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识渐渐回笼,心潮起伏,终于明白洞穴内光壁上显示的第一幅闪动光点的画是什么了,就是这满是悬棺的山崖!那是比格木给我看的那幅白纸黑点画还要大的一幅,而且用了光点变幻方式,它的难度在于点出现后又消失,使人没法将之连贯组成画。但即使能像我这般把所有光点都刻印在脑中记住的,在没有看到这面山崖前也永远猜不出那到底是在表示什么。
此刻我手指点的那个位置,从我视角看去是千百具棺材中不起眼的一具,如果洞主人有心要引“有缘人”的话,那么这个点就是关键点,也可能是唯一的一道生门。
“愿愿,你怎么了?”祝可惊疑的语声传进耳来,我凝了凝目收回手侧转头,见诸人都用与她一般惊异的目光看着我,一定是我刚才的行径状如抽风般,但唯独古羲的视线里潜着了然,因为他有见过我这般样态。
我敛了神色淡然而回:“没什么,刚刚在想一些事想入神了,你们继续。”
祝可仍有疑色,想要再问却被秦舟干咳两声岔开话题:“阿羲,刚说到哪了?哦,青龑,你就别卖关子了,既然青龑毒没有淡化,为什么那些人的死法都有了变化呢?”
古羲眸光闪了闪,沉应:“自然是因为他们的身体里有了轻微抗毒素了。”
“啊?抗毒素?”秦舟愕然,“你是说他们那蛊毒吗?”
祝可立即否决:“不可能,那时候我们族人中虽有巫蛊之术,但只限于巫婆研制,其余百姓都没有碰过蛊。是到后期为了扼制毒性,才开始借用蛊毒入体的。”
如此说来,跟蛊确定是没有直接关系了,那古羲口中的抗毒素来自哪里?
我看他目光好似随意地垂落于某处,顺着那视线看过去,见是落在山崖前的那条河上。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逝,好像捕捉到一点踪迹,但又不太明朗。
不过也无需我深思,他已经道了出来:“山前必有水,这是风水之道。这个地界藏风扣水,是灵穴之地,既然山有玄道之术,水则必辅成。到过这里的人,必然喝过那条河中的水。”
是水!
即使古羲说得玄乎,在场的人也都从中听明白了,祝可朝他迈进两步急问:“你是说这水是抵抗那青龑毒的抗毒素?”
古羲道:“你只要问问余下那人是否曾常饮用这河里的水不就知道了。”
祝可浑身一震,缓缓侧转了头朝那人群里唯一的中年男人看去,“和叔,是这样吗?”那个中年男人早已惊呆了,微张着嘴双唇颤抖,还是他身旁的一位妇人激动地说:“是的,阿和说这是圣山,这水是圣水,圣山被我们族人给玷污了,必须每天都饮圣水来虔诚洗涤,他每隔三天就会来挑上两担水回去。”
可突然祝可爆发了,怒吼着问:“我是问你当年你们有没有喝过这条河里的水?”
中年男人与妇人都一震,转而那男人颤抖着点头。
一切了然。
当年他们来这探秘,需要攀登这面山崖并不容易,很可能是暂居此地,那么这群人会去饮河中的水是必然。于是他们体内就存了一定的抗毒素,然后再去开棺,身染青龑毒而暂不发作,直到回去后深夜才毒发身亡。
而这个中年人显然也参与了当年的事,却是唯一存活到今天的,或许墨族人怎么都想不通其中的道理。真正的原因却是他们一家一直在饮用这条河里的水,从而让他侥幸躲过一命。
这时那中年男人突的拉起自己的袖摆,露出那斑驳印记的手臂,随而人群中也有不少人都拉起了袖摆,祝可低垂了头一点一点将手臂呈露于外。她问:“既然如你所言他因为喝了这条河中的水而毒性缓解甚至已被驱除,那为何这印记和背上的纹身还在?还有像我们年轻一辈的人从没碰过这些棺材,又为何也都被染上呢?”
古羲勾唇而笑,笑容里带着讥讽,他道:“是谁告诉你们这些印记与纹身和青龑有关的?”
祝可愣住了,他们整个墨族人也都愣住了,恐怕这个认知在当年第一个人出现症状后就被认定了。她无力地反驳:“可是我们年轻这一辈身上都出现了......”
