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星期日一大早,手机铃声唱到副歌部分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柯禹晨灿烂的笑脸。
“大清早的,你干吗?”我接起电话,不耐烦地问道。
柯禹晨熟悉的声音传来:“你是猪吗?这么晚了还不起床!快点出来吧。”
“你不是一天没理我了吗?要带我去哪里啊?”我一边疑惑地问道,一边起床穿衣服。
“等等……”电话里面隐约传来座机“嘟嘟嘟”的来电声音,他很快接了电话,说了几句话,最后一句“马上就来”格外清晰。挂了电话后,他继续和我通话,“上次你家的金鱼不是死了吗?早上我同学说他们店里有你喜欢的那个品种,一起去看看吧!二十分钟后楼下见。”
我刚下楼,就看到他笔直地站在那里,穿着纯白的T恤,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刘海被压得遮住了眼睛。
因为他有轻度的近视,眯了眯眼睛才看到我,于是小跑着过来,拉着我朝地铁站走去。
明明前天才闹的别扭,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仿佛星期五那天朝我怒吼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或许他并没有真的生我的气,反正他要陪曾子芯,顾不上我,今天约我出来也是心血来潮吧。
我们在花鸟市场那一站下了车。
柯禹晨脱下帽子,甩了甩汗湿了的刘海,模样很可爱。
“哈哈,柯禹晨,你这动作好像贝贝啊。”贝贝是我家养的白色萨摩耶犬。
“这样啊,那我也学它在你的身上蹭干毛发吧。”
“你敢吗?信不信我待会儿就带你去宠物店剪头发?”
“干吗?剪短吗?像丁佑一样?”
“啊?”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当然是剪成光头!”
“我讨厌光头,寸头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就像丁佑那样的。”
说起丁佑,我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他的样子,不是那副讨厌的样子,而是他表扬我时的样子。
“喂,在想什么呢?”柯禹晨问道。
“啊?”我立刻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怎么像丢了魂似的?”
“我哪有!”我生气地反驳道,可是突然又有些心虚,我这么严肃干什么?
柯禹晨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一大早的,我还没睡醒啦!”我胡诌了一句,然后从包里拿出太阳伞,想要撑到能遮住柯禹晨的高度。
可是他将近一米八的身高,让我的手臂在几分钟之后就撑不住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窘迫,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手中的伞突然被抢走,柯禹晨撑着它,斜在一边挡住阳光,不高也不低,但是能将我上半身掩在阴影里。
柯禹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唇紧抿着,有点儿严肃,像是生气了。
一路上,我们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我没话找话,柯禹晨都只是淡淡地回应着。
我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们的脚步始终不在一个节奏上,我出左脚,他就出右脚,看得出他故意放慢脚步,所以还是勉强在同一水平线上。
“喂,柯禹晨,你干吗不说话?”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于是转过头问道。
“还有几分钟就到了。”
“嗯,我知道。”
“等一下你要不要买了金鱼就回去?”
“呃?”
“曾子芯和我的同学以前同过班,是好朋友,所以待会儿也在。”
他特意和我解释是什么意思?我像这么小气的人吗?
我的脑子有些乱,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了。
“你不回去吗?”
“会和他们待一会儿,所以问问你。”
“曾子芯也会一起吗?”
“嗯。”
若是以往,我一定会大声嚷着“你重色轻友,十几年的感情也敌不过一个美女,友情果然像‘可爱多’一样化得快啊”之类的话,然后转身就走。但是今天,这种气氛让我很不爽,以至于我的思维受到了干扰,说了句:“我能和你们一起玩吗?”
柯禹晨转过头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怀疑,说道:“可以,不过……”
“嗯?”我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而他只是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吧。”
走进店里的时候,曾子芯正抱着一盆不知名的植物,好像在考虑该把它放在哪里。她一边想一边朝一个角落走去,然后轻轻地放下花盆。转身看见柯禹晨后,她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顺手在围裙上擦干净手上的泥土,走了过来。
“很热吧,有冰镇可乐,喝吗?”
“谢谢。”柯禹晨说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那个……”曾子芯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柯禹晨,意思是问我喝什么。
“她什么都喝,就和我拿一样的吧。”
我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说道:“谢谢。”
说完,我对柯禹晨翻了一个白眼,在心里一遍遍地说,忍住,一定要忍住,我是来买金鱼的,是来办正事的。
我四处看了看,看到金鱼缸后,便径直走过去。触碰到鱼缸的时候,手心凉凉的,还真舒服。我聚精会神地挑选起金鱼来,鱼缸里金鱼的种类很多,还有颜色好看的小丑鱼,它们围着气泡浮起的位置游来游去。
忽然,我的脸上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我缩了一下脑袋,转头一看,是柯禹晨恶作剧得逞后得意扬扬的笑脸。递给我可乐后,他的注意力也放到金鱼的身上去了。
【二】
看到他微倾着上身,我忽然有了恶作剧的想法。
捉弄我是吧,那我也要还击!
因为是“惯犯”,所以我的手法相当娴熟。我拉起柯禹晨颈后的衣领,把可乐罐放在他的脖子上,一松手,可乐罐顺着他的脊背滚了下来,接着我伸出手稳稳地接住,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直到柯禹晨“啊”了一声,直起身子看我的时候,我已经拉开了可乐罐的拉环,咕噜噜地喝了起来。
柯禹晨狠狠地瞪着我,说道:“路安琪,你又给我找碴是吧?”
