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脩筠看着她的脸色有点不对劲,温柔的摸摸她的头顶,问:“是不是累了?”
扶晓心里乱成一团,已经有点快要虚脱,匆匆说:“嗯,好困,我先睡了,晚安。”
回到房间里,担心季脩筠看到她这边亮着灯,飞快的关了灯,躺在床上。
黑暗中,沙漏时钟无声无息,她毫无睡意,被惊吓到无比清醒,手脚发软,心脏狂跳。
如果她现在处在另外一个时空中,是不是意味着无法回去,将会一直留在这个时空中?从此以一个黑户的身份存在?
想到那个可怕的结局,真是毛骨悚然。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自己回到六年前做过的每一件事。
改变,似乎是从谢麟开始的。她找他借了钱,几百块钱绝对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而那次在小吃街,如果没有她拉他一把,那辆车一定会撞到他,从自行车被撞毁的程度看,他如果被撞上,必定是非死即残的结局。
这绝对算是改变了命运,扶晓吓得一个激灵,但是仔细一想,却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她没有回到六年前,谢麟就不会去小吃一条街,自然也就不会碰见那个犯了癫痫病的司机。
所以,谢麟的人生中本来就不会有这件事,他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小吃一条街,即便她救了他,却不能算是改变了他的命运。
而陆灵犀和裴正钧的命运是否改变,暂且看不出来。
还有陆鹏,陆萌,张淑华,费如海,她都挨个挨个的想了一遍,甚至那个小偷,如果没有她,是不是也会早晚被警察抓住?
未知的太多,她无法确定。
如果改变了会怎么样,究竟会是什么后果?周以檀会不会告诉她?
寂静空旷的夜晚,扶晓焦虑担忧到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这个时钟只能收到信号,她满心疑惑,急得发疯,却没有办法向周以檀传递信息,除了等待,毫无办法。
她疲倦的闭上眼睛,奢望着一睁开眼,自己已经回到了师大附中的那所房子里。
然而并没有出现奇迹,噩梦中醒来她依旧还在费家的客房里。时间还早,窗外的晨光清淡如初秋,不似正午时分的热力滚滚。
放在枕头边的沙漏时钟一切如旧,时针、沙漏、钟表依然以一种慢悠悠的速度不疾不徐的速度运行。
她走到桌前,在那本台历上画上一道红线。
此刻,离张淑华所说的十五天之期还有八天的时间,她会不会在八天之后,顺利的回去?原本无比自信的她,在经过昨夜之后,完全没有任何的把握。
外面静悄悄的,她悄悄上了楼顶,自动喷雾机给花浇过水,水灵灵的玫瑰在晨光中娇艳欲滴。秋千架上飞过两只不知名的小鸟,天空呈现出明朗的颜色,周围一片寂静。
远处的公园里有晨练的人群,她心事重重的坐在秋千架上,睡眠不足,却毫无困意。
“小扶你起这么早啊。”
旁边的顶楼上传来张淑华的声音,扶晓扭过脸,冲她笑笑:“阿姨早啊。”
“昨天晚上洗的衣服忘了拿上来晾,瞧我这记性,岁数不饶人啊。”张淑华一边晾着衣服,一边说:“陆萌说你课讲的特别好。”
扶晓一时间没听清到底是陆鹏还是陆萌,便又问了一遍:“陆鹏吗?”
“陆萌,萌萌。”张淑华笑吟吟说:“我普通话不标准有点口音,陆鹏和陆萌发音又接近。老陆也经常听错。”
扶晓听到这儿,忽然间心里一动,或许她想多了,可能当初在医院里,张淑华说的就是陆萌,但是因为口音问题,她听成了陆鹏。
如果真的是陆萌,那应该表示,结局应该没有改变,自我安慰了很久,她轻步下了楼。
季脩筠刚好从外面跑步回来,笑微微望着她,眉梢眼角都是喜欢,毫不掩饰的喜欢。
扶晓想起了那句don’t change anything,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接受了他的告白,是否也算是改变了他的命运?
如果没有遇见她,他或许很快遇见另一个喜欢的女孩儿,或许在还没等六年的时间过完,没等再和她重逢,已经迈入了婚姻的殿堂。
她忽然间想起来,自己和他重逢的时候,甚至也没问过他是否已婚。
他会不会已经结了婚?三十一岁的男人,似乎已婚的可能性比未婚更大。想到这儿,心里真是无法言喻的难过。
她曾经想要千难万险都要试一试,此刻却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
抵不过时光的洪流,也挡不住岁月的变迁。
早饭准备好了,她心神不定的坐在餐桌旁,呆呆的想着心事,筷子放在手边,半晌都没拿起来。
忽然手背上盖上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她抬起头,对上季脩筠关切的目光,“怎么了?”
“没什么,在想今天要写的一个策划稿。”
季脩筠笑:“需要帮忙给我打电话。”
扶晓心不在焉的点头。
去了公司她第一时间给张文海的办公室打了电话,问陆灵犀是否从北京回来。张文海的回答是没有。她又问陆灵犀何时回来,张文海说大约两个月。
扶晓挂断电话,看着裴正钧的办公室,心里琢磨,就算自己给了裴正钧很多来自未来的建议,但是如果他的项目没有得到强有力的资金支持,就不会迅速的发展壮大,公司依旧会按照原先的速度发展,这样的话,是不是就等于没改变他的生活?
