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个月后,花吟察觉到照顾自己的女犯给自己送来的饭菜有毒,幸而她才吃了几口,忙翻找药箱,催吐,引毒,解毒,女犯不明情况,眼神慌乱不敢动。花吟解了毒后,大喜过望,拉住女犯询问情况,女犯听说饭菜有毒,吓个半死,当即磕头不迭,抖如筛糠。花吟尚未将她拉起,狱长刚巧过来,尚未进门就听到女犯在拼命解释什么,当即也不管不顾,从腰间拔出佩刀就朝女伴的脖颈砍去。若非花吟猛的将她一推,只怕就血溅当场。花吟忙解释缘由,狱长浑不在意,不就个女犯么,死了就死了,当即就说重新给她换一个,花吟心知这女犯若是换了恐没个好下场,忙说不用换,就她很好。狱长也就随了她,继而挥挥手让女犯走,解了衣裳径自趴到花吟内里的床上,让花吟给他松松筋骨。
这地方待的久了,湿寒入骨,很多人都会有身子骨酸痛,僵硬的毛病。这狱长也不例外,经常会肩酸背痛,浑身不得力。但是经过上几次被花吟按过后好了许多。
花吟用药酒擦了手,只想尽快打发了他,好继续调查那毒药的事。
她一面顺着狱长的穴位一路按压,一面想着心事。
方才那毒药药性极其古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下的手,况且她才来这儿,除了治病救人,没得罪过一个人干过一件坏事,要说结了冤家更不可能。
难道说……
师兄这是试探她来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一只粗糙大手反手攥住了她的右手。
花吟一愣,却见那狱长看了自己一眼,皱皱眉,又实在看不下去的样子,偏过头,说:“你往后就留下来跟了我吧。”
“啊?”花吟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一个女人,长的这么丑,肯定也没人娶你,不若从今后跟了我,我虽家中已有妻室,但只要你乖乖听话,也不会亏待了你,女人总是要有一个归宿的不是?”狱长这话说的就像施了莫大恩惠一般。
花吟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自己易容了,才不可思议的说:“大人,我没听错吧,你要娶我?我这么丑,你不介意?”
狱长回头又勉强看了她一眼,眸中难掩嫌恶之色,大着嗓门说:“谁说女人娶回家就是用来钻被窝的,我是看你有几分能耐,一个女人家在外漂泊怪可怜的,我好心纳你为妾,你还不感恩戴德?”狱长说着话就怒了,他本就是个残暴易怒的人,花吟观其神色,不敢再激怒他,只得好言相哄。
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看这狱长的蛮横劲,她心知就算搬出陈国王爷也没用,她能想到的,他这个人精怎没想到?况这些男人,简直是不可理喻,自认为娶了女人,女人就是自己的所有物了,女人的资源也是自己的了,等生米做成了熟饭,那就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了。自然,做熟饭呢,狱长没兴趣,他又不瞎!但,他对她那身医术感兴趣啊,若是好好利用,可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
他这地头蛇做的久了,抢占民女民妇本就是驾轻就熟的事儿。发现了好东西,当然是要先占着了。
什么陈国王爷,他才不怕呢!
就这么个丑女人,他所能想到的无非是她对王爷有过几分恩情,况事实也确实如此。
也因着这点关系,他不好如对待一般犯人那般囚禁她,压榨她,只得想了个比较保险的法子,娶回家。到时候都是爷们与婆娘的关系了,他暗想就算是王爷,也不好去插手人家的家里事吧。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他这种人,最不缺的就是胆大妄为!
花吟正翻白眼呢,突听得外头一通吵闹,有人大喊着冲了进来,瞧见里头情形,一怔,面上的神情就有些精彩了。
狱长翻身而起,一面穿衣,一面就走了出去,“什么事?”
“哎,”花吟很想提醒他将衣服穿好了再出去,就这样,旁的人还当她这是什么地方了!
狱卒回头又看了花吟一眼,面上的意思很明显:这都能下得去口?老大真是越来越不同凡响了!
花吟走得慢,跟在后头,见雪堆里窝着巨大的一团,体毛茂盛,她本以为是猛兽,待要仔细去看是何种动物。突然那一团长嘶一声,猛的扑起发狂。他脖子上腰上手上都锁着铁链,十几个人拉着他,还被他带着乱跑,滚了一地。
那狱长本也是五大三粗的凶狠汉子,却也不敢轻易上前,倒还晓得推了花吟一把,警告她躲远点,因力道太大,花吟一个头栽回去,没敢再出来。
这之后,外面便是一场大动静,伴随着一声接一声鞭子的抽打,以及类似野兽的怒吼。
大概持续了一个时辰,终于随着一声重物轰然倒地的声响,外头激烈的响动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这里是苦徭之地,每日这样的毒打甚至残杀自是稀松平常的事,花吟心知能力有限,除了一声叹息,也不敢贸然相助。若是那些人都是十恶不赦之人,那也算是罪有应得,可绝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百姓甚至是朝臣、昔日的贵族,只因不服王廷的荒淫无道,被遣送到这里受苦刑。花吟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当初南宫瑾以大皇子的身份回归,就那般顺利的登基为王了,只因百姓都盼着一位英明的王拯救他们脱离苦海,但,最终,这位新王还是让他们失望了……
毡门被推开,一狱卒走进来,说:“你跟我来。”
花吟不解。
那狱卒说:“刚才那人不能死,要救活。”
花吟一呆,却也手脚麻利的拿了治疗外伤的药与他一同出去了。
途中,她少不得好奇,“军爷,旁的人犯事打死不就打死了么,那人怎么打过还用药?多费药材啊!”