“哪有啊!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是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柯禹晨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一把将我的脑袋按在他的胸口上,然后把可乐往我的脖颈处灌。
我愣了一下,随即背后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我不得不奋力挣脱,大叫道:“柯禹晨,住手!”
他没有倒完整罐可乐,而是倒了一半后松开了手。
我直起身,背上的T恤就不用说了,摸了摸牛仔裤,湿了好大一片,这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啊?
啊,好丢脸!
“你疯了啊,我的衣服都湿了,待会儿怎么出门啊?”我有些愠怒地看着他。
“怕什么,天气这么热,一会儿就干了。”他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可乐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往人家身上浇的!这种感觉很难受好不好!”我一边埋怨,一边抖动后背的T恤。
“是吗?那我来帮忙好了。”说着,柯禹晨走过来帮我抖了抖后背的T恤。
“你走开!”我立刻甩开了他的手。
他来抖的话,内衣带子很明显可以看到吧。
他怎么每次都让我这么尴尬?真讨厌!
“路安琪,你尿裤子了吗?”
我紧张地转过身一看,门口站着柯禹晨的同班同学赵旭。他皱起眉头,指了指我腰部到臀部被可乐浇湿的牛仔裤。
“哈哈哈……”柯禹晨顿时笑得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你不知道吧?这丫头从小到大最喜欢尿裤子了。”
“柯禹晨,你有完没完啊?每次都是你害的好不好!”我立刻往柯禹晨的身上揍了几拳。
柯禹晨连连求饶,虽然笑得合不拢嘴,但还是假惺惺地向我道歉。
曾子芯在一旁看着我们,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顿时,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旭打趣道:“你们俩什么时候有个正经啊?原来‘青梅竹马’说的就是你们这样啊,从小玩到大,连性别都分不清了。”
此话一出,我们两个当事人面面相觑,曾子芯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柯禹晨不满地抬起下巴,振振有词地说道:“喂,她像男的没错,可我一直都是爷们儿。”
“找死啊!”说完,我抡起拳头往柯禹晨的胳膊上揍了一下。
他想做什么啊?想当着曾子芯和赵旭的面捉弄我吗?
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他,我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他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呢?
曾子芯一直没有开口,而是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我。
我接过毛巾,收拾了一下狼狈的自己。擦去黏黏的可乐后,被柯禹晨弄糟的心情勉强好了一些。
选好金鱼后,已经接近正午,外面的阳光很刺眼,让人心生畏惧,不敢出门。最后,柯禹晨提议大家都留在赵旭家里,开着空调打扑克。
因为我们玩的是“斗地主”,只需要三个人,可是我们有四个人,所以决定谁输了谁就等下一轮再玩。
柯禹晨连当了几轮“地主”后,终于被轰下来了,我接替了他。
我一向不擅长这类游戏,所以格外专注。
柯禹晨在我专心打牌的时候,溜到我的身后,拿出手机偷偷地拍了一张“地图照”,一脸奸诈地笑着。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把牌往他的面前递过去,问道:“你看,牌好烂啊,怎么出?”
柯禹晨忍住笑意,开始正儿八经地研究起我的牌来:“这张没用。”说完就扔了一张出去。
看得出赵旭是老手,出牌的速度很快。曾子芯则一直都没怎么说话,轮到她就很快出了牌,所以一下子又轮到我了。
我懒得想,直接向柯禹晨求助。
“喂,路安琪,这算什么啊?”赵旭不满地嘟囔道。
“好啦好啦,我不会,让给你玩吧。”说完,我把牌全部交到柯禹晨的手上,然后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出牌。
柯禹晨一边出牌,一边耐心地向我解释为什么要打那张牌。赵旭从他的话里猜出了他手上有些什么牌,所以柯禹晨一连输了好几次。
不过,他也不生气,继续耐心地教我。
我想,他脑子好使,学习好,所以这种游戏对他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不知不觉中,我们两个人靠得越来越近。我的脑袋靠在柯禹晨的肩膀上,垂下的头发落在他的手臂上,弄得他痒痒的。
我盯着他手上的牌,所以看不到他皱着眉头的样子。
不过,我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迟迟没有决定出哪张牌。
我疑惑地朝他看过去,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高挺的鼻子和微张的嘴唇。
哪怕是认识了十几年的好朋友,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也让我感到有些尴尬,于是我马上坐直了身子。
“你们俩感觉有些奇怪哦。”赵旭促狭地笑道。
曾子芯看了我一眼,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有什么奇怪的?”柯禹晨说完,随便丢了一张牌。
“赵旭,你怎么这么多话啊?快出牌啦。”
我很快恢复常态,只不过心跳得更快了一点儿,但说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
不过,柯禹晨和曾子芯在一起的事,他难道不知道吗?
“你看,他这么早就出‘大王’,还说没有古怪。”
“我嫌它碍事才打的。我照样能赢,你信不信?”
