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两日,水门市的市区内部爆发出了多场战斗,年狂麾下的反抗军残余和孙在尘的城卫军在城市之中展开了惨烈的交火。大量的平民和无辜人士为此而丧命,超过十栋建筑在战斗之中被炸毁倒塌。
水门市某个不为人知的地下掩体建筑内,无数的精锐士兵守卫在四周,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十米之内必有一座机枪碉堡。
一群身披高阶军衔的将军在叶步凡的带领下驱车来到建筑。
士兵们见到叶步凡,随即回以精神抖擞的军礼。
叶步凡并不理会,直接越过士兵们,向着前走去。
转过外围的士兵防御阵线,进入掩体内部,红外激光陷阱和声控检测系统搭建的无死角防御圈又拦在前路。
叶步凡和四名高阶将领一起完成了声控信息确认和密码输入之后,数百支隐藏地的枪管悄然隐没在墙体中,然后,叶步凡让众多属官止步,自己率领几位机要将领继续前行。
终于,叶步凡率众来到了第三道防御关卡。
关卡之内,只见一个人背身安然坐在一张马扎上,这人短皮裤坎肩背心维京发型,泛着油光的脑袋闪烁着割人眼球的光彩。
这个人正在聚精会神磨着刀,一柄三尺暗红色长刀正在磨刀石上发出呻吟。
六级基因战士,【怒刀客】唐仁,东部地区最有名的独行侠,无论对人对尸都是战绩彪炳,曾与洪乾有过一战,结果不可得知,但唐仁至少是全须全尾抽身而退。
孙在尘花费了大价钱请动唐仁,只为囚禁一人。
那人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唐先生,又在磨刀啊?”叶步凡熟络地打了个招呼。
对于这种强悍的基因战士,就算是心性甚高的叶步凡也甘愿委身结交。
唐仁停下磨刀的节奏,转过一张阴鹜的驴脸看着叶步凡,瓮声瓮气问道:“有烟没有?”
叶步凡一招手,手下一位将军递上来一包烟。
唐仁接过烟抽出一根衔在嘴上,然后并没有接将军递来的打火机,而是举起手中的血色长刀,凑到烟头上。
滋……
香烟竟然被长刀点燃,叶步凡眼神一凝,这人磨刀都能把刀磨出钢火来,实在是惊世骇俗。
“进去吧。”唐仁深吸了一口烟,方才允许道。
得了唐仁的允许,叶步凡才如愿走进房间中,只见里间封闭的铁房子里,身缚铁链的年狂正枯坐在地上。
“年帅,你可安好?”叶步凡深呼吸一口气,方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颤抖。
年狂闻声不动,依旧闭目无视,甚至连眼皮都没有丝毫波动。
见到年狂的无动于衷,叶步凡心中轻叹一声,心想大概年狂的心已经死了吧。
作为京都名门后裔,年狂十六岁从军入伍,接受最优秀的军事教育,一路打磨打拼,才成为共和国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
若非X病毒的全面爆发,依照年家在共和国的影响力,年狂坐上一方军区的总司令缺少的完全只是时间。
可惜X病毒骤然爆发,摧毁了原有的社会秩序,也让世界出现了大变革,年狂失去了北方的根基,率领北民艰难南迁,最终定居长江南岸。
这样一位拥有传奇历史和传奇经历的老帅,在人生最后的有限生命里,却成为了阶下囚。
这让人不得不心生感慨啊。
叶步凡看着闭目不言不语的年狂,心思有如泉涌。
叶步凡也是北民,故乡沦陷在丧尸的碾压之中,父母死于南逃的道路上,自己为了活命加入了孙在尘的军队,有幸得到孙在尘的赏识,从而被打上了孙系的烙印。
当年孙在尘异军突起,成为唯一两支率领军队保护难民到达长江南岸的队伍之一。
两个难民队伍合在一起,最终在临海的水门市差扎立足。
纵观过往二十年,孙在尘与年狂之间的矛盾如何生成,叶步凡统统都看在眼里。
随着新一代的北民出生,孙年之间的矛盾逐渐演变成为了正统之争。
如今,也算是尘埃落定,年狂后劲不足棋差一招,最终彻底被打入了地狱。
叶步凡看着衰老的年狂,心中回忆着过往所有的种种,即便是阵营的不同,即便是兵戎相见,但也无法否认叶步凡内心之中对年狂的崇敬。
年狂……不是输给了孙帅,而是输给了时间啊。
北民到达水门市之后,受到了中央军和洪国筹一系的东部军团的联合挤压,造成了生存上的艰难困苦。
面对这些艰难困苦,年狂更多的选择了妥协和退让,这让年狂在众多新生代的北民心目中视为懦弱和腐朽。
叶步凡明白,北民经历了惨痛的迁徙,至今也没有恢复元气,根本没有和中央军派系以及洪国筹派系全面对抗的资本。
但这并不能得到大多数人的理解,当然,也不被新生代一批第三军团军官士兵所接受。
所以,时间让年狂渐渐失去了民心。
年狂老了,而孙在尘比年狂更加年轻,主张和理念更加激进。孙在尘的这种激进得到了广大北民和以北民后裔组成的第三军团广大官兵的认可。这种事情无法解释,就好像两百年前欧洲一战过后的德意志民族一样,迫切需要一位元首,来拯救他们日益丧失的荣耀。