狱卒笑的暧昧,这里远离朝廷,不怕招惹什么是非,自然也没什么秘密,“那小子叫叱干阿立,是个贵族,曾经公主的青梅竹马,因为公主和亲,他半途阻拦,后来被捉住,就关这了。不过据说公主和王后有过约定,王后答应了不会杀他,当然,也就不杀而已。”
转眼到了一座巨大的铁笼子前,原先那个怪物模样的人,如今软趴趴的躺在地上,血染了一路,毫无生气的,倒像个死物。
仿似看出了花吟的疑惑,狱卒说:“这小子是怪物,受了再多的伤,只要给吃给喝,再歇一歇就好了,只是这次伤的有些重了。狱长怕他死了,不好交代,这才叫拿点伤药给他,你也知道军医那些家伙,都是胆小鬼。”
花吟让狱卒开了铁笼子,狱卒起先有些犹豫,但见她坚持,又听她说的严重,只得开了锁将她放了进去,随即又锁上。
花吟虽然胆大却也不糊涂,进去后,先在他身上扎了几处大穴,让他身上一丝儿力气都使不出,这才开始给他止血,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尤其是胸口这里,深深的一道口子,穿透脊背,花吟蹙紧了眉头,实在不敢肯定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以有限的药品,她能医的好他。
“这不行,他伤的很重,必须将他挪出来,否则冻一晚上,就没命了。”花吟抓着铁栏杆说。
狱卒摆摆手,说:“你给他上点外伤药包上就行了,我去那边喝点小酒暖和暖和,不过你要快点,虽然你丑了点,但好歹是个女人,别等他醒来,兽性大发,哈哈……”他说着话就走了。
花吟无法,只得用有限的伤药,尽量医治。
待包好伤口后,她轻若无声的叹了口气,说:“我只能帮你到这了,若是你有命活着就养好身子努力活着逃出去,而不是在这白白葬送了性命。”话说完,一低头,见他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他面上都是长长短短的毛发,根本看不清面容,只一双眼睛亮的惊心动魄。
花吟咽了咽吐沫,想到方才他发狂的样子,虽然他现在重伤,又被她扎住了几处大穴动弹不得,但是这样的肖似怪兽的人,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收拾好了,赶紧喊了狱卒开门,出了牢笼。
走了几步,回头,见那人一动不动的偏过脑袋仍旧在看她。
花吟心道既然他能入得了公主的眼,想必当年也该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只是……如今这般模样,怎不叫人惋惜。念及此,略略朝他温和一笑。
此后一连三日,她发发觉不仅是自己的饭菜,连周身的用品都被下了毒。
她越来越有信心,二师兄这是在跟她暗中切磋呢,花吟压制不住心头的狂喜,只盼着二师兄赶紧祭出大招,速速现身与她相见。
然而,另有一件事,又让她不知该哭笑不得还是无语凝噎,自从那日狱长与她说要纳她为妾后,她还想先拖个几天,到时候一拍屁股走人,谁认识谁呀。岂料第二日,突然俩人抬了个倒过来的桌子,然后进来一粗壮的婆子将她往那小桌子上一放,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被抬进了一所几进几出的小院子,二人将她放下就走。花吟莫名其妙正要追出去,就见狱长自正屋走了出来,吼:“跑什么呀!你现在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了!”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极其肥胖的女人,面相凶狠,瞪着她的眼神更是凶残无比,花吟当即就软了,任她巧舌如簧,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啊。
如此又过了几日,花吟慢慢的开始心烦气躁起来,也不知这师兄到底要玩什么鬼把戏,若说试探也该够了啊!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却在这日,她正坐在灯下烦心呢,狱长突然推了门进来,打着酒嗝,面上潮红一片,胸前坦开,露了乳。
花吟吓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她在此苦苦等候,没等到师兄“现身”不会轮到自己“献身”了吧。
虽然吧,上一世她对于自己做鬼都还是完璧之身很不甘心,可是这一世也不能叫这么个东西来破她的身吧!
花吟脚步慢慢的往自己的药箱挪去,虽然丢命是大失节是小,可她都易容成这样了,那狱长还对她有胃口,这是对她易容术的侮辱,这分明就是在挑衅她的医术,羞辱她的专长!
她堂堂攻邪派掌门,做了防狼易容术居然防不住狼,简直有辱师门!愧对师父教诲!合该以死谢罪!