“走着瞧吧。”
说完,两个人就斗上了,柯禹晨也一直没有输过。
赵旭郁闷地看了曾子芯一眼,说道:“子芯,你的牌技差了好多啊,以前你都没怎么输过,今天你就没赢过一次。”
“你是在责怪我吗?”曾子芯对他翻了一个白眼。
“不是,只是觉得你今天状态不佳。”
曾子芯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你是说我吗?”赵旭有些不乐意了。
“算了,我不玩了,我要回去了!”曾子芯把手上的牌一扔,起身准备离开。
“嗯,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要回去了。”柯禹晨也放下手上的牌,跟着曾子芯一起起身,“子芯,我们送你吧。”
“不用了,不顺路,你和安琪一起走吧!”
在地铁上吹着冷气,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
我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了,但还是努力坐直身子,离到家还有好几站路呢。
“借我靠一下,好累啊。”
柯禹晨说完,便把脑袋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嗯。”
我应了一声,因为担心自己的肩膀太低,他靠着会不舒服,所以坐得更直了一点儿。
柯禹晨显然很累,靠过来就睡着了。他的脑袋有时候会一不小心从我的肩膀上垂下来,于是一路上我都异常清醒。
每当他的脑袋快要垂下去的时候,我便伸手把他的脑袋往自己的肩膀上推了推。我没办法转过头,只能通过对面车窗上模糊难辨的身影,确定自己坐得还不算太低。
柯禹晨的手搁在他的膝盖上,中指勾着白色的袋子,里面是几条颜色明艳的小鱼,它们游来游去,很活泼的样子。
快到站的时候,我叫醒了柯禹晨。
他半睁着眼睛,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就到了吗?好快啊!”
我对他翻了一个白眼,嘟囔道:“你一觉就睡过去了,能不快吗?”
说完,我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肩膀,从车窗上看到自己的动作和老爸肩周炎发作的时候一样。
“说起来,你的肩膀还是很结实的,不像其他女生……”
我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谁让你发表感想了?”
车门打开后,我率先走了出去。
“我错了,来,我帮你揉一揉。”
柯禹晨追上来,将装鱼的袋子放到自己的背包里,一边走一边帮我揉肩膀。
我忽然感觉少了什么,于是转过头问道:“鱼呢?”
“在我的背包里。”
“给我,会被你捂死的好不好!”
“袋子还不是打了结的?”
“笨死了,它在背包里会闷坏的。”说着,我从他的背包里拿出塑料袋,小鱼立刻抖了抖尾巴游起来,“看吧,它必须有足够的空间游动,才会有安全感。”
“你是鱼吗?你怎么会知道鱼的感受?”柯禹晨不屑地问道。
“一定要是鱼才能知道吗?有个词语叫‘感同身受’,你懂不懂啊?”
……
为了一件小事也可以争吵,我会觉得这样很有趣。
我习惯走在他的旁边或者后面,但绝对不会走在前面,因为害怕一转身会看不到他,那种落寞的心情,他是不是也能感同身受?
我站在原地,眼前是渐行渐远的男生,他好像并没有打算转过身来。
果然,他不会。
【三】
短短两天的周末就这么过去了,很快就来到了一周中最难熬的一天——星期一。
午饭时间,我和艾米从食堂打了饭出来,坐在操场附近的树荫下,一边聊天一边吃午饭。
对面是寄宿生的宿舍楼,阳台上晒了很多被子,隐隐能闻到棉絮的气味。
我一边吃着饭盒里的土豆片,一边听艾米控诉讲课时唾沫横飞的数学老师。
因为最近一次月考,她的成绩不是很理想,所以上午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教育了一番。
说起来,艾米的成绩算是中上等那一类,其他科目成绩都不错,唯独数学拖后腿。用她的话来说,要怪只能怪她有这么一个数学老师。
艾米摇了摇头,总结了一句:“马上就要文理分科了,我总算可以摆脱那个臭老头儿了。”
“哦。”我忙应了一声,因为嘴巴暂时没空说话。
“唉,我的数学那么差,看来我要选文科了。你呢,也和我一起读文科吧?”
“我啊,随便哪科都可以啊。你也知道,我没有特别拔尖的学科。”
“那我们就一起选文科吧。”
“嗯,可以。”
“柯禹晨呢?”
“呃?”
“他选什么?文科还是理科?”
“我没问过,不过不用猜也知道是理科吧。”
“也对。”艾米总算记起要吃饭了,于是往嘴里扒了两口,“对了,那你们又不同班啦。”
“我们好几年没有同班了,因为成绩相差太大了。”
“是哦。”艾米点了点头,“不过,我听说曾子芯是选理科哦。”
“真的吗?你是哪里来的小道消息啊?”
“从同桌那里听说的。”
“哦。”
“你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啊?”
“她可是选的理科,成绩那么好,八成会和柯禹晨一个班呢!”
“金童玉女,绝配啊。”
“配什么啊?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好学生一定要喜欢好学生吗?何况他们又不是结婚,你还有机会的。”
“所以我就要等着别人分手吗?这样不太好吧?”
“为什么不啊?要我说,安琪,你不是喜欢柯禹晨吗?我看柯禹晨对你也不错,所以你赶紧表白吧!”
“呃……”我感觉脸上传来一阵灼热的感觉,“这个时候表什么白啊?”
先不说会不会被拒绝,明知道对方心里有人还要去表白,这和往死胡同里走有什么区别啊?
