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美人无恨:宸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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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该去谁的寝宫?

已经过了一更。刚刚下过一场细雨,梧桐树上还三三两两地滴着水珠,可是那恼人的暑气就已回转了。高有忠看一眼殿外的漆黑夜色,复回头看一眼仍在灯下读书的独孤元嘉,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低头不语了。

“怎么了?”

却不料独孤元嘉早已看清他的一举一动,陡然出问。

高有忠慌忙上前两步,卑躬着身子轻声细语:“陛下,该歇息了。”

独孤元嘉自然也知道该歇息了。奏章早批完了。帝国经历两代人的苦心经营、休养生息,传到他手上俨然一个太平盛世。就像当年西汉的曹参愧不敢当贤相之名,不过恪守萧何的一切金规玉律。所谓萧规曹随而已。他如今,也不过是祖宗的规矩,本本分分地守着罢了。

前朝贤良当道,后宫佳丽如云,这大概是每一个帝王的梦想。

可是只有当你亲身处在这梦想之中,才知道,梦想永远和现实是有差距的。

独孤元嘉微微蹙起了眉心,犹疑了一会儿,才慢慢放下手里的书卷。颇有几分无奈,却又不失犀利地道:“是不是又有人来催过你了?”

高有忠慌得跪下道:“老奴不敢。”

独孤元嘉笑了一下:“朕又没怪你。起来说。”

高有忠方站起来,谨慎地回道:“也没有催。先是华妃娘娘送了酸梅饮和桂花糕,接着丽妃娘娘又送了些薄荷醒神香,刚刚下雨,惠妃娘娘怕一寒一热,陛下感了邪风,又送了一道姜汁杏仁茶。”

独孤元嘉细细听完,不由得又是一笑:“果然都来了。”又笑着问高有忠,“怎么都没见你端上来?难不成被你挡回去了?”

高有忠立时面有难色,苦笑道:“陛下又拿老奴寻开心。老奴岂敢挡了娘娘们的一片真心。陛下从小读书就不喜叨扰,这老奴还是知道的,所以先妥善地收下了。”抬头看了看独孤元嘉的脸色,小心地问,“陛下可要用一些?老奴这就去……”

“不必了。”独孤元嘉轻轻一扬手,“都赏你了。”

高有忠惶恐道:“这……老奴怎敢。”

独孤元嘉:“赏你了就是赏你了。”

高有忠见皇帝面上透出些不耐,只得唯唯应下。可是还有一桩事还得问,少不得硬着头皮再多一句嘴:“陛下,都过了一更天了,该去告知哪一宫娘娘呢?”

独孤元嘉又蹙起了眉心。是啊,眼见着夜就要深了,该去谁的寝宫?

惠妃苏冷月乃太尉之女,丽妃王妙容乃司空之女,华妃卢芳仪乃司徒之女。此三公都是帝国的元老重臣,尤其苏太尉老而弥坚,虽交出大将军的实权,闲居一个太尉的尊职,可军中仍有许多门生弟子。根基颇深呐!

高有忠揣摩着独孤元嘉的心思,又提醒一句:“况且陛下已经在御书房忙了三夜了,也该歇一歇了。”

独孤元嘉不觉暗叹一口气。高有忠说得很是。一味地冷着她们也不是办法,且也显得他这个皇帝真不自在了。世上只有皇帝让臣下不自在的,岂有臣下让皇帝不自在的道理。惹人笑话。

看着外面的滴雨梧桐道:“这一寒一冷还真怕感了邪风。就将那姜汁杏仁茶给朕热来,保重一些也好。”

高有忠顿时领悟,忙躬身道:“是。”匆匆地退出殿外。

用完了姜汁杏仁茶,独孤元嘉便向惠妃苏冷月的丽景殿去了。虽然两旁自有宫人提着玉纱灯,高有忠依然亲自拿了一盏手照,在前头循循地引着路。其实按照他的身份,根本不必操劳这些琐碎事情,但是高有忠从来不会懈怠。

他九岁上就净身进宫,那时还没有独孤元嘉。先帝很有几个得宠的妃子,都生了皇子。这倒不是说独孤元嘉的生母孝和皇后就受了冷落。其实帝后二人少小成婚,感情一直很是融洽。只是孝和皇后体弱,生了皇长女秦国长公主后,就十年未曾生育。好不容易怀上了,孝和皇后毕竟命薄,又遭逢难产。独孤元嘉是生了下来,孝和皇后也一命呜呼。

先帝心中对孝和皇后本就有情,又十分可怜这个生来就没有母亲的孩子,便调了高有忠去服侍。那时高有忠凭着小心仔细,已是先帝身边很信得过的常侍,连有忠这个名字都是先帝亲赐的。

高有忠天天把他驼着、抱着,一点一点地扶养成人。从独孤元嘉记事开始,父皇虽疼爱他,也要日理万机,相处的时光只好有限,只有高有忠时时刻刻都在跟前。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天家礼度也不许他说那样的话,但是他心里一直都明白:他和高有忠名为主仆,实有父子之情。

因此独孤元嘉登基之后,很快就将高有忠升为了内侍。我朝宦官凡五等,从正五品到正九品分别是内侍、内常侍、常侍、给事、主事。内侍已经是中官里最贵的称号。

“有忠。”

“老奴在。”

独孤元嘉轻声道:“一会儿到了丽景殿,你就先回去歇着吧。”

高有忠笑着:“老奴不累。老奴给陛下守夜。”

独孤元嘉:“这些人都不是第一天跟着朕了。再说,惠妃那里也有的是人。你明日一早去接我上朝就是。”

高有忠这才答应了。

一眨眼的工夫,丽景殿就到了。一个面容鲜丽、贵气逼人的女子正领着一班人等着,一见他来,便盈盈拜倒。不是苏冷月,还能是谁。独孤元嘉不免笑着,执起她一只手,将她拉起来。

苏冷月欲嗔还休,然而终于还是笑了起来。她本就生得一副艳骨,又是双九年华的好时光,那一种娇艳差不多从骨子里渗透出来,要从白腻的肌肤上滴出来一样。

独孤元嘉柔声道:“近日国事繁忙,冷落爱妃了。”

苏冷月一蹙眉尖,娇嗔起来:“都跟陛下说了,妾身不爱听陛下呼为爱妃。这也爱妃,那也爱妃,妾身才不稀罕。陛下还是直呼妾身闺名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