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身已经很可怕了。
可怕的在于它的声势，还有穆潇潇摔它的决绝。即使是展舒煜，他也一时愣住，浑然没想到那么好的一块玉石，穆潇潇说摔就摔，而它即使摆在京城里，也是一块能卖出好价钱的石头。
很有可能，摔一块，就少一块了。
展舒煜张了张嘴，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穆潇潇登时冷笑，看起来那么冰冷，毫无半点人情味，十足戏台子上的奸角：“勾引？我穆潇潇如果要借勾引的手段来害人，请问殿下，你觉得你现在还活着么？”
这话问得太刻薄，展舒煜的确擅长绕话题，他生于皇室，他长于深宫，听惯了男女之间说话绕圈，绕上大半天。所以他自然是擅长拖延时间的。但穆潇潇这一着，就是直接撕开了那层薄到几乎没有，却依然存在着的窗户纸，直接将他的尊严丢在地上，混不在乎地踩过。
这个女人有气魄起来的时候，简直不像是一个风尘之间出身的人。
然而展舒煜再怎么样，也还是个厉害人物，这种情况之下，居然还能从脑海里找到一句有用的话来反驳。他也笑了，却不是先前那副假面狐狸相，而是真的被穆潇潇气到说不出话来：“若你不害人，还活得到今天？好意与你说话，你还不领本殿下的情？”
他已经失控了。
大皇子城府再怎么深，终究也会被激怒。穆潇潇那副破釜沉舟的气势，在他眼里就成了刻意挑畔。他口口声声本殿下，实际上却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因为撇开这个身份，他几乎一文不值。
穆潇潇抬眼来看他，眼神却是俯视的，她一字一句地说：“要领谁的情，是我的选择！”
这话太任性，却也太嚣张。眼看着场面已经一触即发。大皇子再次望向她的时候，声音已经阴冷了。他抚掌大笑，“好，好。你们一个个，都学会一掷千金了。”
他这话里，也隐隐约约指向了庄宛宁。穆潇潇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平静地道：“一掷千金？恐怕未必。”
若这展舒煜的个性当真如她所料，那么这一切，就会顺利进行下去。她的手藏在桌下，指甲扣紧掌心，她努力让自己不那么紧张，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表情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件她未曾算计到的事情发生了。她用尽全力想要让他走，但展舒煜下一刻，却忽然安静了下来。随后，长剑拔出，抵在她脖颈旁边，眼看当场就要溅血。
展舒煜道：“既然如此，本皇子也来一回鱼死网破吧。”
穆潇潇看不到自己脖边的长剑，她甚至无法低头。但她却选择了抬眼望向展舒煜，准备继续说自己要说的话。但下一刻，她听到身后屏风掀开，一人持着短剑，忽然就斩上来。
就连被人威胁都没有动过心神的穆潇潇，却在看见那把剑和持剑之人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又来杀人这一套了么？”她笑，“那就先过了我这一关！”
展舒煜一看见庄宛宁，立刻笑出声来，她果然就在屋里，暗卫传来的消息没有错。
他狞笑道：“过你这一关？不要开玩笑了，你的伤还没好吧？”
但马上，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他是斩人的那个，他自然知道自己伤的是什么地方。就算有一瞬间的慌乱，也不会忘记这种事情。可现在他分明看见，庄宛宁就不是受了伤的样子。
她快步冲过来，提起匕首就斩。瞧她跑得这么快，那里像是被人斩伤的模样？她怎么会好得这么快？
展舒煜到底是年轻，纵然工于心计，却也没有杀过多少个人。自然是想不到用毒，他只是震惊于庄宛宁的身体素质而已。但已经来不及了，庄宛宁直冲他的面门，他提起长剑格挡，两把利刃，发出金玉鸣响之声。
既快，且猛。
两人持剑相搏，一人长剑一人短剑，长剑的缺陷是很难练好，驾驭起来不容易；短剑的劣势就是太短，容易让行凶者自己受伤。然而庄宛宁几下变招，竟然是占了上风。他们在屋里相斗，很快屋中一片凌乱，两人的剑都一样好，有削金断玉之势。
庄宛宁这一次，不是被逼出手，她是主动反击。她的招式干净利落，比上次似乎又进步不少，几乎没有瑕疵，很快展舒煜就明白一件事：她从来不是做不到，她只是没有去做而已。他上一次能偷袭到她，还是趁她没有防备的时候，所以才会有那样的结果。
但当她主动，形势几乎全然逆转。
无法预测，也无法改变。展舒煜手中长剑，很快血迹斑斑。不是旁人的血，而是他自己的。他已经用了自己全部的实力，根本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动武费神且费力，他哪里还有时间虚以委蛇的功夫？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展舒煜被逼到墙脚，眼看就要掉下去。漆黑夜色，他依旧拼死挣扎，但已经没什么用了。一力降十会，庄宛宁只是出手，就让他全然没了招架的能力。她望着这个人，眼底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痛快，她冷笑道：“你选吧，是要自己了结，还是我们动手？”
窗帘被吹起，窗外上弦之月明亮如昔，月华洒到了展舒煜的脸上，但他的表情狰狞至极，一点也不美好。他已经气喘吁吁，受了重伤，右臂遭到重创，染红了半边衣衫。他十足狼狈，手中长剑也已经血迹斑斑。
但就在下一刻，他忽然笑，“你杀不了我的！”
随后翻身，翻到窗外去。庄宛宁一下往下望，却因为夜色太黑，所以不见人影了。她有点难以置信，但还是没说什么。随后，她才听见穆潇潇的声音：“他不简单。”
庄宛宁这才回过头。她差点忘记了她。穆潇潇在一场乱战中，自然也是受了伤。她的发髻散乱，身上衣衫都是一道道极单薄的血痕，手臂与手背上已经裂开伤痕。她轻声喊：“潇潇……”
穆潇潇摆摆手，“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