“你干什么!”狱长见花吟手中捏着一枚锐器正对着自己的脖子,不禁大喝一声。
“你再敢靠近我一步,我就,我就……”花吟羞愤欲死,却又舍不得死,不禁恨的大骂,“你瞎呀!我都丑成这样了,你怎么还想睡我啊!禽兽都比你有眼光啊!”
狱长瞪了会眼,回过味来,恶心的差点将一肚子的美酒尽数吐出来,“我他妈睡母猪也不睡你啊!你想男人想疯了吧!”
花吟稍稍定了定心,心里又气不过,暗骂:你丫的才想男人想疯了!你全家都想男人想疯了!
狱长又说:“明儿个,有轿子来接你,你去惠州照顾兵总长的母亲。”
“惠州?”我去惠州干嘛呀!我去惠州还怎么找二师兄,怎么寻烈焰花蕊啊!
狱长说完后,掉头就走。
花吟待在房内过了半夜也睡不着,想了想之前忍着给狱长当小妾就是在等二师兄现身,如今狱长要拿自己做人情送去惠州了,那她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想毕,赶紧收拾了东西,准备连夜逃跑。
岂料,她刚从后门逃走,突听的院内人声鼎沸,花吟脚一滑,溜得更快,暗道:这下不跑也得跑了,以这狱长的性子,此番要是被捉即便不死也得脱层皮,于是一路撒丫子狂奔。
皑皑白雪,没到她的膝盖,她跑的异常吃力,气喘吁吁,刚要站住喘一口气,突见一庞然大物从侧后方以极快的速度蹭蹭蹭跃了来,那速度跟猴一般灵敏,又如狼一般的迅捷,花吟瞪圆了眼,正要分辨那黑影是何种怪物,却被那黑物嘭的一撞,整个人深埋进了雪里。
她被撞的发懵,好大一会才回过神,奋力一趴,突觉得四周陡然亮了起来。她坐起,就见数丈远的地方,几十个官兵举着火把,一脸恨不得将人剥皮拆骨的凶相。
花吟心头一颤,自知逃脱不了,只得告饶,呵呵一笑,“各位官爷,今夜月色真美好,我就是一人出来散散步,怎么各位官爷也出来啦!”
那些人看到她也是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她居然在这。
突然一人大喝,“拿下她!狱长被杀,她就是内应!”
花吟瞬间懵逼了,就在她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几名官兵举着明晃晃的大刀朝自己走来时,突然只觉得身子一轻。
再回过神,她就意识到自己被人扛在肩头,一路急速快跑,流星一般。
这一路也不知跑了多久,久的花吟受不住颠簸,开始狂吐。
后来总算是甩开了追兵,但是驮着自己的人还是一路的飞奔,她打他捶他,也止不住他的脚步,只能被倒挂着,不停的吐啊,吐啊,直到吐出了黄疸。
她想,自己这要是死了,也算是死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后来她昏迷了,待清晨一缕阳光照来,她感觉周身死寂般的冷,呃……她被埋了。她几乎是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伸出胳膊,打开盖在脸上的雪,血液都仿佛不在流动一般,整个身子僵硬到毫无知觉,只有隐隐感到心脏还在一下下的跳动,她突然想,南宫瑾每次发病也是这般的感觉吗?
真是让人无力的绝望啊,明明心里是这般的清楚,慢慢的感受死亡还真是怪吓人的呢。
就这么死了吗?
啊,又要说那句话了。
好不甘心呀。
南宫瑾呀,真是对不住了呢,我要死了,还得拖着你一起。
你会恨我吗?
嗯,你不会。
你这下可冤大了,因为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呵呵……
一张脸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好奇的稚嫩的脸,非常漂亮的一张脸,也就十岁模样。
花吟想笑,呀,她看到仙童了呢。
是不是说明,这一世她还勉强算个好人,来接她的是仙童,她就不用入地狱了。
真好……
南宫瑾猛的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他利落拔剑,赤着脚疾风一般的出了房门。乌丸猛被惊动,嗖的一声站到他面前,“主子。”
“她有危险,我得去救她。”
“谁?”
南宫瑾怔了怔,眸中迷蒙的水雾散开。
是啊,他这要是去救谁啊,他看了看手中的剑,锁了眉头。
“主子?”
“没事了,”他默了默,“派无影无踪俩个去查查她的下落,查到了速来报。”
“……”乌丸猛犯傻,查谁呀?
“凤君默的下落查到了吗?”南宫瑾话锋一转。
“据探子回报在秦岭一带出现过,看样子是去大金了。他太警觉了,跟去的人时常跟丢,要对他动手吗?”
“还不是时候。”南宫摆摆手,突然又问,“你说她也去大金了吗?”
“呃?凤君默确实去大金了。”
二人完全鸡同鸭讲。
他看向远方,视线似乎要穿透云层,看到天空的彼端,“算了,不用查了,”他利落转身,眸中的温度一点点变凉。
既然她不愿回到他身边,那他又何必管她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