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比沈婉儿更值得结交了。
“不过小小两盆丁香花又算得了什么。”沈婉儿缓缓睁开眼睛，“只是安排得也未免太精细了些。”
“不放在室内，却只让每天晌午一段搬出来，”她冷冷一笑，“竟是算准了杜姐姐会在此时出来赏花，又恰恰避过太医前来请脉。剩下我们这些人，就算看见那两盆花，也跟睁眼瞎一般。哪里会知道！”
听沈婉儿一下子点中要害，青梅顿觉找着了主心骨，忙大大地点了一下头：“正是。奴婢这一日一夜左思右想，再也不信还能有这等巧事。还有，这背后之人一定对御女的举动了若指掌，否则怎么会知道御女惯于午后赏花呢？”
沈婉儿也正有此想，她也知道青梅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惠妃？”
即使此刻并无外人，惠妃苏冷月也还远在丽景殿，只是提起惠妃两字，青梅还是本能地身上一寒。就算她对杜吟雪再怎么忠心，她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此间差距着实太大。由不得她不发寒。
青梅干咽了一口唾液，声音还是有点儿发紧地道：“能将御女的举动了若指掌，连宫中花花草草都能用上，还有此种细密……奴婢驽钝，除了丽景殿的那一位，实在想不出还能有第二人。”
沈婉儿摇了摇头：“不是惠妃。”
随即，便将她在丽景殿如何试探惠妃一一说来。
“惠妃在后宫嫔御诞育子嗣的事上，颇有气度，”沈婉儿道，“她不仅希望杜姐姐能母子平安，更是希望能多几位嫔御为陛下开枝散叶呢。”
青梅听得怔怔的。倘若是以前，她对沈婉儿的意见必会有所保留，但如今大不相同。她已知道沈婉儿对待杜吟雪也是真心一片。沈婉儿既会说出这番话，自是确定惠妃不曾加害杜吟雪。
她喃喃地道：“想不到，惠妃娘娘竟有如此气度……”
沈婉儿微露苦涩：“谁说不是。”
青梅又问：“既不是惠妃娘娘，又会是谁呢？”
沈婉儿垂下眼睫，默默思想一回，问道：“那个摆弄花草的宫人，可信得过么？”
青梅谨慎地想了一回：“她是同奴婢一道侍候御女的，往日看来倒也是个安守本分的人。况且，倘若真是她身上出了岔子，她又自己对我说起是她开口要的玉丁香……不是太蠢了么？”
沈婉儿点点头。在心里又补一句：又或者是太聪明了。但从她几次出入杜吟雪处来看，那宫人也不像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也不一定是她有心的，”沈婉儿倒觉得另一种可能更大一些，“兴许，她也是被别人利用而不自知。”
青梅自也不希望杜吟雪的身边人里出问题。一来，那样以后要处处提防，太难了。二来……唉，怎么说也是跟她相处至今的。
青梅见沈婉儿只是蹙着眉心，不觉提议道：“采女，可要奴婢再去探她两三句？”
沈婉儿摇摇头：“若她是有心替别人做事，就不能打草惊蛇；若她是被人利用而不自知，那你问了怕也是白问。不如以静侍动，顺藤摸瓜。”
青梅顿觉眼前一亮，笑道：“还是采女思虑周道。”
沈婉儿微微一笑，又问道：“那些玉丁香花，你打算如何处置？”
青梅回道：“左右找个借口扔掉罢了。”
沈婉儿：“不，院子里的人都知道杜姐姐爱那两盆花，忽然之间，你却把它扔了，岂不叫人生疑。”
青梅随即回味过来：“那奴婢还让她们照常侍弄，不过劝着些御女，不要近前。只要不是嗅得太多太浓，就无妨了。”
沈婉儿满意地点点头。
青梅问：“那背后之人……”
沈婉儿双眸沉静：“只要杜姐姐不再受花香侵袭，就是再多两盆也不必心急。花，总是要谢的。”抬起眼睛，轻轻地瞧上青梅，“随你再怎么仔细侍弄，再过个十天半月还不谢？”
青梅煞是聪明伶俐，马上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不如索性由奴婢再让那人开口讨几盆新的来。”脸色微微凝住，“奴婢这回倒是要从头到尾瞧个清楚明白，新花究竟怎么来。”
沈婉儿也慢慢垂下眼帘。
偏巧杜吟雪在房中静养了两日，也不用青梅劝阻，自己就没想出来。眨眼就到了重阳这一日，杜吟雪方积攒些力气，勉强出来。重阳节向来有登高思亲的习俗，在这深宫内廷之中，虽无法可想，但遥遥地望一望家乡，饮上一杯薄酒清茶总是可以的。
杜吟雪站在窗外，向着家乡所在默默凝望多时，终是静静地流了两行清泪，然后接过青梅递过来的温茶，低声祝祷一番，方抿了一口茶。
青梅将茶盏传给其他宫人，便扶着杜吟雪坐下，只远远地看着那些花。
杜吟雪素来喜欢那两盆玉丁香，两日不见正好多赏看一回，不觉道：“青梅，你瞧这两盆花，是不是有几分凋谢的意思了？”
青梅正好借这机会，作势左看右看了一会儿，便点头道：“是呢！奴婢也瞧着颜色不如前两日鲜艳可爱了。”
那一直负责侍弄花草的宫人忙上前，有些紧张地回道：“奴婢这几日还是同往常一般地侍弄，不敢怠慢。”
杜吟雪笑了笑，却懒得开口。
由青梅笑着上前道：“时日长了，花色裉减原也没什么的，再去要两盆新的来也就罢了。”说着，便叫过来另一名小宫人，“你陪她一道去吧。”
那小宫人早由青梅暗中嘱咐过，当下口中称是。原先的宫人也没有丝毫怀疑。
约摸过去两炷香的工夫，才见两人各自端着一盆盛开的新花赶回来，走了这一路，都出了一脸的薄汗。杜吟雪默默瞧着两人将旧花换下，也提起些精神，就要起身，上前看看。
青梅上前一步，却将人扶住：“御女不觉得远观比起近玩，另有一种赏心悦目？”
杜吟雪面上倒微露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