“怕什么,就让柯禹晨选啊。虽然他不知道你喜欢他,但他不是也说了是曾子芯主动和他搭讪的吗?他们才开始,感情不深,你现在去表白,让他有选择的空间,一定有很大的胜算。”艾米头头是道地说着。
“可是我们太熟了,如果他不答应怎么办?以后见面多尴尬啊!”
“不会的,相信我,他一定会选择你的。”
“哎呀,不行啦,我说不出口。”
“瞧你这点儿出息……”艾米扶了扶额头,“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啊?”
“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如果他真的也对我有感觉,应该早就说出来了。只要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没什么把握。”
“也许他只是在等你先开口呢?”
“为什么?他是男生,如果喜欢我,为什么不先开口啊?”
“呃……这个我也不清楚。”
“所以我才说不行啊。”我顿时变得沮丧起来。
原来艾米只是猜测,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也喜欢我。
“可是我觉得他不会拒绝的,你真的确定不去试一下吗?”艾米立刻说道。
我要去试一下吗?
回家的路上,这个问题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徘徊,最后,我开始练习起来。
“嘿,柯禹晨,我喜欢你。”
这样的话太突兀了吧?
“认识你这么多年,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对你有不一样的感觉,你对我呢?”
以为自己在演偶像剧吗?
“其实我一直都想对你说……”
“你在做什么?”我的身后突然响起了柯禹晨的声音。
“啊!”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柯禹晨正好奇地看着我。
“看你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在想什么呢?”
“拜托,我什么时候做贼心虚啦?”
“你走路这么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说不是做贼心虚?”
“没有啊,我只是在想文理分科的事。”我迅速岔开话题,因为感觉脸还在发烫,所以刻意地低下了头。
“嗯,是到分科的时候了。不过,你居然会关心这种事,好奇怪啊。”
“喂,你什么意思啊?”我皱了皱眉头,捶了一下他的胳膊,这才注意到他的校服袖子上缝着海绵宝宝图案的布贴,“这是什么?”
“啊?”柯禹晨看了我一眼,笑了起来,“哈哈,可爱吧?早上在学生会办公室搬桌子,袖子被窗户的栓子挂住了,划破了一个洞。”
“然后你就缝了这个?哈哈哈,真不像是你做的事情哦。”
“当然不是我自己缝的,是曾子芯帮我缝的。”
“哼!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不满地对他翻了一个白眼。
“因为她负责的部门刚好有针线和布料,觉得这样破着也不太好,所以才拜托她的。”
“对我解释这么多干什么?”我撇了撇嘴,问道,“你是选文科还是理科?”
“当然是理科啊。”
“我就知道。”
“不然你也选理科吧,反正你没有特别偏爱的学科,对吧?”
“才不是,你不知道我立志要成为文艺女青年吗?我才不要变成油光满面、满脸痘痘、戴着眼镜的理科女呢。”
“是啊,你这口才能舌战群雄了。”
我原本想要表白的心情被他的玩笑话弄得烟消云散了。
接下来我们一直没有说话,而他哼起了歌,是陈奕迅的《单车》。
柯禹晨唱歌特别好听,嗓子有点儿嘶哑,所以唱起陈奕迅的粤语歌能达到原唱的水准。每次听他哼完一首歌,我总要回味好久。
很多时候,我们会因为一个人喜欢上某个地方、某个歌手、某种饮料……因为这样,即使他不在身边,只要看到那些,就好像他不曾离开一样。
“我听说曾子芯也会选理科。”我无意识地说出这句话后,有那么一点儿后悔。
“嗯,我听她说过。”
“你们的成绩都很好,应该会被分到一个班吧?”
“嗯?”柯禹晨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说,“我无所谓啊。”
虽然我心里暗自窃喜,但表面上还是装作很平静的样子,问道:“你们俩关系那么好,难道不想分在同一个班吗?”
“就算关系好,也没必要天天在一个教室待着啊。距离产生美,知道吗?”说着,柯禹晨戳了一下我的额头。
因为他每天都可以看到我,没有距离,所以没有产生美感吗?
我第一次觉得青梅竹马也不是什么好事。
【四】
第二天早上,一到教室,我就被艾米拉着询问进展如何。我老实交代了昨天发生的事,竟然没有受到意料之中的鄙视。
艾米坐在座位上,皱着眉头,一副推理家的模样:“依我看,他还是挺在意你的看法的。”
“为什么?”
“他知道你不想听到有关他和曾子芯的事,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对文理分科有所期待的样子,不是吗?”
“啊?”我气馁地垂下了头,“这也算啊?那之前,他不是提过曾子芯帮他缝了海绵宝宝布贴吗?还一副很得意的样子呢。”
“一定是随口说的,一定是。”
“那‘距离产生美’呢?也是随口说的吗?”
“路安琪,你能不能不要钻牛角尖?”
“我只是不想沉溺于幻想之中而已。”
“我真是彻底被你打败了。”艾米也瞬间没了精气神,因为接下来是她最讨厌的数学课了。
数学老师今天穿着浅蓝色的短袖衬衣,系了一条枣红色的领带,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好像有什么喜事。但已经是不惑之年的人了,能有什么喜事呢?
