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许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身体被抱了起来再重重放下,紧随着沉重压来。再后来就是痛苦的折磨和沉沦,我的耳边听着那细碎的语声不知该如何反应,身体从痛中体会着快意。等到结束时,他在耳边问:“都明白了吗?”
我敛转眸,看进那双幽深不见底的双眸内,那里面有着两个漩涡:一个送我至天堂,一个拉我进地狱。而此刻,我身在地狱。
他说:我之前的推理全错了,给我写了七封信的笔友是他,不是何知许,他才是我一直在找的羽。
他说:第一次在古堡见面是偶然也是必然,林声的蓄意只是让我提前走到了他跟前。原本他还会再多观察一阵才打算用我,但既然我的能力曝于人前了,就不能被岑家人发现,所以他出手将我藏在了身边。
他又说:那四叠钱的摆布我猜错了,我受了心理影响自以为堪透他的心机,其实则不然,他根本没有从其中抽出过一张,那四叠钱是完整的四万块。
所以他其实为我设了个坑,而我赌输了,赌注是我。
我被囚禁了。
他依然会给我机会向他提问,然后他会挑着其中一两个回答。但机会只有是在我被他压在身下的时候,要知道那时候即使开始我还有理智去问等到后来就已然没了多余的力气,等到结束后他不会再回答我任何一个问题。
他是魔鬼。
后知后觉地得出这个结论,不单单是身体受到禁锢,我的灵魂也被他困住了。
他永远知道我需要什么,也是最好的垂钓者,鱼饵不会下得太多,却勾人。没日没夜的三天,我活得没有灵魂,像一具行尸走肉,哪怕偶尔下地能走至客厅也都恍惚着。
这夜他走进卧室轻瞥了我一眼,并没像往常一样直入主题而是斜靠在墙边点了根烟,寻常他的衣服就以深色偏多,而这三天里他就只穿一种颜色,从头到脚都是黑。
不过不是那种一抹黑的,他的每一件衣服都会有图案,比如眼前这件在他身前竟然是一头豹子的花纹。动物的张扬与克制都尽在那颜色调配之间彰显,也衬托得他暗黑的气息愈加浓烈,应该又是纪梵希浮夸而又低调的奢华风格吧。
很快室内就弥盖了他的烟味,我深深迷恋着这种气味,因为它让我可以淋漓在灵魂之外如梦似幻。几次都想开口问他要一根来吸,可却觉得这样的自己就像毒瘾犯了般狼狈。在一根烟燃尽时他随手按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然后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
他终于还是问了。早就算到我的那些说辞或许能迷惑别人,但迷惑不了他。
都到了这时我已无意隐瞒,垂了双睫轻声道:“物极必反,凡事做得多了就留了线索。其实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怀疑你,甚至在当时发生意外时我也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可当醒来你不在时听着何知许的陈述,突然那个场景就印刻在脑中。我们最后所待的青铜空间,在每一面的墙上都有刺孔画,一共四面墙,青铜鼎所在那一面墙上的画是你在离开我身旁的半小时内刺上去的。”
我从认识他起就判断错了一件事,不止一次观察过他的手指,每次得到的结论都是他不会画。可事实告诉我,眼睛是最容易被欺骗的,他不止会画,更有能力在极短的时间内不知用什么在那青铜面上刺孔成画。
他以为刺成孔所作的画就没有所谓的笔触,而青铜的色泽幽黑古旧,也不会有孔洞的新旧之说。但原来刺的就是原来刺的,新的就是新的,任何事物哪怕是晚一秒钟就会有异样,这个世上没有绝对一模一样的人或物。
别人不能分辨,我却能。即使在看到的当时只是有那么一瞬异样的感觉,但那每一个孔的成型以及孔内的切面都如同元素般印刻在脑中,等我翻开这页,就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同。
所以在何知许拖着我在树林中走的那段时间里,我的脑子并不是完全空白的,而是被堆积满这无数个孔,它们被打乱了重组,再呈现那一幅幅画。
最终我得出一个自己不断重复推演也想要的答案:古羲是画中高手。
因为只有这个答案能够用来推证他不可能像何知许暗示的一般,甚至宁可承认他欺瞒我所有的一切也不愿......他死在了那个洞里。
何其可笑?又有谁喜欢被欺骗、被利用,还是被深爱的人?可是那一刻,我宁可被骗。
室内就亮了一盏床头小灯,古羲靠在的门边光线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但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始终都流离在我身上。沉顿半响听他开口:“那你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刺那幅画吗?”
