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宛宁道：“所以你是来找打的？”
两人武器一长一短，斩刀在窄小的帐篷里不好发挥，很快划穿了好几面色泽艳丽的毛毯，甚至将几件摆设斩到地上。
庄宛宁则轻松得多了，她身法极快，擅寻对方破绽，是以有好几次偷袭，都差一点就成了。
“动手的人难道不是你？”他反问。
果然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都容易失去风度。庄宛宁的身体状况确实有点糟糕，但连日以来的战斗，无疑唤醒了她的某些记忆，让她的动作比先前更快，攻击比从前更准了。
衣裙随着她的动作而翻飞，在帐篷中就如同一直展开翅膀的黑紫蝴蝶，庄宛宁手中匕首极快，几次偷袭，几乎得手，两人可说是棋逢敌手，一时打得难分难解。
但尽管如此，很快她发现：这男人确实不是要下杀手！
他无论被逼到什么地步，都还没有这么动死手杀她，充其量只能说是在自保而已。
但这样也依旧不足以确认他的意图，庄宛宁很快揪住机会，于是一剑斩在他的衣袖上，钉死了他的衣服。
这是她逼问人的习惯，虽然老套，但是胜在有效。
庄宛宁微微露出了笑，“果然，长裙长袖，穿来打斗是最不方便的。”
红衣首领望着她一刻，眼神冰冷下来，“这就是你的来意？”
他正在被人威胁，如果态度还有多好，那他就不是人了。
“不，”身处上位，她的感觉已经好了不少，所以态度也放松了一些，这是人之常情，“我只是想知道，你问出我们的身份，是为了什么。”
她还是觉得，这身份，是他从两人口里问出来的。就算不是，总也能问出一些端倪来。
她是异乡人，什么都不知道，想知道情报，就只好用这种方法咯，庄宛宁耸耸肩，不甚在意。
毕竟老底已经被人掀了，这种情况下还讲仁义道德，那是迂腐。
“不是问出来的，”首领的态度冷淡平静了很多，却让庄宛宁觉得安心，因为这才是一个人真实的状态，而这之前的他，让她觉得无比虚伪，不可置信。
“我本来就知道，”他眨眨眼，“只是你还不知道，我到底是谁而已。”
他说话的态度又高高在上了起来，而且他这话似乎说得很有底气，让庄宛宁感觉很不爽。
“哦，”她不甚在意，“所以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其实是突厥境内某个大人物，而且还说要我嫁给你，因为你看上我了？”
不是她要调侃，而是她最熟悉的展舒修一开始就是用的这个套路，庄宛宁无奈地想。
难道她看起来这么好骗吗？
但首领却大笑，仿佛觉得荒唐，庄宛宁登时觉得，单单是这一点，都让他看起来比展舒修亲切了。
她挑起一边眉毛，表示她对此有多么不置可否。
要是这话让展舒修听到，他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庄宛宁无奈地想——但他不在这里，那她就没必要在意了。
“好，不过不是，”红衣首领摇摇头，“不是这样，你可以放心，夜莺姑娘。”
听起来，他一些发音有些不正，庄宛宁猜测他至少在突厥留了很多年了，或者他干脆就没去过大姜。
她记得口语是不需要环境也能学会的，和文字不一样；她记得她认识的一些混血儿，离开家乡多年，说出口的家乡话也还能让人听懂。
庄宛宁点头，“所以？”
她等着他接下来的答案。而且，她有种预感，这一次他说的，会是真话。
匕首依然钉死在红衣上，看起来是那么惊心动魄。
“这下我真的确定，你们是大姜的人了。我们来做个交易，我帮你们入城，你要帮我一个忙。”
一件事？
庄宛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这几个异族人，如果不想暴露身份而入城，确实需要别人帮，否则会很麻烦；但与此同时，她也明白了，这人恐怕真的知道什么，而且他也不太好惹。
“什么忙？”
她心里却在想：
这男人让她过来，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她出身异国，不清楚他的底细；而第二个原因，可能因为她是女性，所以比较容易被他蛊惑？
毕竟他们四人当中，只有她满足了这个条件，所以她要往这个方向分析。
而且，那件事肯定不会太复杂，是女性也能做好的；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普遍看不起女性。
庄宛宁心下唏嘘，但不可避免的是，这也是值得分析的理由之一。
所以——会是什么事情，或者说，他会怎么利用她？
帐篷中风吹不进来，空气闷热，几让人窒息。他们靠得很近，她看着他的蓝眼睛，审视着他，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第一次见面总是这样，她见到的人看上去很神秘，可是很快，他们拆开了自己的真面目，她才发现，他们是如此丑陋。
“你不用紧张，”他表情平静，近乎冷漠，“我还没想好。”
啊？
庄宛宁几乎反应不过来——这就是他的回答？
她连握住匕首的手都开始出汗，他告诉她，他还没想好？她一时怒从心头起，立刻将匕首抽出来，将它换了个位置——指着他的肩膀，一捅就能捅下去。
“你在开玩笑？”她问。
她的语气压抑着怒意，红衣首领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他摇摇头，“我这么说也是有理由的——你以后就懂了。”他摇摇头，笑了笑。“现在，出去吧，你的朋友都在外头，再不出去，他们要以为你出事了。”
这样就想赶她走，他真的说话只打算说一半？——但很快，庄宛宁听到了外间，展舒修说话的声音。
他……是在找她？
庄宛宁有一刻的不敢置信，但她也明白眼前这神秘人的用意了。这一次他们都答应了对方一件事，但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名；这红衣首领，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她立刻明白过来了，庄宛宁望着他半响，点了点头，“希望我们会再见。”
这样我好找个适当的借口斩了你，她想。
红衣首领一言不发，她将匕首回鞘，转身撩起帐篷帘，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