不过,下午就有消息传来了,今天早上召开了教师会议,分了文理班后,数学老师会被安排到理科重点班担任班主任一职。艾米听说后露出一副“老天不长眼”的表情。
“那个班一定会很惨的,一定会的……”她不停地念叨着。
我在文科和理科之间举棋不定,虽然想要选理科,但是按我的成绩也决不可能被分到重点班。说到底,我和柯禹晨之间的差距还真不是一点半点啊,第一次因为成绩悬殊产生了这样的挫败感。
最后我还是说服自己选了文科。
通知下来的那天,班主任忽然变得特别感性,花了一整节课举行告别会,安排会唱歌的同学上台唱了张震岳的《再见》,还要几个同学上台发表感想。最后,好像真的很舍不得我们似的,掏心掏肺地说了很多话。
尤其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句话,他今天说得格外语重心长,搞得大家一个个眼眶红红的。
在新班级上第一堂课时,班主任就带着一个新同学进了教室。
我看到那张脸时,瞬间就愣住了,但很快被手机的短信提醒音拉回了思绪。
“不是吧,丁佑转来我们班了?”
是艾米的短信。
我无奈地看了艾米一眼,她和其他同学一样,正看着讲台上的新面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艾米,你又犯花痴了。”
“柯禹晨没和你说吗?”
“没有。”
“安琪,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你能镇定一点儿吗?你现在这样好丢人啊!”
“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儿兴奋。”
“我看出来了。”
我正低着头发短信,忽然被班主任点到名:“那么就由第二组第五排的女同学发表一下欢迎感言吧。”
“第二组第五排的女同学,老师在喊你呢。”
艾米发来短信提醒我。
我抬起头,对上丁佑的目光,他的眼里透着一丝笑意。此时此刻,我恨不得夺门而出。
我居然忘了这位班主任是出了名的爱整不好好听她说话的同学。
“嗯,欢迎你,丁同学。”
“不对,你也应该报一下自己的名字啊。”讲台上的班主任提醒道。
我吞了一口口水,继续说:“丁同学,欢迎你来到我们班,我叫路安琪,很高兴和你成为同学。”
“我也是。”丁佑笑了笑,神采飞扬地说道。
“嗯,很好。”班主任扶了扶眼镜,“虽然大家是第一天上我的课,当然也有老同学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大家,上课了就不要开小差,希望大家都能好好遵守课堂纪律。路同学,请坐吧。”
“谢谢老师。”我违心地应了一声,乖乖坐下。虽然没有再抬头,却仍旧感受到了丁佑的目光。
“丁同学,你就坐在那里吧。”
“谢谢老师。”
我低着头,感觉有人从身边走过,女生们交头接耳的赞叹声比窗外沸反盈天的蝉鸣声还要聒噪。
整整一天,班上的女生们都处于很兴奋的状态,包括艾米。
一到下课时间,女士们就围在丁佑的身边,打听他为什么转学,他之前就读的学校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中那么神奇,他有什么喜好,平时喜爱什么运动等等。
虽然我也很想知道他突然转学的原因,不过,看到那么多女生围着他,我也就不去凑热闹了,等他闲下来再问吧。
下午,本来很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直到放学的时候才小了点儿,但是一直没有停下来。
我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想着,从今天开始,我就不能和柯禹晨一起回家了,因为重点班会延迟半个小时下课。
和艾米一起走出教学楼后,我下意识地朝他们教室的窗户望去,那里已经亮起了白色的灯光。
我和艾米都没有带伞,只好站在门口等着雨停。风夹杂着细雨,吹得只穿着短袖衣和短裙的我们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陆续有同学从我们的身边走过,一一打过招呼后,有说有笑地离去了。
艾米紧紧地挽着我的胳膊,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手臂。
“一起走吧。”突然,丁佑撑着一把大伞出现在我们旁边。
艾米笑了笑,打了声招呼:“丁佑,我刚才在教室里没看到你,还以为你走了呢。”
“我去买伞了。你们也没带伞吗?早知道就多买一把了,要不要一起走?”
“好啊。早上出门还是大太阳,没想到下午就下这么大的雨。”艾米欣喜地答应了,还不忘埋怨一番。
丁佑点点头,把伞朝我们这边移过来一些。
虽然他的伞够大,但是……
“丁佑,我们好像不同路吧?”我疑惑地问道。
“我现在住在柯禹晨家,应该和你家隔得不远,对吧?”
“嗯。”我看了他一眼,随口应道。
“好啊,那一起走吧。”艾米兴奋地说道。
因为我站在右边,丁佑站在左边,艾米站在中间,尽管他的伞够大,但我的袖子还是淋湿了。
丁佑看见了,于是将伞往我这边倾斜,自己却淋了个透。
走到和艾米分别的岔路口时,雨小了许多,艾米有些不舍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艾米走后,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了。丁佑撑着伞,我站在他的旁边,下意识地离他很远。
一直沉默的丁佑忽然开口说道:“你再往那边走,我这样淋雨就没有意义了。”
我停住脚步,走到伞外,说道:“那你先走吧,反正雨也小了,我不要紧。”
丁佑也不再往前走,脸上没有了笑意,也没有其他表情,头发上挂满了雨珠,衣服湿透了,紧贴着皮肤。
“你用得着这样吗?”
“什么?”我微微抬起头,被他严肃的语气吓到了。
“我不过是随口说的,什么‘我想你’,‘想和你多待一会儿’,甚至是‘喜欢你’,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很平常的话,你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被对方说中了心事,我感到非常窘迫。
“我随口说说而已,既然你这么开不起玩笑,那我道歉好了。”
“谁要你道歉了!”
