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她说不出话。
沈姨娘微笑：“这是赏给你的，收下罢。若是我用人用得顺手……那日后，我可放你出府，用这手镯买几间屋子，安度晚年，也不必继续留在府里做事了。”
陈嬷嬷睁大了眼。
沈姨娘轻轻巧巧的这几句话，对她们这些奴仆而言却是莫大的恩赐。要知道，当初买奴仆进府，那就是签了死契，即使死，也要死在府里的。如今这么说，那就是陈嬷嬷不必留在这里继续受煎熬，而且还有那能买钱的手镯，这是将她下半生的路都安排好了！
她眼睛不由得往那手镯上飘，她本就只是个奴仆，一辈子都没见过世面，而这只手镯如果卖出去，拿回来的钱就已经足够她安享晚年了。人对幸福生活都是有些盼望的，更何况她这样受惯了苦的人。
沈姨娘见她愣住，就笑起来，温婉的样子：“怎么，你不满意？”
陈嬷嬷连连摇头，四五十岁的人了，这时候却表现得双手发抖：“老奴愿意、愿意，一百个的愿意！”
她的声音激动，好似寒门书生考中了科举，抑或富户小姐成了大户人家的妾。
宅院之中，一排丫鬟立于身后，春色暖融融，寒冬已快要过去，万物就有了生机。沈姨娘笑得更深，她在陈嬷嬷眼里，就是活生生的神仙。要知道，神仙可是假的，而主子却是真的。她令丫鬟将那只手镯递给了陈嬷嬷，随后道：“那你可就要好好的为我们做事了。”
陈嬷嬷大喜过望，立刻跪下去磕了好几个响头：“多谢夫人！”
如今在她看来，沈姨娘就差不多是她的救命恩人，即使她给她的东西，是可能要万劫不复才换来的，她也愿意去做了。人活到了这把年纪，她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安稳舒适，旁的东西早都抛到了脑后，何谈道德原则？
放在金银富贵面前，那是一种太多余的东西。
听见这一声夫人，沈姨娘就更是高兴了。她挥挥手，让人出去。庄雨凝坐在一边，看着整个过程，不由得就愣住了。她道：“娘……”
沈姨娘回过头来，可就是冷声冷气的模样。她望着自己的女儿，显然对她要严苛得多，一丝笑容也不露：“怎么？”
庄雨凝有些犹豫，她似乎并不是很相信那陈嬷嬷当真就这么听话了：“娘，你这么一收买，她就听你的了？她会不会是在骗我们啊？”她抓紧了衣裙，“万一她是假装的，本来就忠心于那庄宛宁，那我们该怎么才好？那不是出岔子了么？”
沈姨娘冷笑一声：她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不够成熟，做事不够大胆，说到底，还是年轻，欠个练字。
“你眼皮子也太浅了，”她道，“你看那老嬷嬷，她都这把年纪了，还在府里没个出头，她为什么要骗人？我就是她唯一的生路，她自然要死死的巴着我。”
这几句话说得狠毒残忍，高傲到了极点，两面三刀，早已没了那温婉可人的样子。庄雨凝看得一愣一愣的。她轻轻抚摸着腕上玉镯，粉白色的指甲与打磨光滑的玉石是同样的通透干净：“再说……就算她真是庄宛宁的人好了，她这副为人，这个眼界，能坚持多久？庄宛宁将她害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她能不恨她么？”
庄雨凝这才安静下来。因为她是做坏事的人，所以就格外担心旁人也这般对待自己。
她甜甜的笑：“那娘，我们这次要怎么做啊？”
“那还用说，”沈姨娘声音冻到了极点，宛若九幽之地爬上来的恶鬼：“这一回，我们当真要教训那小贱人了，一定要让她和她娘一样，从此消失在这府邸里！”
宅院之中，两人低声商议起来……
元宵过后，庄宛宁就少了出门的次数。不是她不愿意出门，而是她受了伤，如今还在养伤，所以就不好偷跑出去了。以前能那么做是仗着身体好，如果遇事了还能跑回来，不至于被人发现。但现在腿脚都不利索，她胆子再大，也得考虑看看自己身上的情况。
庄宛宁叹了口气。
她望着这屋子里的四面墙，八宝架，小轩窗，还有垂下的一层层纱帘，摆着的一架子屏风。也不是不好看，她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但她早就习惯了晚上溜出去，现在不能，自然就感觉郁闷了。
她揉眉心，如果不是展舒煜，她现在也不至于坐在这里，坐困愁城。
一旁墨竹见小姐叹气，就道：“小姐今日可曾练走路了？”
练走路。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她本来是能飞檐走壁的人，现在却要重新学习怎么用自己的两条腿了。“还没有。你陪我来吧。”她说。
墨竹这才走上来。自从庄宛宁晚上不偷跑出去以后，她似乎更开心了，仿佛恨不得庄宛宁整天呆在宅院里。她搀扶着她，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庄宛宁已经比刚受伤那阵子好一些了，如今伤口早已结痂，她本来就不是不能熬苦的人，现在只要用拐杖，就可以自己绕着庭院走一圈。
不过，她之所以这么玩命地练，仅仅只是因为，希望能早一点自己出去而已。
墨竹搀扶着她，两人在屋中绕了几圈，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姐，见她既不皱眉，也不喊苦，一颗心才稍稍放下来。却还是温言劝慰：“小姐走慢点，没必要走这么快的……”
穿水红衣裳的小姐笑了，豁达的样子：“怎么，只不过是受了点伤，难道我还是玻璃人了不成？”
墨竹不语。
她只是担心小姐而已。但庄宛宁似乎读懂了她在说什么，垂下眼来，似乎并不介意：“我知你担心我，但我说真的，无所谓。”
于是屋中寂静下来。一仆一主互相扶着绕圈，步伐一缓一急。等绕了几圈，庄宛宁才停下来，一口气将大半杯水喝下去。就在这时候，红袖进门来了。庄宛宁抬起头，看到她脸上神情似颇为为难，就问：“发生什么事了？”
红袖抿了抿唇，走近来，压低声音道：“小姐，殿下的车在外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