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妮笑得张扬而又得意,眼底却满是狠毒,像蝎子一样,看得我浑身发凉。
当初林渊把护身符给我的时候,只说是他奶奶亲自给他求的,并没有多说别的,我也只当是庙里求来的寻常物件而已,特别也只是特别在老人家的心意上面。现在听曼妮说完,我才知道,原来这么一个小小的护身符,看似普通,实际上竟然受过那么多的加持!难怪如此灵验,连我的命劫都能挡!
可笑我当初还把它看做寻常之物,还想着有时间去庙里再求一个还给林渊……我怎么还得起!
且不说那些有钱都买不来的额外加持,光是极品泰山玉的价格,就不是我能承担得起的!
我亏欠林渊的,远比我想象当中更多。
不,我亏欠的其实并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而是他背后的整个家族。
“再问你一遍,你觉得林渊的爸妈发现他们宝贝儿子丢失的护身符,竟然戴在你身上,会怎么想呢?”曼妮恶毒地笑着,一字一顿地说:“要不是出事以后我来医院看你,还不知道这东西竟然在你身上呢……怪不得林家人上天入地都找不见它,原来是被你给偷了!”
“你,你别胡说!这是林渊主动送给我的!”我虽然心里懊悔得要命,却也无法容忍曼妮如此故意冤枉。接受赠送和故意偷窃,性质完全不一样!
我不是贼!
“你觉得他爸妈会相信么?”曼妮秀眉微挑,轻蔑地说:“你连人都偷了,还有什么不能偷的?”
她指的是我一出现就让林渊变心的事儿,却故意这么说话恶心我,我咬牙切齿地说:“就算我从你身边抢走了林渊那又怎样?你不是也算计过我么?当初你要堕胎,却故意用我的身份证挂号,把事情算在我的头上,我都没跟你计较。抢走林渊,最多只是跟你扯平,我不欠你的!”
“呵,你这条命都是我们家给你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要是没有我爸妈好心收留你,你早就饿死街头了!就算侥幸长大,也是个臭要饭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曼妮很没形象地大喊大叫,也不怕被狗仔给偷拍了。
我心里知道,护身符落到她的手里,是绝对不可能再还给我的。她那么恨我,巴不得我死呢,好不容易抓到这么个把柄,怎么可能主动放弃?
继续浪费口舌也没有意义,我现在身子虚得厉害,应该安静休养才对,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顺其自然吧,反正我也改变不了什么,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这么一想,我反倒平静了下来,淡淡地说:“你尽管拿去给林家人看吧,反正我也想把这个还给林渊,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你替我还回去也好,我现在没力气跟你废话,你快走吧。”
但愿那个护身符还能继续保佑林渊,让他赶快醒来。我之前是不知道护身符那么特别,不然我绝对会第一时间把东西还给林渊。
曼妮见我突然就不争不急了,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估摸着是之前还打算借着护身符威胁我,或者是逼我求她的,可是我突然就看开了,她没办法享受折磨我、羞辱我的快慰,心理落差很大。
“我……我真的会还给林家人的!”她憋了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我笑了:“赶紧还吧,我还怕你不还呢。”不还,林渊就受不到保佑,醒来的希望也少了一分,我当然不愿。
不过转念一想,曼妮也没理由放着借刀杀人的机会不用,自己留下这个护身符,所以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曼妮再次无语,片刻之后,强撑着气势说:“我会告诉他们,就是因为你偷了这个,林渊才会出事!”
“随便你。”我闭上眼睛,不耐烦地说:“还有什么要说的,就赶紧说,说完快走!”
“你!”曼妮扬起手又在空中落下,咬了半天呀,最后一跺脚走了。
我平静地目送她离开,在心里无声地说:拜托你一定要让林渊重新戴上它啊!
过了一会儿,养母带着吃的回来,表现得完全不知道曼妮来过的样子。我也懒得去想,她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又睡下。原先想好了的软话,也终究是没说。
我真的累了,不光是身体累,心里更是累。这么一次次的应付、演戏,真的让我疲倦至极。到底要什么时候,我才能彻底摆脱被恩情绑架的状态,不用被逼着做出各种违心的决定呢?