我心头一颤,在通过不断地分析和推理得出结论后,又怎可能不去想动机?
而这动机让我不敢去相信,在那样的情形下假如没有他刺的这幅孔画......我出不来。青铜鼎那么大,在以为古羲被罩在底下生死未知时我已经心乱,根本不可能看得出青铜鼎上的玄机,而没有那机关被触发跌入水下,我就还在漩涡的世界。
不,我不在了。何知许两次两番说辞,各掺真假,前次我已经剖析出来,后一次的除了古羲还留在漩涡里没有获救是假外其余都是真。当王印被我们取得后,悬洞内的自毁装置就已经被启动,所以假如我出不去,那就永远留下了。
也就是说,古羲在最后刺的那幅画,意在指引我逃生。更进一步说,他已经知道如何离开那个漩涡的世界。进是水,出也是水,这是属于我和他的进出方式。
“是我还有利用价值?”我幽声而问,转而又失笑:“哦对了,你需要我将假的王印带出去给岑家,否则如何能在幕后布局呢?”而那王印什么时候被他换的我都不知道,之前还在想何知许怎样在不解开包裹的前提下将其中的东西给调换,却原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但见古羲从门处缓缓走来,到得床沿时居高临下俯瞰着我问:“谁说那是假的?”
我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道:“岑家是古董世家,拿一个赝品就算做工再精致能逃得过他们的眼?”所以他意思是根本就没有调换,被岑悠从我身上夺走的是真的王印?我有些不太相信地问:“王印不是你云南行的目的吗?”
这其中其实还有一些是理不通的,因为有条线一直隐晦不明,在他开口回答之前我又追问:“岑玺是不是早就被你收买?”
他在床沿坐下,嘴角弯起邪魅的弧度,我有种直觉这才是他骨子里潜藏的性格,那个深情款款的他不过迷惑我的假象。只听他说:“对于聪明人我一向不用收买,而是合作。”
“那么我呢?”脑子一热就脱口而问:“如果你的计划真要用到我,为什么不与我合作而是欺骗?”他却淡淡反问了句:“我骗你什么了?”
我却反而语塞。
感情?他从未对我用花言巧语说过喜欢我爱我之类的话;金钱?更贻笑大方了,相比于他我只能算是乞丐;而除了这些后,还能说他骗我什么?
怔怔地看着他,口中讷讷而道:“至少......至少你明明就是我的笔友却始终隐而不说,后来又用第七封信来迷惑我,这应该算作欺骗吧。还有在地下围城,明明都是你在故弄玄虚,还硬是多拖进一个羽来,这些难道不是欺骗?”
古羲在我说完后没有立即开口,而是阴婺地盯着我,气息绝然不同于刚才的邪魅。
我心下忐忑,这几天里与他做尽男女间最亲密的事,可对他......曾经以为在慢慢了解,住进心里,直到现实狠狠甩了我一巴掌告诉我,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
人心真的是贪婪的,在从何知许口中得知自己独自偷生时,用尽一切办法来推证他还活着的事实,哪怕甘愿被欺骗、利用;设局挖坑等着他们来跳,让秦辅引我回来这里证实是,我依然还有胆怯,怕自己有哪一步推算错误,藏在这所房子里的人根本不是他,直到真的听到熟悉的语声后,那迟缓跳动的心才复苏过来;而当他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让我从极致感受他的存在时,我却又开始了在意那些被利用。
所以人是这世上最矛盾的动物,也是最容易反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