随着时间的偏移,随着老一批的官兵逐渐退出第三军团的舞台,年狂和孙在尘在第三兵团中的实力对比潜移默化中出现了改变。
二十年前,年狂所掌握的军力死死压制住了孙在尘,二十年后,年狂在军队中的影响力已经被孙在尘逐渐超越。
这就是事实,也是结果。
年狂老了,他败给了孙在尘,也败给了自己,但最终他还是败给了时间。
时间,可以让一头猛虎变成没有牙齿的大猫,也会让一个铁血军人,变成一个一味妥协求存的政客。
时间……
“年帅,孙帅让我向您问好。”叶步凡轻声说道。
年狂缓缓睁开眼,满是鱼尾纹的眼睛爆发出逼人的目光。
“哼,孙在尘有胆子做,为何自己不敢来?”年狂终于开口。
叶步凡摇摇头,心想着,大概年帅只剩下这最后的尊严还在支撑着精神的骄傲吧。
“年帅,孙帅说了,如今大局未定,待到大局已定之后,孙帅自当前来和年帅把酒一叙。”叶步凡说道。
“邱悟远和云冬龄都被你们杀了,你们还有什么大局未定?”年狂摇摇头,心中说不出的痛苦。
邱悟远和董文二人作为第三兵团老资格的将领,一直都是年狂的左臂右膀,大家并肩作战数十年,两个老家伙没有死在南迁的路上,也没有死在丧尸的口中,没有死在洪国筹和龙家的倾轧之下,最终却死在了孙在尘的枪口之下,实在是大大的悲哀。
叶步凡也面色一黯,将军马革裹尸,自当战死沙场,老将军没有能够战死沙场,最终死在了政变和叛乱,何其悲哀。
但,这就是现实啊!
“叶帅,何必和老家伙说话客气,他不过是阶下之囚,不是那个主宰我们的人了。”
叶步凡身后,一名年轻的高级将领开口说道。
叶步凡摆摆手,示意手下闭口。
“年帅,您知道的,对于您的失势,还是有不少人心存不满的。那些人不识时务,妄图和孙帅对抗到底,孙帅想要彻底接管第三军团,必然是要清除他们的。”叶步凡说道。
年狂长叹一声:“俱往矣,何必再起杀戮?北民也就这么些骨血,还要自相残杀?最终还不是要便宜别人啊。小叶,你回去告诉孙在尘,杀了我,一切就结束了,只要我一死,他们会向大势屈服的!”
叶步凡听到年狂的话,心中无来由一颤,年帅的心思……
“年帅,孙帅有句话让我转告给您。二十年前,您放了孙帅一马,孙帅念你的好。”叶步凡说道。
年狂大笑一声:“孙在尘,好狠的心思。”
言罢,叶步凡转身离开了铁屋子,转回到外间。
外间,唐仁依旧在磨刀,短短时间地上已经有了七八个烟头。
叶步凡来到唐仁面前,开口说道:“唐先生,孙帅有件事情要安排您去做……”
……
今日,年狂公开问斩。
处决当日一大早,数千第三军团的精锐士兵进驻水门市广场,高大的露台被紧急搭建,荷枪实弹的士兵们严防排查着四周可疑人物。
几个小时后年狂将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遭受斩首之刑!
太阳,缓缓东升。
晨光,逐渐笼罩整个城市。
水门市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虽然距离斩首时间尚早,但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聚集在广场四周了。
年狂执掌第三兵团,管理这一片土地二十四年,却没有翻过第二十五年这个坎。
但对于所有的北民而言,无论大家有何感想,年狂都是一个巨大的坐标和丰碑,此次对年狂的公开处决,确实是从心理上冲击了所有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集结在广场上的市民越来越多,所有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广场中央光秃秃的露台。
再过不久,年狂将在露台上丢掉自己的头颅,并抛洒下热血。
随着市民的集聚,负责广场治安的士兵开始显得人员不足起来,但很快,又有一个师的兵力被抽调到了广场附近。
十点,一支巨大的车队从战争堡垒之中驶出!
这支车队由两辆改装的猛兽军车打头,加装了护板装甲的猛兽军车上,一杆巨大的大麾迎风招展。大麾上,斗大的“孙”字夺人眼球。
在猛兽军车之后,二十辆共和国时期服役的重型坦克分列两队,一左一右护送着车队。
这二十辆重型坦克是第三军团最后的装甲部队,当日水门市之战,丧尸在城市之中横冲直撞,年狂一直没有使用这支装甲部队,便是企图用来困守战争堡垒所用,想不到今日却被孙在尘用在了为自己送葬的路上。
重型坦克的履带在路上沉重碾压,就像是碾在了人们的心中,连地面都承受不住它们的重量而颤抖。
随着重型坦克的护送,一辆用机车改装的囚车缓缓驶出了战争堡垒,出现在大家的目光中。
囚车之上,一个脸色衰败的老者正枯坐其中,眼尖的人都发出了一声声惊呼。
这位老者,正是年狂!
