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舒修继续笑，在黑夜之下却那样俊美却又幽冷的笑容：“我为什么不敢？”
他已经坐在那里，一把剑下，不知多少战场上斩获的幽魂。他不需要多加威胁，他伸手斩下的辉煌战绩，就是最好的证明。
展舒眉一时竟然出不了声。
一滴冷汗从她额上滑下。
越湖之上，竹林飘摇，满月映湖，寒风过帆，鸦雀无声。
她一把短剑抵在他命门之上，他背对月色笑得似来自地府亡魂。
不由得展舒眉不怕，现在，他是被人威胁的那一个。
一触即发，而局势如何，全系于他们二人手上。他们说得没错，要杀了他，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无论他怎么嘴上逞强，都改变不了已成的事实。
几缕赤红，自江水以下缓缓浮上水面来。染红月亮在水中倒影。
展舒修声音轻飘飘，仿佛从容有度：“文字是人写，谣言是人说。如果我想，颠倒这世间黑白，又能有多难？不要忘记，我和你的身份，差不了多少。”
他冷漠的威胁，几乎不留情面。
庄宛宁在旁加油添醋，她嗤笑，“而且，如果你死了，萧贵妃至少还有展舒修。”她说。
如果展舒眉死在这里，那么萧家会如何？至少还有一个养子，那么到时候他们会追着展舒修，拉拢他试图捧他上位。
人死灯灭。
他展舒眉难道没见过？
何况她不会手下留情——他都杀到门面上来了，她要是什么都不做，真当她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她可不觉得。最后大不了就带上自己的东西，逃离京城，自己过活。就算是那样，也不很坏，她过过比这更苦的生活。
庄宛宁道：“所以，你确定你不会死？”
她的语气很冷。
如果夺嫡是一场赌局，那么现在她确定，她就算将筹码压在展舒修身上，都不会押给展舒眉或者展舒煜两个！
展舒眉盯着他们。
眼神看似凶狠，最终他却叹了口气，闭上眼来。他在思索。等了许久以后，展舒眉才道，“好吧，那你们想要什么？你问，我会答。”
威胁到了这种地步，他看得出来，他们不是想要他的命，就是想从他身上套到某些信息。
他的语气放松了点，仿佛打算好好回答他们的话题。
“展舒煜。”
他冷冷地说了一个名字。那是当今大皇子，他的皇兄。展舒修这时候想起了很多事，但他立刻判断出，他需要问什么问题。
“哦？皇兄打算对他做什么？”
展舒眉微微笑。那就是个没有脑子的草包，整天被他当枪使，还以为自己得了个好兄弟。
展舒修道：“你，毁了他。”
简单利落的几个字，陈述了他的目的。两人对视着，似乎在衡量些什么。
“哦，”被抵住命门的人说，“所以皇兄，你是要求我杀了另一个，我们共同的兄长？皇兄，破坏手足情谊可不是什么好事。”
展舒修眉间冷然不动，“他挡了我们的路。”
展舒眉盯着他。
他道：“抱歉了，皇兄。虽然我也讨厌展舒煜，但他这枪，至少比你们好使。所以，我不答应。”
而就在这时候，他袖里滑出一支长箭，立刻往庄宛宁的手臂捅去。
几乎没人想到，展舒眉还留了后手。
那是一根折了的箭，大概是刚刚在混乱时候他随手拣的。
庄宛宁一惊就松开了手，变招往下斩，两人重又打起来。展舒眉用的基本全是空手夺白刃的招数，想要将庄宛宁手中的短剑抢过来。
“你使诈？”
“这可不算，人总要留后手给自己！”
几句言语之间，情况混乱起来。
底下的人看清了情况，立刻没人在那里呆等着了，拎起武器，回身继续杀。
他们刚刚只所以停下，唯一的原因，不久是因为展舒眉被挟持？
但现在主子安全了，他们自然就开打了！
展舒修提剑就上，庄宛宁看他一眼，两人一长一短，就围斗气展舒眉来。二对一，展舒眉却是临死挣扎，居然还能边打边逃，很快一下就跳下了高台，往船甲板上绕去。他不得不，手上没有武器，只能继续逃跑。
他们一直追，根本没有距离。
两人一路追杀，好容易才将展舒眉追到船边，这下再也无人犹豫，展舒修一剑就将展舒眉推进了水里。
他们俩都知道了，和这人商量等于说废话，从一开始，他根本就不打算答应他们任何一句承诺。
而在那之后，不过是在苟延残喘，拖延时间。展舒修咬牙，他们怎么就这样相信了他？
然而很快，就在展舒修将人推进越湖的同时，展舒眉一拉，居然将庄宛宁一下子也扯了下去。
她睁大眼睛，却已经在船上往下坠。衣裙翻飞，她马上失去重心。她甚至看到了，展舒修的震惊。
她能打，却并不是什么都能躲，展舒眉这一下，让她落到了半空，随后扑通一声，就这样掉进了越湖之中。
湖水冰冷，渗透人心。她觉得很冷，衣裙被染湿，于是她更难游动了。
她的确会浮水，但展舒眉却拉住了她。
她拼命挣扎，但展舒眉却拉住她，不让她游开：“你以为，一切真的就这么简单？”他的眼睛，在水里显得那么凶狠而阴冷。庄宛宁觉得，展舒眉简直就像是活脱脱的一只厉鬼。
还是阴魂不散的那种。
她骂道：“你瞎扯！”
随后才一把将展舒眉推开，拼命往外游去。她自然是会浮水的，但展舒眉却在后紧追不休。仿佛害死她，对他有什么好处一样。
两人在水中挣扎，展舒修在岸上盯着他们，随后跟着也跳进了湖里。他不跳，还能如何？
船上会水的人，肯定不多。他想，只要能救下庄宛宁，那就已经够了。他一跳水，就放弃了武器，与展舒眉缠斗起来。在水里搏斗是最费力气的，展舒修一连沧了几口水，但最终他捂住展舒眉的口鼻，狠狠地将他推到了更远的地方。
随后，他才回头去看庄宛宁。
她已经漂到了很远，这时候在水里仿佛很难受，不停咳嗽和毫无章法地蹬脚，眼看就要沉下去。展舒修心中一紧，早知道，他就不该要她来。
他游近，背上她。却听见她喊：“不要，我不要你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