练的职业装,却搭配上那样一块古董似的玉佩,怎么看怎么别扭。我不自觉地皱紧眉头,抬手摸向自己的胸口,镜子里的我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我的视线始终落在玉佩上,它的纹路在我脑中愈来愈清晰,我终于认出来刻在中间的两个字……
弥深。
我的手贴在胸口,连衣裙的布料上沾了些水,有点潮湿。
没有玉佩。
镜子里的影像突然无声消散,我如梦方醒,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瓷砖。尽管镜子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我还是害怕,不敢再多看,匆匆忙忙地跑出了洗手间。
陈茹端着两个碗从厨房里出来,见到我之后温柔一笑,说:“我正想叫你呢,燕麦已经泡好了。你先去那边坐会儿,我再弄两个配菜就好。”
“嗯。”我闷闷地应了一声,仍然沉浸在恐惧中无法自拔,满脑子都是刚才的诡异景象。
为什么陈茹家里的镜子也会出现异常?到底是镜子有问题,还是我自己出了问题?
我僵硬地走到饭桌边坐下,在心里试探性地叫了宝宝两声。他睡得太沉,根本没有听到,我也就只能自己消化这份惊恐。
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早餐,我决定跟陈茹一起去上班。尽管她反复劝说我留在家里好好休息,但我固执地坚持要去,她也那我没办法。我知道自己现在状态很不好,但我觉得如果单独留在她家里,只会让自己更加疑神疑鬼。呆在人多的地方,至少可以让我更有安全感。
台里的一切都跟我离开之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如果硬要挑出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来这边兼职的学生全都换掉了。至少我没看到熟脸。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是兼职嘛,人员流动性比较大也是正常的,我并没有多想。
有陈姐帮我说好话,入职的事儿很快就敲定了,薪水比陈姐之前跟我承诺的还要稍高一些,这让我相当惊喜。把各种琐碎的流程全都走完以后,陈姐亲自把我领回原来的工位上,笑着说:“你还坐老位置吧,我知道你跟唐乐乐是好朋友,还让你俩挨着坐,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谢谢陈姐,你对我真好。”我笑着说:“你和乐乐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承认,后面那句话有点故意讨好的成分。
陈茹飞快地扫了扫周围,轻声道:“私底的交情是私底下的,工作时间就别拿出来说了。”
我立刻意识到,她是在告诫我,工作时间不能跟她过分亲近,要保持上下级之间的距离,我赶忙点头道:“陈姐您放心,我明白。”
“那你先写稿吧,晚上下班之前把初稿交给我看看。”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交代过任务之后,就转身走了。我看着她被职业装衬托得窈窕却干练的身段,微微有些出神,想问唐乐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最终还是压在了心里。
工作时间,还是别想私事儿了,等午休的时候给乐乐打个电话吧。我最后看了一眼身边空着的座位,准备收心写稿。
我不太清楚台里的APP到底是什么风格,不过心想着往吓人的方向去写总应该不会有错。毕竟是灵异类的APP嘛,不写鬼魂精怪之类的故事,难不成要写励志鸡汤?我在电脑上一张张翻看着自己拍下的照片,试图构思出一个惊悚诡谲的故事来,可惜想了半天都没有头绪,反而越来越困。
办公室里太安静了,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甚至连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过分的静谧,对于严重缺乏睡眠的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安眠药。我挣扎着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不可以在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就睡着,可脑子里仿佛有另外一个声音,不断地对我说……
睡吧,放心大胆地睡吧。反正陈姐对你那么好,舍不得训你的,怕什么呢?睡吧,睡吧……
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脑海中的声音不断地放大,清晰,在我耳边萦绕,渐渐地又变了调……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猛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刺进我的耳朵里,打破了咒语般的呢喃。我一个激灵坐起来,瞪大了眼睛四处寻觅。可是光线太昏暗了,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来墙上挂满了东西,似乎是……
镜子!
凶宅!我又回到了那个凶宅!
这样的认知吓得我瞬间彻底清醒,也顾不上去想自己怎么会突然从办公室瞬移到了这里,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跑!这个屋子太邪性了,继续留在这里我会死的!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幽幽的声音,在房间里飘然回荡,让我瞬间遍体生寒。
“我没有害过你!”我紧张地大叫:“我是无辜的,求你放我走吧!”
“无辜……”女鬼似哭似笑地重复了一遍,陡然凄厉质问:“难道我就该死吗?!”
“难道我们就全都该死吗?!”无数道声音融合在一起,震得我耳朵生疼。我震惊地看着镜子里飘出一个个半透明的人影,满脸血污,冲着我凄厉地质问:“难道我们就活该要被挖掉眼睛吗?!”
我这才发现,她们的眼珠子全都被挖掉了,脸上只有黑洞洞的眼眶。怪不得满脸都是血,怪不得如此怨气冲天。我吓得双腿发软,而她们竟然全都笑了,齐齐地冲着我伸出手,做出邀请般的姿势,口中道:“来加入我们吧!跟我们一样,永远留在这里吧!”
一只鬼手,从背后攀上了我的肩膀,凉意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