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里，窗棂的图案形成地上一格格子阴影，小小圆桌边上摆着一壶茶两只杯。
两人相对而坐，气氛甚是紧张，几乎一触即发。
“那又如何？”她问。
庄雨凝实在不是很明白，如果仅仅因为这块玉石很昂贵，沈姨娘就紧张成这个样子，那未免太奇怪了。
沈姨娘道：“那玉佩不是人人能有的。当年在京城，这么一小块玉，可是稀世珍品。谁知道最后落到了庄家公子手里，谁也不清楚那蝴蝶玉佩，是送给了哪个姑娘。”
庄雨凝听得一愣一愣。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那蝴蝶玉佩是府里的东西。“也对，那是府里的。”可这同庄宛宁，同她们，又有何关联？
“傻姑娘，自然是府里的。”沈姨娘冷笑一声，“这玉佩当年是价值千金，后来落到了你爹手里。”
庄雨凝沉默片刻，这说法太奇葩，她怎么也不能将“公子”这两个字，和她爹那个老男人拼合起来。
沈姨娘道：“当年这玉佩送给了那庄宛宁的娘。她带了很多年，直到她死了，这玉佩才在府里失踪的。谁都不知它去哪了，直到你捡到为止。”
在府里失踪？
庄雨凝总算是听懂了。所以，这是庄宛宁的母亲，死后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当年这家族败落，她也是听她娘说过的，这就是庄宛宁当初被人那么对待，然而却也无人为她撑腰的原因。她知道那个女人死得很惨，却没想到她有那么一块玉佩。
她道：“所以……”
她心里一紧，有些话她居然说不出口。
沈姨娘眉间锁紧：“所以要么是她在设局，要么……就是真有些东西在作祟了。”
作祟。庄雨凝一瞬间就听懂了这话。
那么一块失踪多年的玉佩，还是死人戴过的，谁知道那玉佩上，是不是附着些什么鬼魂之类东西？而且又是同她们有关……也不是说不过去。
她可知道，庄宛宁的外祖家，全家被灭门，死得不能再惨了。这样的厉鬼，不是人人都说，最难降么？
因此，随着沈姨娘这一句话说完，庄雨凝只觉得惊出一身冷汗。
她左右看看，只见一室皆是阳光，但不知为何，她却不寒而栗起来。
“你怕什么？”沈姨娘见她如此，于是嘲笑她道：“你也真的听风就雨。就算是真有人来，她活着都翻不起什么风浪，死了还能怎样？”
庄雨凝沉默下去，她想到了很多人，最后想到庄宛宁，才终于彻底冷静了。她道：“我知道了，娘。”
她不知道她还能怎么对庄宛宁，她难道还能无缘无故用“我丢了玉佩”去她们那里？何况如果真像沈姨娘说的那样，玉佩在她身上也不合理，说到底，那是人家娘亲的遗物。
于是她能试探的机会，就只剩下今晚了。
庄雨凝跨过门槛，走得很慢。她向父亲请安，态度规规矩矩。但她一直在想：
要么就是庄宛宁用那块玉佩，在设局耍她们；要么就是庄宛宁真的不知道那玉佩的存在，只是她见鬼了。
然而一时之间，她居然分不清，到底是哪一个，让她比较害怕……
她心中一紧，横竖都是庄宛宁，她就别管那么多了！
她这才在桌边坐下。就在这时候，庄宛宁也到了屋中。
她自己细心打扮了一番，穿柳绿衣裳，只有两枚琉璃耳环，头上装饰也不多，她的美很多变，如今看起来当真清秀可人。
说实话，庄宛宁并不知道，她今天会遇到的是哪一出戏码。她缓缓坐下，这是件衣袖不那么宽广的衣裳，只要她垂下手，则谁都能看到，她腰间没有任何东西，包括那块玉佩。
她没有戴它；抑或是她是真的不知道，那块玉佩的存在。
庄雨凝吞下一口口沫，她只觉得自己很紧张，因为不知道答案。她道：“姐姐，你今日打扮得可真是好看。”
“是么，”庄宛宁点点头，没怎么说话，仿佛不乐意搭理她。
良久，她抬起头，忽然开口道：“你今日早上的晕眩，好一些了么？”
她们一问一答，几乎像是真正的姐妹。庄雨凝不曾想，她居然会自动提起玉佩的事情。于是她顺着杆子往上爬：“我没有晕。姐姐今日早上，确实带了一块玉佩。”
庄国栋还没有来，晚膳尚未开始。
她只想知道，庄宛宁会如何回答。
“我已经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庄宛宁的手指往内缩了一缩，她望向她，淡淡地道：“真的只是你看错而已。”
“可是如果是姐姐的玉佩掉了呢？”庄雨凝问，“难道姐姐不觉得跷蹊么？你出厅时候，那玉佩分明是还在的。”
听她说完这句话，厅堂中寂静片刻。几乎连下人们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庄宛宁皱紧眉，看样子是真的不耐烦了：“你不要拿一件子虚乌有的东西来说，除了你，没有人见过那块玉佩。”
可是庄雨凝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她知道，她若追问下去，在外人看来，只能是个疯子。她压抑住心里的愤慨，即使她想活活撕了庄宛宁，然而她依然不能那么做。
“并不是没有，”庄雨凝微微一笑，“姐姐，为何不能用你屋里的丫鬟来作证呢？”
她还是有一些手段，不然她不会这么缪缪然就开口。她知道，庄宛宁身边的随身丫鬟，给她惹了不少麻烦。如果这一回可以除掉一个，那么她多半不会太在意。
庄宛宁的脸色白了一白，她没说话，于是庄雨凝顺着说下去：“姐姐，就是借一两个丫鬟，到妹妹屋里审问两回，又是如何？只不过是证明一下妹妹的好奇心而已，什么错都不会有。”
玉佩如果真戴了出去，那总会有人看见；如果屋里的丫鬟都说看不见，她怎么问都说没有的话……那么，就可以证明这件事是她眼花，还是庄宛宁设的局了。
至于她问的过程里，会不会让那些丫鬟送命……那可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她一直媚笑着，只等待庄宛宁的回答。
然而庄宛宁的反应，却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冷笑一声，一双眼睛望着她时都几乎让她不敢动了：“那可都是我身边的人，妹妹也想要，会不会太过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