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美人无恨:宸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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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凉飚夺炎热

尹墨香含着泪望她,鼻子也红了:“姐姐此话当真?那日姐姐可是被……”

沈婉儿轻轻截断:“那也不是受辱。以惠妃之尊,这宫里有多少人能幸得训诫?”

尹墨香怔了好一会儿。仔细地看看沈婉儿的眉眼,无论是眉梢还是眼角,俱看不出一丝的不快。若不是这话里的意思太违常人之情,倒真像一句肺腑之言。但她毕竟也在惠妃那里当差,虽然心里还存着疑惑,但面上还是回转过来。

“姐姐真不怨我就好。”她说。

这才由着沈婉儿笑盈盈地将她扶起,重新落座。

沈婉儿倒了一杯清茶,送到尹墨香手上,笑道:“妹妹此来,就是为了说这一番生分的话?”

尹墨香低头一笑,定定神,才道:“姐姐,你可知道昨日又发生了一桩大事?”说到后来,声音、神色都不知不觉地沉了下去。

沈婉儿微觉诧异,不由得问:“什么大事?”

昨日惠妃苏冷月去御花园赏新开的木芙蓉。帝国不仅制度礼仪多袭李唐,就连风俗人情也一脉相承。因此举国上下,多是爱牡丹的。尤其宫里,每年牡丹花开时,那一种花团锦簇、雍容华贵,言语不能形容。却不料这惠妃倒不甚喜牡丹,竟对木芙蓉独有情钟。

司琴领着一班宫人,随着苏冷月,见她看着正当盛开的几丛木芙蓉脸上露出几分喜爱、自在,便笑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今日抖胆,想问娘娘一问。”

苏冷月笑道:“说吧。”

司琴:“我朝一向尊牡丹为王花,上上下下宫里宫外,谁人不爱牡丹?但凡有些家底的人,都以牡丹为好,不仅是花开的美,更意味着一份富贵尊荣。”

苏冷月微微翘着嘴角,大约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还是听她说完。

司琴:“若说这宫里,谁当得起花王,那就只有娘娘了。丽妃弱如蒲柳,华妃又冷似冰霜,只有娘娘不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无可挑剔。可为什么,娘娘却不爱牡丹,只爱芙蓉呢?”

一直默默跟在后头的尹墨香也不觉竖起耳朵。

苏冷月望着司琴一笑:“你倒是想把我捧上天去。”

司琴忙笑道:“娘娘折煞奴婢了。奴婢说的,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苏冷月也知并无拍马之意。司琴从小就伺候她,是真真正正与她异体却同心。但凡她叫她的做事,从来不敢有一分的折扣。所以,她也常常和她说几句体己话。

“那依你之见,”她笑问,“这芙蓉花该合谁的心意?”

司琴不假思索:“丽妃。虽是蒲柳质,倒也有几分娇柔。”

苏冷月又笑一笑,再问:“你可知道牡丹和芙蓉的花期?”

司琴想想,回道:“芙蓉的花期要比牡丹晚四五个月。牡丹每年三月开,芙蓉最早也要到立秋前后。”

苏冷月点头:“牡丹花开时,正是春风得意,轮到木芙蓉,”笑容转淡,“则是凉飚夺炎热。”

司琴没听懂:“凉飚夺炎热?”

苏冷月:“立秋时节,虽然还是炎热,可是毕竟已经入秋了,眨眼的工夫,再炙人的炎热都被凉风一口气吹尽了。”

司琴有些明白:“就像民间常说的秋老虎发威,也只剩个尾巴了。”

苏冷月:“春风得意之时,百花尽都盛开,开得好又有何稀奇?只有这芙蓉,偏在世态炎凉之间,仍可开得姹紫嫣红。这才是难得。”

司琴不觉怔住。后面的尹墨香也不禁心头一颤,仔细地将苏冷月这几句话收在胸中。

再去看那木芙蓉,果觉美艳不可方物,虽少不得比牡丹清减一些,但再去看那牡丹,此时却是连残花败蕾也没有了。那样芬芳,那样雍容,毕竟只有春光明媚时,一些儿凉气都受不得呢。

众人正侍奉着苏冷月静观,忽听背后传来一道略嫌清冷的女子声音:“惠妃姐姐。”

苏冷月眉目一敛,一转身,早已换上美妙笑容:“原来是华妃妹妹。”

三妃品级相等,一向只以长幼论。两妃便以姐妹礼相见。司琴领着惠妃众侍向华妃行礼,华妃的贴身宫人清芳也忙领华妃众侍向惠妃行礼。

惠妃、华妃便都道:“平身。”

尹墨香跟随在众人里,悄悄地打量华妃卢芳仪。这还是她进宫以来,头一次见到华妃。以前也只听得片言,都说华妃深居简出,不喜言笑,是个冰雪美人。今日看去,果然容貌绝丽,风度高贵。只是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冷。眉目间既无倨傲也无亲切,嘴角倒也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若说冷不免言过,只是让人觉得但可远观不敢近玩。

华妃也是三妃中年龄最小的,才刚十八岁,今年还没有做寿。丽妃王妙容最长,二十有一。惠妃十九。

两妃便如同两枝各有风姿的花儿,在众人的簇拥里徜徉。

苏冷月微一打量卢芳仪,才笑道:“多日不见妹妹,好像又长高了?”

卢芳仪还是那抹似有若无的浅笑:“姐姐真会说笑。倒是姐姐,多日不见,风姿更胜从前了。”

尹墨香听她言辞也算得动听,只是那语气不甚亲热。两相一对照,那动听就难免冷清了一些。

苏冷月似乎也了解她的性子,因此也不很在意,只一笑而过。

卢芳仪看着那些木芙蓉,面目也添一层柔和:“今年的芙蓉开得比往年都好啊。我想着姐姐自小就喜欢芙蓉,猛然想起,这几日也该是芙蓉盛开的时候了,姐姐必定要来赏花的。如今可好,正与姐姐碰上了。”

尹墨香暗暗吃了一惊。自小?听卢芳仪的意思,倒像是和苏冷月早有结交。

苏冷月:“妹妹倒是喜欢牡丹的。不知今年牡丹比往年如何?”

卢芳仪:“倒是不如往年了。”她仍是那样,言语中透着些惋惜,只是眉目间仍是平淡,一会儿又道,“说是今年换了花匠。想来,必是那花匠不善牡丹,却善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