“明明顺路,为了离我远点儿,偏要跑到伞外淋雨,你至于这样吗?”
我咬了咬牙,说道:“我只是不想和你站在同一把伞下而已,对我而言,你只是柯禹晨的朋友。”
“柯禹晨的朋友就不能做你的朋友了吗?”丁佑反问道。
“对,像你这种自大又肤浅的人,我才不想和你成为朋友呢!”
“你……”丁佑被我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了,毕竟他是因为我才淋雨的。但我实在是被他的话气坏了,所以才口不择言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管你怎么想,拿着。”他把伞递到我的面前说。
“不用了。”骨子里的倔劲儿让我不肯轻易妥协。
“我的人品还不至于差到自己撑着伞走掉的地步。”丁佑对我翻了一个白眼,索性将伞搁在我的肩膀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雨水落在他的身上,T恤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刚才的他没有以往的散漫,比任何时候都认真,不再笑嘻嘻的,而是面无表情。
忽然失去平衡的伞往后倒去,我不情愿地抓住伞柄,咬咬牙,快步追上他的脚步,走在他的右手边,高举着伞。
“你不是想离我远点儿吗?”
“我还不至于那么没风度。”
“哈哈!”
“你笑什么?”
“没什么。”
丁佑把手放在背后,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第二天早上,柯禹晨打来电话,说在楼下等我一起去上学。
下楼后,我看到他的身边还站着丁佑,不过丁佑看起来有点儿不对劲儿。
“早上好。”果然,刚打完招呼,他就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你不要紧吧?”我担心地看着丁佑。
丁佑皱着眉头回答道:“没事,感冒了而已。”
“大热天的,我回来的时候竟然看到他坐在被窝里,身上还裹着一张毯子。”柯禹晨打趣道。
“我哪有你说的那样?”丁佑反驳道,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和柯禹晨笑了起来,但是我知道,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淋雨从而感冒了。
不过转念一想,丁佑的身子骨还真是弱啊,一场雨就把他击垮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丁佑的身体情况极差,很容易生病,严重的话甚至会住院。
雨后的早上,空气特别清新,地面凉凉的,太阳也没有了往日的杀伤力。
我们三个人走在路上,柯禹晨走在中间,丁佑走在他的左边,我走在他的右边。
我们穿着清一色的校服,两大帅哥加上一个我,远远望去,是一道很醒目的风景线。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是学校众女生羡慕的对象。用艾米的话来说,两大美男整天像护花使者一样围在我身边,真让人嫉妒。
当然,艾米是喜欢丁佑的。
【五】
自从丁佑转来这里以后,我发现以前是冒冒失失的假小子的艾米,最近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她每天小声地说话,慢慢地吃饭,零食只放在抽屉里,从不消灭它们。
有时候,她会往丁佑的课桌里塞一两样零食。也不知道丁佑那小子有没有明白艾米的心意,反正零食他是一样也不放过,但也许他压根儿就不知道那些东西是艾米放的。
因为不用想也知道,像丁佑那种外表出色的男生自然在哪里都不会缺少追求者的。
以前是这样,现在换了一个环境,他的仰慕者只会更多、更狂热。这不,每天给他送情书的学姐学妹不胜枚举,他的双肩包里总是被她们塞满了各种零食。
丁佑根本就吃不完那么多东西,所以每天都会把零食带回去分给小区里的小朋友们,也许其中就有艾米送给他的呢。
我总觉得这个事实很残忍,所以从来没有和她说过。
突然转入我们学校的丁佑,和新同学相处得很好,出色的外表引起不少女生的注意,大家都说二年级八班新来的转校生是一个看起来桀骜不驯的美少年。
消息被传开后,接踵而至的是五颜六色的情书,还有各种巧克力,甚至有直接找上门的勇气可嘉的学姐们。
此情此景令艾米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般,她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窗外是高大的银杏树,偶尔有飞虫从窗外飞进来,落在艾米的课本上,她也不怕,而是伸出食指拨弄它的翅膀。
小东西受到了惊吓,飞快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艾米懒懒地坐直身子,从抽屉里拿出折成心形的情书。她不是很想送出去,因为追求丁佑的女生数都数不过来。
那些情书,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过,想必它们已经变成他抽屉里的填充物了吧。
所以艾米暗自决定,既然自己的真心未必会被他察觉,还不如直接行动。
我想艾米是认真的,因为一向对化了妆来上学的女生没有好感的艾米,居然在某个星期一的早上画了眼线来上课。
她明显有点儿不习惯,姗姗来迟的她一坐到座位上便发来短信,询问我她的眼线是否得体。
要知道,一旦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就会对自己要求格外严格,在他的面前不能有丢脸的时候。在心里对自己有这样明确的要求,所以总觉得自己应该再美一点儿。
说真的,艾米是那种看起来特别水灵的女孩,眼睛很大,所以哪怕不画眼线,看起来一样神采奕奕。
她认真起来的第一步就是将暗恋付诸行动。
艾米越来越爱打扮自己了,因为我们学校规定必须穿校服,所以她没有办法在衣服上下工夫。但是她会每天换一个头饰,有时候扎着花苞头,有时候又编着蜈蚣辫。
她从精品店买来折许愿星的彩色纸条,把想对丁佑说的话写在上面,写完后折成许愿星放在玻璃瓶里,有时候一天一个,有时候一天好几个。她说等瓶子装满的时候就送给丁佑。
她忽然变成了擅长厨艺的“田螺姑娘”,给丁佑做好吃的曲奇、巧克力、寿司、水果沙拉,把这些东西交给我,再由我转交给丁佑。
理由是,我和柯禹晨是好朋友,柯禹晨是丁佑的好兄弟,所以就算他想拒绝,也不能不给我面子。
我总是假装不情愿,想让她自己送给丁佑,可是她说不好意思去送。如果她知道后来会发生那种事,她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而我,在那以后,再也没有给任何人当过信使了。
那是一个星期一的早上,下了第一节课后,艾米坐到我的旁边,满脸甜蜜地递给我一个粉红色的纸盒。
我开玩笑地说道:“是送给我的吗?谢谢啦。”
艾米立刻缩回手,害我扑了个空。
她笑着说道:“我亲爱的安琪,这盒饼干就拜托你交给丁佑啦。”
我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说道:“怎么没有我的那份啊?”
