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她正试图在她身上，掠夺她仅有的东西。正是这种感觉，像是突然被淋了一盆冷水，她终于没办法，继续虚张声势了。庄雨凝想，就算她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那她继续反抗，到底有什么用？
没有，一点用都没有了。
她低下头。
没有眼泪滴下来。
她哑声道：“庄宛宁——那你到底想怎样？”
从她的声音里，旁人听不出一丝一毫的难过，只会以为是这个疯癫的女孩，她终于认命，不再继续反抗了。
这也不能不说，是合乎常理，毕竟她已经失去了，她手里能握住的一切。
庄宛宁盯着她，她不想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她只是要问出孟氏当年的详细情况而已。她道：“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都一一告诉我。”
孟氏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庄宛宁是认真的——她很想知道，孟氏当年失踪了三日，才被人发现，沈姨娘又是怎么下的手？这件事听来，总不会是沈姨娘随手一掐，她就死了。
她的记忆纠缠成一团乱麻，分不清楚。
她听见庄雨凝道：“是吗，好，我全部都告诉你。”
她的声音依然沙哑，她看起来依旧脆弱。庄宛宁一放开手，她就整个人跌在了椅上，她甚至不是很在意，她的发簪，她在这屋里唯一的防身工具，已经被庄宛宁拿走了。
她已经没有力气反抗，只能倒在一角。
而一幕幕的过去，重新回到了她眼前。她还记得，在那个阴雨天，她娘对她说了什么，那时候她又有多害怕。可是现在，她反而又不害怕了，因为她知道这些事情已经被人掀开，于是，变相说来，也就对她毫无威胁了。
她道：“孟氏——我娘、我娘是这么说的。”
中间那个称呼，她重复了两遍。就好像她要多说几遍，才能回想起来一样。庄雨凝闭上眼睛，那是她的娘亲告诉她的。
当年孟氏的死，完全不是意外。那是多年前沈姨娘的精心策划，而现在，这一切终于害死了她。
她记得，沈姨娘说的每一个字。
“当年，孟氏的母家败落之后……娘她说，”她侧过脸，“她就开始想，怎么才能拿到主母的位置——就算没有名声，只是实权也好。”
妾室下手，因为看不过眼主母，想要更好的地位。
“于是我娘想了一些办法，下了一点西洋运来的，沈家给她的药。”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然后，一点点地下，孟氏就越来越癫狂，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但是后来，她没有死，反而还识破了我娘的阴谋……”
当年尘封的真相，这时候方才揭开。
庄雨凝道：“于是孟氏被我娘抓住，她调开所有人，想要喂药给她，让她被人发现，她彻底疯了。”
喂药……
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听到这里，庄宛宁忽然觉得，她脑里有什么沉了下去，压得她非常难受。头痛。
“但是她也不肯喝——所以她掐死了她，并伪造成自缢。”
她已经说完了。
夜晚里没有一丝凉风，闷热几乎要压得屋里的两个人，透不过气来。
庄宛宁慢慢地离开了空屋。
她一直低着头，坐上了轿撵，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舒服，一直没有出声。与她刚才的趾高气昂相比，一切是显得那么不正常。等她一下轿撵，一众丫鬟就围了上来，有人给她擦汗，有人端上清茶和点心。
夜色已经很深了。
刚才去找人时候她看起来还那么正常，但自从离开了那屋子以后，她就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墨竹下意识就想上前去扶她，然而庄宛宁却以一种毫无仪态的姿势，趴在了桌上。
她低声道：“别管我……”
墨竹听见这三个字，几乎惊讶于小姐声音的粗糙：小姐的声音，怎么会这么难听？
但她依然心领神会，并挥挥手，让屋里大多数丫鬟，都退了下去。然后剩下的几个丫鬟关上了窗，夜风不再吹进来，屋里登时更静了。她们就那么站在原地，仿佛木桩，而庄宛宁也依然没怎么动，她依偎在榻上，然后闭上了眼。
红袖想要去找件披肩来，墨竹用手势制止了她。
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小姐在屋内经历了什么，她们都不知道；既然完全不清楚，那站在原地不出声，也不大意妄为，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而庄宛宁听到的事情，还真不如她们所想那么复杂。
听完庄雨凝说完整件事后，她就离开了那里。这件事本身其实不会让她多激动，毕竟说到底，她只是需要一个答案。但很快，听到这些事情的结果，她却开始头痛。
非常剧烈的那种，她自己都快要忍受不了。然后在迷迷糊糊的情况下，她靠着意志力回到了这里；走到榻上已经很费力了，而她现在已经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走到床边了。
而在头痛的过程里，她渐渐想起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
那是熟悉的、原主的记忆……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经验了。一般来说，她越来越习惯现在这个身份，也很少会这样头痛。庄宛宁从来也没想过，现在，她居然还有没读到的记忆。
那是她三岁、或者更小时候的事情。
很多人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但她还是能靠当时她的身高分辨出来。当孩子还没长大的时候，倘若他们不被抱起来，他们能看到的，就只有大人的鞋子了；而现在，她正处于那个阶段。
高门大户，浅灰地砖，地砖之间一道道的缝隙，还有四周的座椅。
而且，她走路似乎还是有点跌跌撞撞。她似乎在一处过分寂静的空屋里，就像刚才庄雨凝所在的那个地方。
庄宛宁很快知道，她依然在庄家，就像上次一样，她躲在角落里，看着一个女人出了屋。
而很快，她也看清了那个女人的面目——
沈姨娘！
庄宛宁头痛，可是她依然被吓得睁开了眼睛。
她终于看到了，她长什么样子。她似乎很慌张，躲在一角动也不动，就好像担心自己被发现一样。庄宛宁下意识紧张起来。虽然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然而她依然不能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