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跟着萧川长驱直入,直接穿过了大堂往后院走去,没想到华林楼大堂的后面还别有洞天,随之穿过三四条游廊之后,已依稀可以听到那边传来的欢声笑语。
今天晴空万里,碧天如海,偶有清风吹拂,湖水便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波纹,湖边的垂柳也随风摆动,让人心旷神怡。而此次的聚会,就设在了湖水边,两排矮桌一长溜排过去对面而席,桌上美酒美食琳琅多样,场内人多是锦衣华服意气风发的少年与随身服侍他们的仆从,当日在宴席上见过的权贵子弟也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或坐或站,高谈阔论,高声笑语倒是十分的畅意开怀。
“首城排的上名号的都在这了。”萧川为宋卿解释:“每个月他们都会举办一次这样的酒局,就是吟诗作乐,说些酸溜溜的话,无聊的很,以前每次都推脱了,这次从南岭回来,实在是推脱不开才答应过来了。”
宋卿有些无奈,敢情你是因为怕无聊才把自己拉过来的。然后放眼望去,少年中有不少都是在当天宴席上见过的,但是大部分都眼生得很,可见当日宴席规格之高。
萧川梁戈一前一后过来,少年中有眼尖的,就高声叫道:“萧川来了!”有不少人都起身过来迎接,竟是把后面的梁戈给忽略了。
有与萧川颇为熟稔的少年道:“萧川,邀你这么多次你才应了一次不说,还如此姗姗来迟,不多说!先罚酒三杯!”
便有人端了酒杯过来,萧川也不多言,痛快的接过酒杯连饮三杯,少年们大声叫好之后,有人就瞄准了萧川身边的宋卿。
先前罚萧川酒的少年没有见过宋卿,便好奇地问道:“萧川,你身边的这位是?”
萧川还没说话,就有当日在清凉殿中的少年笑道:“纪许,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当天在斗兽台大出风头的宋青。”
“哦?果真!”那叫纪许的少年便是眼睛一亮,对着宋卿说道:“你就是宋青!当日我因感风寒未曾进宫,但是听他们谈论当日战况也依稀可见你之风采,真是幸会。”
他说的言辞恳切,倒是无半分虚伪之意。
宋卿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谦虚道:“过奖了,侥幸而已。”
在场的少年们也有不少是因为宋卿居然会跟萧川一起过来感到惊讶的,虽说萧川是顾彦池的外甥,而宋卿又是顾彦池的人,两人之间也算是有所联系,但是谁都知道萧川这个人,自己是将军之子,舅舅又是顾彦池,一文一武是齐皇帝最信任的两名大臣,姨母更是齐皇帝爱重的前皇后,与当今太子是表兄弟,前皇后在世时对其也颇为宠爱,连带着齐皇帝也对其眷顾颇深,曾下特旨无需传召可自由出入宫中,可谓是背景雄厚,却也养成了一副桀骜不驯的性子,在首城横行无忌,这么多年走得稍微近一点的,也就只有萧镇举当年的亲信,如今在镇守边关的平西将军之子纪许了。
首城中,一个萧川,一个宁南王世子游子晏,都是独来独往不喜与人结交聚群的。倒是第一次看到萧川身边有除了纪许之外的人。而且看萧川与她说话的姿态动作,竟是十分亲近。而当初在南岭一区呆过一段时间的少年就更加吃惊了,要知道当初萧川对宋卿可是咬牙切齿发过誓要把宋卿抽筋剥骨的,这关系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亲近了呢,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正在此时,一名少年惊叫道:“宁南王世子?!”
顿时所有人都是一愣,齐齐往那边望去。
就只见游子晏一袭蓝衣,随身未带任何仆从、同伴,孤身一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纪许忍不住对着萧川笑着说道:“今天是怎么了,首城两个从来都不参加我们这个聚会的小魔王都到齐了,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啊!”
萧川看了一眼远处走来的游子晏,又看了一眼并无特别反应的宋卿,就撇了撇嘴,拉着她入了席。
宋卿连看都没往游子晏那边看一眼,只是埋头吃东西,像是打定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
萧川轻哼了声,说:“你不会是怕了他吧?”
宋卿摇了摇头,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萧川好奇的问:“什么?”
宋卿仰头倒进一杯酒,才说:“这世间唯有美酒美食不可辜负。美食美酒当前,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就不要理会了。”又端起一杯酒,对着萧川敬道:“萧川,我敬你一杯。”然后自己把杯子往萧川的杯子上一碰,然后就仰头喝了。两杯下肚,宋卿只觉得脸上发热,头也晕乎乎的,不禁感到奇怪,自己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怎么……突然,一阵酒意上头,头猛地往桌子上一砸——
萧川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托住了宋卿的额头,惊道:“你怎么了?”