“我怎么会忘记你的那份呢?”说完,她又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
我心满意足地说道:“这还差不多。”
那个粉红色的盒子在我的抽屉里待了一天,放学的时候,我把它拿出来,放进了书包里。
我想了想,还是在回家的路上送给他最合适最安全。
和艾米在自行车棚分手后,我故意在丁佑的自行车旁等他,又怕显得自己太刻意了,于是往旁边挪动了一下。
不远处,柯禹晨和丁佑一起走了过来。柯禹晨的左肩上背着书包,右手抱着篮球。丁佑贴在他的耳边说着什么,两人笑成一团,一转头,就看到了我。
“路安琪,你该不会又没骑车吧?”柯禹晨斜视了我一眼,一边把篮球装进网袋挂在自行车的扶手上。
“我的自行车被偷了。”我一边回答他,一边琢磨着该什么时候把包里的饼干给丁佑。
我的确被偷过一辆自行车,不过不是最近。之所以没有骑车,是因为一个月前,我骑自行车去表妹家,是她爸爸开车送我回来的,所以车子一直放在她家了。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让柯禹晨载我回家。
当然,偶尔也会换我载他,但只要我赖在后座上,一般他都不会把我甩下去。不过也会有例外,一旦我得意忘形,他就会用各种方式把我从后座上撵下来。
丁佑和柯禹晨一左一右地并排骑着车,偶尔转过头来和柯禹晨说话。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迷人。
我就这样一边欣赏着美色,一边享受着夏日傍晚时的风。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我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因为一路上擦身而过的女生们都朝我投来了羡慕和嫉妒的眼神。
我不知道丁佑会在柯禹晨家住多久,但是看样子,短时间内他是不打算搬走了。
因为之前有一天,我看到柯禹晨在阳台上看书,便凑过去问了他这个问题。他说丁佑和家人吵架了,所以离家出走。后来,我被他托着下巴、看着数学题若有所思的样子迷住了,完全忘记要问关于丁佑的问题了。
那一刻,我忽然感叹起来,这个少年真好看啊。
很多年以后,我依旧认为男生最迷人的时候一定是认真做某件事的时候。
等我回过神来,我们已经到家了。丁佑和柯禹晨准备上楼,我立刻叫住了丁佑,他显然有些惊讶。
柯禹晨挑了挑眉毛,对丁佑说:“那我先上去了。”
这情形着实有些古怪,我欲言又止、含羞带怯的样子一定像极了准备表白的人吧。更好笑的是,我还马上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粉红色的盒子。
虽然我不确定里面的饼干有没有因为一路的颠簸而“粉身碎骨”,但我急于把它包含的心意送出去。
“这是什么?”丁佑问道,表情看起来有点儿不自然。
我一时心急,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儿。
我说:“这个给你,留着自己吃,不要分给小朋友了。”
他伸出手接过去,然后打开盒子,饼干屑在盖子打开的一瞬间簌簌地落了下来。
我顿时脸都红了,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艾米,我真是对不起你!
丁佑一脸嫌弃地说:“虽然很谢谢你,但是你就不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细心点儿吗?”
“那个……不是我,是艾米。”
“艾米?”我总觉得这一瞬间丁佑像是松了一口气。
“是的。”我点了点头。
“真是服了你,这可是人家辛辛苦苦做的饼干,居然被你搞成这样。”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不关艾米的事,她给我的时候还是很好的。那个……你明白吧?”我厚着脸皮,含蓄地说道。
“知道了。”丁佑合上盖子,摇了摇,一副傲慢的样子。
我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忍住了继续说下去的冲动,事情已经被我搞砸了,不能再让人家反感了。
我说了“再见”之后,赶紧回家了。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丁佑表现得满不在乎,却没有随手转送给别人。
因为有一天,艾米值日的时候,忽然很好奇那些被塞进抽屉里的情书都是谁送的,于是偷偷地看了一下丁佑的抽屉,却意外地发现了自己从精品店里买来的装饼干的空盒子。
当时,她激动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看着她泛着泪光的样子,我想起了第一次在KTV里见到丁佑的时候,他被彩色的灯光笼罩着,浑身散发着一股神秘的气息。令人目眩神迷的不是他精致的面容,而是来自他眼底的自信。
我同样忘不了,在那面玻璃墙的后面,丁佑捏着一个陌生女孩的下巴,嘴角勾起轻蔑又狂妄的笑容,轻轻吻上她的那一幕。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觉得丁佑是个花花公子的原因,虽然这种事情再也没有看到过了,但心中还是会有很多顾虑。我向柯禹晨打听过,那个女生并不是丁佑当时的女朋友。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艾米,希望她看清楚丁佑是什么样的人后再做决定。可是艾米毫不在意,说她不需要知道他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她只要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人就好了。
明明知道那不是一个完美的男生,却还是要飞蛾扑火地喜欢上他,到底是为什么呢,艾米?
