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丁的运作下,监狱破例为他办理了接见手续,他来到接见室,没有马上和胡小香见面。老丁毕竟是有过几十年社会经验的退休老干部,他有顾虑也有愧疚,非常诚恳的对接待的警察说:“同志,我想先拜见一下胡小香的管教干部,了解一下她的表现,好协助你们做好她的思想工作。”
“好吧,我马上给你安排!”
在监狱管教科,他见到了身着警服的女管教干部王春兰。王春兰沉着干练、满脸威严,令他这个家属望而生畏。
“你是来探视胡小香的吧?根据有关规定,你本不够接见的条件,但监狱领导考虑到你们家和胡小香的特殊关系,考虑到你这么大年级,大老远赶到这里不容易,法外施仁,特批你探视,希望你能和我们好好配合,做好胡小香的教育工作。”王春兰说。
“是,是,我来的目的也是如此,胡小香的犯罪,我们一家人都感到惋惜,刚了解到她的情况,一家人都感到有责任关心她,我这次来一是赎罪,二是看看如何帮助她,为她安心改造提供些帮助。”丁德全说的是大实话。
“这样很好,我们这里的探视规定是,不许给带违规禁品,如现金、烟酒、刀具、绳索棍棒等,不许说影响犯人思想改造的话,其他违法的事更是不允许”。
“管教,我想了解一下小胡犯了什么罪?为了什么事情,严重吗?”
“关在我们这里的犯人,有刑期比她长的,也有刑期比她短的,积极改造能减刑、假释,长刑期也会变成短刑期;消极混泡、重新犯罪,能被加刑,短刑期也会变成长刑期。至于她的罪,可以说很严重,影响很坏!胡小香此次判刑,葬送了她一生的前程,留下了一个永远抹不掉的污点,能说不严重吗?可是,对于在监狱里执行刑罚的管教干部和受处罚的犯人来说,我们永远站在另一个角度,只要不是死刑犯,我们一直坚信,人是可以改造好的,并且也一直坚持三个象:象父母对待孩子一样、象医生对待病人一样,像老师对待犯了错误的学生一样。给他们创造条件,帮他们树立改恶从善,重新做人的信心,故而,就不能以‘严重与否’来定义。更不能让他们失望,至于她犯什么罪,判决书上写着呢,是贩卖毒品罪、****、吸毒她全有,详细情况,只有她本人知道,但是提醒你,接见时不许提过激的问题,注意犯人的情绪。”
“你们真是菩萨心肠,对待她们这些危害社会的人,能为他们考虑这么多,我们当家属的恐怕都做不到。”
“这也不是哪个人的意见,是党的劳改政策,我们也是严格按政策办事,依法执行刑罚。”
“政策好,政策好。我一定按照你们说的办,我想给她留点钱,怎么办手续?”他毕恭毕敬问。
“给她存钱先要征求本人的同意,如果她愿意接受,你可以适当给她存一部分,她账上有钱就可以买她需要的生活必须品。”
“能自己花吗?”
“能,只不过自己接触不到现金,她需要买什么写出购物票,监狱统一采购。”
“好,好!”老丁不住点头。
“让小张带你去接见室等候吧。”
“是,是!”老丁随张管教进了接见室等候探视,在接见室的墙壁上挂着“接见须知”,房子中间密密的铁丝网把犯人和家属隔开,大家彼此能见面谈话,但不能接触,传递物品,具有明显的界限。
“我不见,他们一家全是魔鬼,把我逼到这一步!装什么蒜,猫哭耗子假慈悲。”胡小香人还没进接见室,那充满仇恨和怨气的声音已传进了老丁的耳朵。老丁脸上一阵发热,如坐针毡一般。
“不许大声喧哗,注意纪律。”带胡小香的民警制止道。
胡小香低头进了接见室,一看是昔日的公爹而不是其他人,怨气显然小了些,但还是怒气冲冲问道:“看到我今天这模样,你们满意了吧?回去吧,回去告诉他们,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老丁听出她这些牢骚、挖苦的话中充满了悲愤和委屈,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小香,爸爸真的有那么坏吗?你和丁浩的事,我无权干涉,可你叫我一声爸爸,就是我的孩子,你现在不孤单,家有人仍关心着你,给你重新做人的力量和勇气。”
“不要说了,不要再给我提那个家。”胡小香痛苦地低下了头。
“小香,我们知道了你的事情,都很痛心,你妈还有你姐,包括丁浩在内都很惋惜!我能见你这一次也是做了很多的工作,多亏了监狱照顾才……”
“以后就别费这个事了,你们是可怜我?是想当活菩萨吗?管好你们的儿子就行!别来这里装出一副好心肠。”胡小香激动地昂起头,老丁这才看清了她的脸,昔日红润的脸失去了光泽,蒙上了青灰色,漂亮的丹凤眼陷在眼窝里,头发枯黄,身体消瘦,这是标准的吸毒者的特征!昔日的小胡去哪里了?老丁心头一热,一串老泪滴了下来。为了不使小胡看见,他转过身去低下头,抹去了两行老泪。
这个轻微的动作胡小香全看在眼里,但她不能原谅他们。
“你儿子有了外遇,就逼我离婚,这是不干涉吗?道德、公理你们配谈吗?我离开家,一无所有,无依无靠,你们知道吗?是你们把我逼上了这条路!你们的儿子过得幸福吗?他不是一样犯法被判刑,报应!”