昔日叱咤风云的年狂,此刻却成为了笼中苦囚,世事难料人情冷暖,其中的变化,实在是让人不知道如何评述。
“年帅啊!”一个老人不顾家人的阻挡,扑向了囚车。
“你不能死啊!”老人痛哭流涕。
老人很老了,比年狂看起来还要苍老。
对于这么苍老的老人,很多事情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已经忘记,但当年南逃的事情却是老人不会忘记的!
“这个世道到底怎么了?”老人无语问苍天。
老人的儿子,一个面向质朴的中年人连忙扑向自己苍老的父亲。
“爸爸,快回来啊,他们会杀死你的!”中年人面色惶恐语气焦急。
老人置若罔闻,犹自颤颤巍巍走向囚车。
但,他与囚车之间的距离,是生与死的距离。
一声枪响传来,老人倒在血泊之中。
坦克车上,握枪警戒的士兵面无表情地对着老人开了枪,将老人的生命毫无犹豫地剥夺。
这一举动震慑住了很多看热闹的市民,枪声赤裸裸的告诉了所有人,这些冷冰冰的士兵,都是冷血的杀人机器。
枪声,足以震慑住很多人,但枪声也会挑起一些人的愤怒!
砰!
一声音啸,刚才面无表情杀死老人的士兵脑袋瞬间开了瓢,防御头盔丝毫没能阻止破甲子弹的狙击,他的脑袋在头盔里炸得粉碎。
士兵的身体战立不稳,从坦克车上坠落,而他殒命之地,距离老人仅仅数米之隔。
杀人者,偿命!
公道,自在人心。
报应,有时候来得就是这么快。
“敌袭!警戒!”
负责押送囚车的指挥官感到了威胁,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没想到敌人竟然如此急迫,自己刚刚走出战争堡垒,便悍然发动了袭击!
敌人很在乎年狂的生命啊!
指挥官在高呼敌袭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即将发生的激战。
士兵们听到了指挥官的命令,纷纷子弹上膛进入战斗状态。
……
“行动!提前行动!迅速向目标靠拢!”
隐藏在市民之中,正在寻求靠近押运车队的一个独臂中年人拿起对讲机焦急喊道。
就在刚才,不知道哪一个冒失鬼悍然开枪,打乱了关海所有的救援计划,偷袭变成了强袭,关海一咬牙豁了出去!
随着关海一声招呼,瞬间有数十个地方响起了枪声,坦克车上,几个士兵好似墙头落下的花盆般摔落下了坦克车。
紧接着,三道强烈的焰尾飞射而至,三枚火箭弹轰然袭击,各自击中了三辆重型坦克。
轰轰轰!
大爆炸随之传来,地面摇晃起来。
战斗骤然爆发,就在无数的市民眼前!
负责押送的士兵们借助坦克作为掩体,对准了人群疯狂的射击,任何可能存在袭击的地方,宁杀错勿放过。
市民们仿佛被收割麦子一般倒下,死伤惨重。
不过这种反应是极其短暂的,就在开枪射杀人群的事件发生不到十五秒钟,押运车队内部发生了内讧!
原来,就算是这些铁血的士兵,他们也是水门市土生土长的人,此刻指挥官要求他们射杀的那些无辜市民们,说不定就有他们的亲戚朋友,说不定也有自己的父母子女啊!
士兵们虽然铁血冷血,但干出违背人伦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们还是犹豫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人呢?
在指挥官和军官们的胁迫下,士兵们爆发了集体的对抗情绪。
无奈,指挥官只能更改命令,要求士兵有差别射击,甄别敌人,并且鸣枪驱赶围观的市民。
士兵们终于忠诚地执行了指挥官的命令,开始驱赶无辜人群,并且寻找袭击者。
市民们疯狂的逃跑,努力逃离战乱的地区,隐藏在市民之中的袭击者很快暴露出来,交战因此变得惨烈起来。
袭击者人数不少,且早已经占据了隐藏地区,所以借助混乱的环境,给予了车队有效的打击。
但随着人群被疏散,袭击者失去了人群的掩护,立刻就暴露出来,遭受到了防御部队的全面反击。
战斗惊动了负责广场安全和守卫城市的城防部队,大量援军开始向着车队靠拢。
因为缺少支援,又没有多少重型武器,关海手下的救援军打得很艰苦,战斗不多时,便出现了惨重的伤亡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附近城防军听到枪声很快赶到了战场,并且和押送部队对自己里外夹击!
局势已经不可逆转,关海手下的士兵们背负受敌,按照这个节奏,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负责指挥作战的关海睚眦欲裂,这一批战士都是关海亲自培养的忠诚的小伙子们。在兵变当日,关海遭到亲密战友的袭击,骤然被人斩去了惯用手,生死存亡悬于一线之际,正是依靠这帮小伙子的悍勇作战,关海才得以逃出升天。
今日年狂老帅问斩,关海率领大家前来救援,虽然事先就知道这肯定是十死无生的任务,大家依然义无反顾决议向死!可关海依旧很难接受这样的方式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