“有人死吗?”古羲反问了一句。
墨族人面面相觑,转而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显然被古羲一语中的,即这些人都出现了印记与纹身,但至今还没有人像当年那般死去。
祝可反驳:“那是因为我们使用了蛊毒来以毒攻毒才暂时保住性命,假如按你所说的我们身上的印记产生并不是受这毒的影响,那蛊毒入体,我们也扛不住这毒性。”
“没有说你们没中青龑,这东西的难缠在于中毒者会成为毒源,你们或多或少都会在那一天里与当事人接触过,从而毒性转嫁于身。”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那我与她相识多年,不是也会身染此毒?”这些年里与祝可接触的并不少,可我从未感觉有任何异样啊。还有我曾接触过的人,祝可在萍城接触过的,也都没有听说过突然猝死的消息。
古羲见我开口挑了挑眉,“她不是已经说了用蛊毒来抑制毒性了吗,否则你以为她还能活到今天?村子里用那蛊池炼制蛊人,除了为吸收蛊气外,主要目的还是想破这毒性吧。”
祝可眸光闪了闪,默认了这一事实。
沉默良久的格木在这时询问出声:“刚才古先生说我族人身上的印记并非是因这青龑毒而产生的,这又从何说起?”
“青龑属火,它一旦入体会使人的体温高于常人。人体里存在的某些特定物质会在遇热后逐渐发酵,就好比你们那些印记与纹身了。”
古羲这番言辞别说格木等人,就连我也吃了一惊,听到祝可不敢置信地追问:“你意思是这些印记本来就在我们体内?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人的身体里怎会带有图案?严格说起来,如果忽略他们胳膊上印记的狰狞状的话,仔细看来它们也其实是一种图案,只是从视觉上来感受就好像是被殴打至此,但又是从皮肤里面透到外面来的。
这回古羲没有再给出答案,只淡冷了声音道:“这就要问你们自己了。”
祝可茫然去看格木,而格木也是一脸茫色。
只见古羲指了谢泽问:“不妨问问他,身上可有这些印记呢?”
谢泽本身一直阴沉地缩在后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突然被指了点名,惊了一跳。他看众人都在看他,讷讷着问:“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祝可沉眸盯了他半响,终于摇头:“他身上没有。”
我想到这时候明白古羲的意思了,那些印记与纹身原本没有出来,是都潜伏在身体里的,当中了青龑后,被它的热性给激发,于是潜伏已久的就会慢慢呈露。而出现这症状的,只有祝可的族人,谢泽则是外族外姓人,所以......
我对祝可道:“你去问问从外嫁进你们族里的妇人身上有没有那印记?”
但她却没有动,瞳孔缩了缩后道:“不用问了,我们族现在一共还有五十八人,其中有十五个妇人是外族嫁进来的,她们身上都没有印记出现。”
果然如此!看祝可的神色,也应该堪透了中间的玄机。
所以,出现这些印记的只有传承了他们墨族一脉的人,而外族人与外来者即使中了青龑也是没有产生的。那问题就归结到墨族人身上了,是他们身体里存在着某种与常人不一样的东西,而既然是传承,那答案就只剩一个:血缘!
我看无论是祝可还是格木,他们的脸上都没有恍然而悟的神色,只变得怔忡与不知所措。恐怕这个困扰了他们十几年的死亡阴影,怎么也没想到最终的答案竟然是这般。
沉默了很久,听到祝可喃语:“原来......这是属于我们墨族人的印记。”我侧目而望,因为她低着头而看不太清她脸上的神色,光从语声中辩知好像有着释然与骄傲。
可能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她抬起头来与我对视,柔弱的无助可辨析却在转瞬间都消去,变成冷漠并且盯紧了我缓缓道:“愿愿,可以开始了吗?”
我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开始什么?”
她说:“你已经堪透这面悬崖的机密,是时候开始正式走入章程了。”
我面色没动可心里却震惊,她竟然看出来了?可是刚才她不是还对我的异状只感到惊疑,为何现在却如此肯定地判断了?
心念电转间我嘴上回应:“恕我无能为力。”
她低头失笑了下后轻摇了摇头,“愿愿,可能你从未试着真正走近我,可我却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都在研究如何靠近你,如何能让你卸下心防接受我。你说我会不了解你吗?”
我蹙起了眉,心底某处本被掩盖的钝痛又隐隐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