是报应,丁德全想说为什么这报应一下子落到了你们俩的身上!猛然想起王管教的话,他又把这句话咽回去了:“天凉了,你的衣服我让你妈好好保存着,需要什么下次我给你带来。”
胡小香像被蜂蛰了一样,决绝地说道:“什么也不要,胡小香已经死了,死了!”
“小香,你要钱吗?”
听到了钱这个字,她的眼睛一亮,但那只是一瞬间,马上就暗了下来。“钱?早干什么来着?你们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要是有一个鬼来问我一声,帮我一把,我也不至于……”胡小香话未说完,就倒在接见室的地板上,几名管教干部马上扶她走进了抢救室。
在送他出监狱大门的时候,负责监听监视的王管教说:“你的话在她身上已经发挥作用了,也许有帮助,下一步我们看她的反应,再个别引导、教育,需要的话我们会跟你联系,下个接见****再来见她,今天她能和你谈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
“好的,好的。”老丁留下了联系电话,心事重重地和他们告别。
回家路上,他无颜正眼看任何人,胡小香的话句句敲在他的心上,为什么儿子和儿媳双双成为阶下囚,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家把他们推向深渊的吗?”
丁浩被判刑后,有自己为他花钱求人,让他在看守所那个戒备森严的地方受到了保外就医的优待,可胡小香,谁来为她分担痛苦?谁来帮助她。****期间,父母被迫害死,她跟着七十多岁的奶奶生活,和丁浩结婚的第二年头上,奶奶就走了,可以说没有一个亲人了。 儿子被抓,上手术台,他都没有这么伤心过,因为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可今天,在一个弱女子面前,他理屈词穷。是自己一家人扼杀了一个女子的幸福,胡小香发泄心中无限的怨恨,她说的是实话。
深深地自责,使老丁如同背上了一座山,他觉得头昏体沉,回到家里无声地躺到了床上!
“别去打扰你爸,他累了,让他歇歇再问情况吧。”
“就这么点路程,能累到哪里?”丁浩不解。
“爸都六十多岁的人了,那像你……”悦芬白了他一眼。
“你们别吵了,让你爸静静心吧,你爸纯粹是在给你们当牛做马!这几年,你爸低三下四求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一听人家能帮忙,就去求,脸皮都磨没了!你的事没完,胡小香的事又来了,一天跑这点路不累,他是累心呀! ”
老丁躺在床上,默默听完妻子的话,觉得能有人理解心中好受些。只听丁浩说:“不是让他去打听一下她为什么犯罪就得了,犯得着这么认真,累心,不如说自作多情。”
“放屁!”老丁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冲进客厅,照着儿子的脸“啪,啪,”几个耳光。这是儿子三十多岁他第一次打他,妻子惊呆了,丁浩被打傻了,悦芬吓愣了。
“您,您打我……”丁浩捂住脸瞪着老丁,不相信这是真的。丁浩并不是没挨过打,在学校,同学打架他挨过耳光;在单位,他辱骂女同事挨过耳光;在看守所,同号的牢头打过他耳光;警察抓住他违纪的把柄,他为了耍赖还自己打过自己的耳光;多少次打得他脸发烧,他能接受,可他爸的耳光让他吃惊。
“打你,三十年了,我把你视作掌上明珠,捧在手心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和你妈用尽心血呵护你,给你当牛做马,你理解吗?我不求你当家理事,只求你懂点道理,长点人性,遇事能考虑考虑别人……
“今天打你,打晚了,养不教父之过,我这一生最大的失误是没把你教育好!
“你们知道胡小香犯的什么罪吗?她犯的是贩卖毒品罪,从咱们家出去后,她孤单一人,染上了毒瘾,我们家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听了老丁一番话,全家人无语。这时,丽娟回来了,丁浩赶紧进了卧室,老丁继续低头抽烟,悦芬和妈妈都装出笑脸,极力表现的象没事一样,丽娟看着大家脸上挂着苦笑,不解的问:“你们怎么了?”
“没事的,妈妈今天不舒服,我回来晚了,还没顾上做饭。”悦芬把话叉开。
“没做饭不急,我来做吧。”丽娟进卧室换衣服,见丁浩仍横尸在床上,没理他就做饭去了。
悦芬见有台阶下,赶紧告辞,回自己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