宋卿糊里糊涂的呢喃:“头好晕啊。”一张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萧川不可思议的问:“醉了?”
宋卿已经不省人事了。
萧川顿时哭笑不得:“酒量也太差了吧?!”
正巧纪许看见了,关切的问道:“他怎么了?”
萧川无奈的说:“喝醉了。”
纪许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哈哈,以前只听说过有人不胜酒量,一杯就倒,今天算是见识了。”
萧川既无奈又好笑的说:“别笑了,过来帮忙把他弄到我背上来。”
纪许说:“你还打算亲自背他回去啊?让两个人送他回去就是了。”
“啰嗦什么,快过来帮忙!”萧川不耐烦的说完,又补充道:“人是我带出来的,我当然得亲自把他带回去,不然舅舅那儿我不好交代。”
“那也不用你亲自背啊。”纪许一边说一边把宋卿抬起来放在了萧川的背上。
萧川背着宋卿往上颠了一下,嘀咕了一声:“身上没长几两肉,还挺沉。”然后对纪许说:“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然后也没跟谁打招呼,就背着宋卿抬步就走。
路过游子晏那席时忽然停住了脚步,笑了笑,对着游子晏说道:“我们先走一步了,世子还请慢慢享用。”然后就背着宋卿大踏步的走了。
席上的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等到萧川背着宋卿的身影消失在了重重叠叠的杨柳中,游子晏饮下一杯酒,正要离席,就听到旁边一袭两名少年压低了声音在说话。虽然音量很小,但是他天生五感敏锐,却也瞒不过他的耳朵。
一名少年道:“你说这个萧川是不是看上那个宋青了?”
另一名少年还没反应过来:“你胡说什么,宋青又不是女的。”
那名少年便是暧昧不清的笑了两声,说道:“嘿嘿,你不知道那长春园的后园子里还养着不少小倌吗,朝中也有不少大臣喜爱男风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就连先帝……”
他说的兴起,竟是不知轻重,口无遮拦,同行的少年却是吓得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瞥了一眼这边的游子晏,见他不像是听到了刚才的话才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斥责道:“你不要命了,竟敢妄言先帝!”
那少年也醒过神来,偷偷看了眼这边的游子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也不敢多说,只顾着低头吃菜了。
游子晏眼中异光连闪,握着酒杯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刚才萧川与宋卿离开的方向。
马车在顾府门口停了下来,马夫想上来帮忙被萧川挥退了,又背着宋卿走进了顾府。
轻车熟路的到了南苑。吩咐了下人去煮解酒汤,然后就把宋卿背进了房里。
宋卿的脸上还是带着微微的红晕,双眼闭着,睫毛像是小扇子一样铺在下眼睑,形成了一片阴影,她的脸色已经不像是在南岭的时候带着蜡黄,又干又瘦,而是白皙圆润了许多,带着一点酒晕,嘴巴自然的带着一点微翘,看起来真是乖巧又可爱。
萧川一时看的呆了,竟然忍不住伸手去摸宋卿的脸,还没摸到就像是烫了手一样的缩了回来,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的手好像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般,然后就像是触电一样猛地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抓住自己的手,掉头就往门外冲去。
老十正好端着解酒汤过来,看到萧川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又发什么疯了?”
进了房里却看到宋卿正好端端的坐在了床上,一双眼睛明亮的看着他,哪里有半点喝醉了的样子?
“萧川走了?”
“走了。”老十又说:“你不是喝醉了吗,怎么我现在看你清醒得很啊。”
宋卿说:“是有点醉,但是倒不至于不省人事。只不过有不想见的人就故意装作不省人事脱身了。”她是不想跟游子晏同席,也觉得那酒局无聊,正好酒意上头就假装喝醉了,后来倒是真的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到了顾府就又醒了,怕萧川发现端倪又得一大通解释才装着还没醒,刚才听到动静萧川急匆匆的走了才敢睁眼。
“刚才小公子怎么了?跟有鬼在后面追他一样跑的飞快,还一脸惊慌。”老十边说边把解酒汤递了过来:“把汤喝了,省的头疼。”
宋卿就乖乖地接过汤,说:“我刚才一直闭着眼睛哪里知道怎么了,估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吧。”说着就把涩涩的汤喝了个底朝天。
“啧啧,真乖。”老十看着她那么乖的就把难喝的解酒汤喝了个干净,十分满意。
宋卿想说,前世的时候为了给自己治病,父母什么偏方都弄来给她吃,十倍百倍难喝的药她都喝过,这只是小意思而已。
“我还真有点困了,我再睡一下,要是顾先生没找我就不要叫我起来吃饭了。”宋卿说着又缩回了被子里,转眼就睡着了。
老十拿她没办法,摇摇头就端着空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