陆灵犀和裴正钧的改变,还在未知中,可是她对季脩筠生活的改变,却正在发生。
也或许,他本来是该和另外一个女孩儿相爱结婚的。如果他真的因为她而错过了本来的因缘,那就等于改变了他的人生。
她现在还不确定一旦改变会有什么后果,但是既然周以檀想尽办法来告诉她,警示她“don’t change anything”无疑,是有很严重的后果。她觉得最大的可能改变时间轨道,她进入另外一个平行空间,无法回归到原本属于她的那个时空。
所以……她不该接受他的告白,也不能告诉他真相,让他等她。
她只能选择……放弃。
但是一想到放弃他,便是无法言喻的不甘,不舍和难过。
为什么,这场情缘如此的坎坷。
今天是周末,大家都心情很好,唯独她心事重重,频频出错,一整天都处在魂不守舍的状态。下班时她留下来继续修改策划稿。
裴正钧也在公司加班,一墙之隔,她几次都想要进去问问他和青山资本或者蒋氏父子公司之间的合作进展如何。
她正在修稿,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说有她的快递。
扶晓走出公司,果然有个快递员在电梯口等她。
奇怪,她来到通海,认识的人寥寥可数,知道她上班地方的人更是没几个,会是谁给她寄了快递。
她一开始以为是季脩筠,但是季脩筠的笔迹她认识,这个快递上是陌生的笔迹。拆开一看,快递里只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一句话。
“有人在久和花店给你留了东西,请你来取。”
她也曾经想过会不会是季脩筠,但是转念一想,他的表白那么直接,是个典型的行动派,就算要送礼物,也不会如此的“曲折。”
而且卡片和快递上,都不是季脩筠的笔迹。
扶晓心里忽然一动,莫非,是周以檀通过什么方式,给她留了东西?
久和花店就在智毓公司楼下的街角。扶晓下班后立刻赶去,店员问了她的名字之后说:“有人给你订了一束花,还有一封信。”
扶晓忙问:“是谁?”
“是个小朋友。”
扶晓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在通海认识那个小朋友,除了陆萌。可是陆萌胳膊骨折,正在家里静养,张淑华一天到晚都不让她出门。怎么可能给她订花。
她没心情关注玫瑰,匆匆拆开信封,预感到这可能是周以檀送来的讯息。
信封里还是一张贺卡,上面写着一句话:“请到向阳路十七号取一个礼物。”
智毓楼下的这条路就是向阳路,扶晓顺着路边的门店走了十分钟左右,看到了十七号店铺。这是一家手工首饰坊。
店员问清楚她的名字,给了她一个小礼盒,还有一个信封。
她飞快的拆开,里面仍旧是一句话:“请到星光大厦第九楼。”
笔迹是陌生的,没有落款。
她拆开礼盒,里面是一块儿半月形的小吊坠,小巧可爱,晶莹剔透。她不懂玉器,不知是翡翠还是宝石,只觉得非常的好看。
她莫名其妙,看了看没有看出来什么玄机,于是问店员:“请问订礼物的是谁?留有姓名吗?”
“没有,是一位先生。”
扶晓心里一跳,总不会是周以檀也穿越到了六年前吧。
“请问星光大厦在哪儿?”
“哦,不远,前面的路口,那一座最高的楼就是,你看楼顶,竖着一个像是星星的标记。”
扶晓走出店门,果然看见前方的路口耸立着一座造型奇特的大厦。
就在她看向那大厦顶端的时候,那颗星星仿佛感应到她的凝睇一般,忽然间亮起来。
扶晓朝着星光大厦走去。
此刻暮色四起,华灯初上,霓虹和夕阳余光融在一起,街上是匆匆回家的人流。
她逆着人流而行,心里有无法言喻的孤寂感。
来到陌生的世界,陌生的时间隧道里,她是一个孤独的旅人,无法想象自己不能回去,被留在这里,将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走进大厦,上到第九层,电梯打开,面前是个空中花园。
沿着玻璃墙挂了一圈的小星星灯,满枝头的凌霄花在灯光下,艳红如火。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在花架下负手而立,眉目俊朗,笑意温柔。
扶晓痴痴望着他,心里是一片涨潮的海,无法言喻的汹涌情感将她淹没。
这一切浪漫到如梦如幻,她却感到心酸。
季脩筠笑微微的看着她,“今天是我们相识半个月的纪念日。”
半个月,原来那个半月形的小吊坠是这样的蕴意。
“礼物你喜欢吗?”
“喜欢。”
“我帮你戴上。”
“好啊。”
扶晓声音哑哑的,打开项链的盒子。心里又甜蜜又难过。
脖子上有凉凉的触感,有温柔温热的手指,有她熟悉的喜欢的松木气息。
她深深吸口气,手指摸着胸口上的那一小块儿半月,低头看着手中玫瑰,后知后觉,是十五朵。
面对精心准备的纪念日,扶晓思量了一天的话,如同一个苦涩的坚果堵在喉咙,她说不出口。
季脩筠帮她切牛排,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觉得那把小刀子放在在心口上磨砺一般。
她嗓子干干的说:“有没有酒,我想喝点酒。”
季脩筠有点意外,笑着看看她:“我要开车,你自己喝?”
扶晓点头,她真的想要一醉方休,想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梦。
可是她又不舍得这是梦。
叫来一瓶干红,她一口气喝掉一整杯,季脩筠以为她很开心,其实她是伤心。
这是她吃过的最难吃的一顿饭。
每一口菜都有一股眼泪的味道。
她喝了个半醉,在车里,季脩筠低头帮她系上安全带,她借着酒意,握住他的手,轻轻叫了声“季脩筠。”
“嗯?”他低头望着她,乌黑的浓眉,眉头微蹙,眉尾斜飞,漂亮的无法形容,神采飞扬。
她鼓起勇气:“我们做回朋友好不好?”
季脩筠眉头一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