很久以后,她还告诉我,说她喜欢他和他是什么人并没有关系,喜欢就是喜欢了。喜欢他说话的样子,喜欢他笑的样子,甚至喜欢他不完美的样子。
而在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暗恋里,我居然扮演着阻碍他们俩在一起的角色。
我努力做一个称职的信使,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弄坏过艾米做的零食,它们有时候是饼干,有时候是巧克力,有时候是寿司。
每次我都会在交给丁佑之后交代一句“艾米送的,要自己吃完哦”,时间久了,他接过礼物后会提前打断我的话,晃一晃手上的盒子,说一句“知道了,会自己吃的”。
突然有一天,丁佑在那句话的后面加了句“艾米为什么不亲自送给我”,我将这句话理解成丁佑希望艾米把她做的零食亲手送给他。
他们的爱情好像快要修成正果了,不是吗?
如果生活中没有那么多“但是”,结局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我想丁佑和艾米会在一起的。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我就不会一个人带着内疚生活那么久。
而那根导火索竟然是我抽屉里的一封情书。
我在抽屉里拿书的时候,它跟着掉在地上,草绿色的信封,一打开,我就闻到了淡淡的茉莉香。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飞快地浏览完那些明显照搬歌词的字句,看到落款写着“肖超”两个字后,我绞尽脑汁地想着到底应该将这个名字和哪一张面孔对上。
我想,这个名字应该在哪一次班主任点名的时候念到过。
放学后,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艾米。她字正腔圆地将情书念了一遍,开始在陆续走出教室的人群里搜寻那个落款人的身影。
我以为他是一个有点儿害羞、在学业上独领风骚的优等生,可是当他出现的时候,我居然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我看到那个将目光锁定在我身上的长发男生,想拔腿就跑,却被艾米拉住了。我转过头看向艾米,只见她一脸如同石像般僵硬的表情,估计她也没想到,那个臭名远播的“痞子超”居然会是给我写情书的人。
我在心里腹诽着,学校为什么要将成绩好与成绩不好的学生分开?为什么要将优等生分到一个班,将普通生和差生又分到另外的班?这样只会让优等生越来越优秀,普通生则变成积极上进和不学无术两部分。
前者总有一天会加入优等生的行列,后者则成为所谓的“差生大军”中的一员。
我一度对这样的分配方式非常不满,可是我没法改变这种现状,甚至无论怎么抗议也不能改变被归入普通生行列的事实。所以我只能认命,并且学着引以为荣。
每个普通班都有这么几种人,一种是坐在前几排,希望脱离苦海勤奋学习的普通生;一种是像我和艾米一样,成绩不上不下,前途黯淡的普通生;一种是不学无术、缺勤率高达百分之七十的差生,而这样的学生多半为男生,“痞子超”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他坐在紧挨着后门的位置,是他坚持让班主任这么安排的,方便他在不想听课的时候跑出去打篮球。他的绯闻女友很多,据说他和一些校外的混混有交情,出去玩没人敢欺负他,在学校里也是人脉很广的样子。
我听到艾米在我的耳边叹息:“好像是他。”
我恨不得狠狠地踩艾米一脚,臭丫头,干吗拉住我不让我走啊?
其实“痞子超”除了成绩差,其他方面也不算很差劲儿。他会有那么多绯闻女友,除了因为他有很强的气场,还因为他英俊的外貌,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满面桃花的样子,像极了黄义达。
可是我对这种偏女性化的外貌并不喜欢。
他径直朝我走过来,笑着和我打招呼:“你在等我吗,路安琪?”
当时我真想抽自己两耳光,为什么要这么好奇,为什么想要知道写情书的人是谁。
但是我又不能不理他,于是我礼貌地笑了笑,说道:“不是,我在等同学呢。”
“啊,我还以为……”他好像有点儿失望的样子,接着说,“对了,那封信……”
“信,什么信?”我开始装傻起来。
“我放在你抽屉里的信啊,你没看到吗?”
我急着转移话题,正巧看见从教室里出来的丁佑,他将双肩包搭在肩膀上,看上去很疲倦的样子。
我大声地打了个招呼:“丁佑,我等你半天了。”
他没精打采地看向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微微皱着眉头。
我赶忙用力拉走艾米,那丫头早就被突然出现的丁佑搞得魂不守舍了,原本的好奇心也已经消失了吧。
我把肖超甩在身后,不敢看他的表情,我想他此时一定很难堪。
可是我顾不上那些,飞快地跑到丁佑的旁边,拉着他和艾米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