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死问题。
庄宛宁不知道将红袖要回来是福是祸，但她一直有种感觉，她很合自己的性子，将她留在手下，她会比将她当成一个普通丫鬟更开心。但同样地，她们能够说得上话，也就意味着这个丫鬟更不好管了。
红袖终于不说话了。
她多多少少，也感觉得到大小姐是在试她。如果不是，那这件事就会交给墨竹来做，而她一直有种感觉，墨竹比自己更受小姐信任。这当然也是正常的，没有人能做到一视同仁。
即使她和墨竹感情很好，但在这种时刻，她依然觉得不舒服。
可是红袖依然有她的疑问：“大小姐……”
“不必说了，”庄宛宁摊摊手，她笑起来，“红袖，你为什么不认为，是你比墨竹聪明，我才将这件事交给你呢？”
红袖被震了一下，她知道自己比较聪明，但从来没人这么夸赞过她。但这个说法，却似乎是无可挑剔的。
庄宛宁道：“别那么纠结这件事了，”她很干净利落地说，“就因为你聪明，不会出岔子，我才会将事情给你来做——嗯，你知道，如果交给墨竹，她多半会不忍心，还会担心兰香的下场呢。”
她的语气有些轻佻，虽然有贬低墨竹的成分在，但那也显然是在开玩笑。
红袖几乎要笑出声了。
墨竹是什么性子她们都很清楚，但不知为何，即使两人都比她聪明，却也依然在某种程度上依靠着她。墨竹的好和聪明无关。
“所以小姐……不是想试探奴婢？”红袖皱眉。
她有时候总是会在某个地方打死结。她人就是这样，而且不如墨竹那么心大，她的心眼小得几乎没边了。但有时候就是这样，即使退一万步讲，能看看两个丫鬟打趣，还是挺好玩的。
庄宛宁点头，隐约松了一口气，“不是。”
她一只觉得，要和身边人相处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这个时代——那些人的关系，她真的不太熟悉。她抿了抿唇，很快开了个玩笑，“既然如此，红袖，起来吧，你打算在这书房里跪一辈子么？”
说完这句话，她就走出书房，而红袖和墨竹交换了一个眼神以后，她也赶紧爬起来，跟上庄宛宁的脚步了。
有些细节会让人感觉不安，但墨竹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正式和小姐说了这么一回以后，红袖的心结是完完全全解开，至少她的心情，看起来比旁人好多了。
墨竹到底不像红袖，她不会不停问问题，维持现在的生活，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她也根本不想改变什么。
看到这样的情况，对她来说，就最好了。
接下来几天，家里几乎都没传出什么消息。庄宛宁的生活，似乎一直很平静，但只有她知道，这种平静，大概只是暴风雨的前兆而已。
她换了锁、找来了她想找的人，说了她认为该说的话，那么，现在她能做的，就只剩下等了。
“兰香差不多该坦白了吧……”庄宛宁眯了眯眼，低声自言自语道。她真想知道，现在庄雨凝的院子里，是什么情况。
她不是不知道底下的丫鬟怎么猜测这件事，她也的确和兰香达成了某些协议；
不过结果如何，至少她现在是不知道了。
和庄宛宁的暗自猜测不同，离开了清远轩的兰香，一路都在想她所说的事情。
兰香不是一个果断的人，如果她是，她肯定当场就决定了要靠拢哪一边。正好相反，她犹豫了很多日，甚至于在庄雨凝面前都显得有些失神了。
确实，她不知道她该怎么选。
当晚兰香被发现以后，她在书房里和大小姐说了很久，而她们的谈话内容，也有点像是红袖和墨竹猜测的那样：庄宛宁确实是在拉拢她。
“兰香，”庄宛宁垂下眼，在书房的幽幽烛光映照下，她看起来尤其神秘而危险：“你觉得我要和你说什么？”
她忍不住觉得诧异：她习惯了庄雨凝的呼呼喝喝，对于大小姐的温柔，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低下头，一个字都没有说。她也是习惯了这样，所以不怎么会说自己想说的话。
书房中很静。
两人一跪一坐，彰显了彼此身份的差异。
半响，兰香道：“大小姐会怎么做？将我作为二小姐的把柄，然后告发二小姐么？”
这就是她被发现的时候，最担心的事情。她并不怎么觉得自己犯了错，但她很害怕这样会伤害到她的主子；这就是她看起来很冷静的原因之一。要知道，这么做实在是太简单了，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去闯大小姐的书房，还要是上了锁的，这怎么听，都不光鲜。
庄宛宁挑眉，兰香比她想象的要聪明。
她点头，“如果你只是个小丫鬟的话，我或许会那么做。”
为什么？
兰香震惊地抬起头来，但明明从陷害的方向说，她这个贴身丫鬟被告发，引发的风波会大得多吧？
庄宛宁道：“但因为是你，所以事情不一样了。”
兰香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是她？
她的疑惑终于在面上显露了出来，庄宛宁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丫鬟的城府，总归不算太深。她道：“你是兰香，在庄雨凝身边跟了最久的人。”
其实她还是很放松的，因为古代没有窃听器，只要在自己的地盘，她就能说自己想说的话了。
“而据我所知，她身边的所有丫鬟，都没有你待得久。别的人，如果不是走了，就是已经不在了。”她说，因为她正常的语调，这些事情不由自主就变得残酷。
兰香眼神一敛，这就是事实，但她也没有办法。
她是庄雨凝的丫鬟，她只会忠心于她。
“大小姐想说什么？”
“现在，你应该是她身边，最了解她的人了。”
大小姐笑了一下，在黑暗之中，看起来秀美而神秘。
兰香一直知道她很美，但这时候，她的笑容看起来，尤为蛊惑人心。
她不由自主地愣住了。兰香苦笑，她有那么一刻明白，为什么红袖和墨竹，这么个性截然不同的人，都能跟在大小姐身旁。
庄宛宁道：“但令我觉得奇怪的是，你既没有助纣为虐，也从来没有对庄雨凝说过什么反抗的话。你是一个……和她很不一样的人，但你却一直跟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