养育之恩……真是永远都还不清的债啊。不管我付出多少、让步多少,哪怕我心里早已觉得不亏欠了,甚至是养父母也说还清了……等到需要的时候,立刻又会变成亏欠。
永远都还不清。永远!
我好累。
之前养父在大年夜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就说过彼此两清之类的话,后来曼妮又需要,立刻找上我。当时为了逼我接受曼妮的算计,他们也说接受了,就还清养育之恩了,后来他们以为曼妮到学校找我麻烦的时候,也还是用恩情来逼我留住曼妮……没完没了啊!
如果可以选择,我真的宁愿在孤儿院里过苦日子,也不想一生都在他们不断地索恩当中度过。我觉得自己身上压着无形的枷锁,一辈子都挣不脱。
那个枷锁的名字,就叫做养育之恩。
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无声苦笑,笑着笑着,眼睛却湿了。
半梦半醒间,无数片段闪过,凌乱破碎,让我愈发觉得疲惫。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忽然觉得气氛不太对,睁开眼睛,正好见到两个民警推门进来。
“你是沐灵犀吧?”其中一个比较年轻的开口问我。
我点头,心里已经猜到了他们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得到我的确认之后,年轻民警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底隐隐透着不屑。他说:“我们收到报案,有人丢失了一枚玉坠,怀疑是你偷拿了,希望你配合我们做个笔录。”
“我没偷,护身符是林渊送我的。”我平静地回答,不过心里知道,并不会有用。
果然,年轻民警完全不相信我说的话,冷冷地说:“报案的人,就是林渊的母亲。她说玉坠是林渊先生的祖母送给他的百日礼物,他从小戴到大,从来没有离身过。这么重要的东西,也绝对不会再转送给别人,但是这东西后来却出现在你身上……而且你刚才也承认了,自己的确曾经拥有过它,你怎么解释这些?”
还真是会断章取义。
我明白,这肯定是林家人授意的,像他们那种家族,人脉肯定很广,随便打个招呼,底下的小民警怎么敢不照着上面的意思为难我?像这种情况,就算我说出朵花儿来,也还是无用。只要林家人打定主意要找我麻烦,我就永远别想洗脱嫌疑。
我不想再做无用功,于是也不辩解,平静地反问:“那个护身符现在戴回林渊的身上了吗?”
民警愣了一下,板着脸训斥道:“老实回答问题,别问不相关的。”
我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大家都戴着面具演戏,说着口不对心的话,累不累啊!我索性挑明了:“我知道你们来找我的真正目的,也知道你们需要听到什么答案……既然这样,就别兜圈子了,你告诉我那东西现在在不在林渊身上,我就直接承认了,随便你们怎么定罪,这样你们也省事儿,好不好?”
年轻民警刚才说什么,忽然被身边那个年长的给拦住了,后者微不可察地冲着我点了点头,嘴上还是义正言辞地说着什么绝对会秉公办案之类的话。我心里冷笑,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了,直接回一句:“我承认事实就是林家人说的那样,我全都认了。”
老民警又打着官腔磨叽了半天,才让我在笔录上签字确认。我看也没看就直接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等他们出门,如释重负般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讽刺的是,这回我竟然睡得相当安稳,只做了一个梦。梦里,黑猫蹲在病床的窗台上,难得地冲我说了句好话……
“你做得很好,没有枉费楚弥深的安排。安心休养吧,其余的事情楚弥深会帮你处理。”
醒来以后,窗台上空空的,只有一盆无精打采的月季花。我盯着看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
果然是梦,我还挺能瞎想的。
第二天,沐曼妮又来,这次养母没有离开。她把曼妮拉到外面去,劝她帮我向林家人求情,让他们去派出所销案,不要为难我。
虽然隔着门,听得不怎么完整,但是关键性的信息,我还是全都听见了。至于曼妮的反应……还用问么?当然是不答应。
怎么可能答应,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我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她们在门外的对话,视线落在窗台上,看着那盆红色的月季花。它好像比昨天更蔫儿了呢。
连它都觉得累了吧?门外的那对母女,何时才会觉得疲惫,不再演戏呢?我叹了口气,抬手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心里隐隐地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