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晕黄,勾勒着他英俊的面庞,那双黑眸也如同包裹在一团柔光中。太过迷人,竟让孙廷雅觉得心漏掉一拍。
可是,孩子……
她摸摸他的鬓发,“Honey,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沈沣头靠在她肩膀,孙廷雅推他,男人闷闷的样子让她生出不好的猜测。念头刚转过来,就听到他说:“Damn it!我就知道会被拒绝!”
孙廷雅忍不住笑起来,“知道你还提。”
“我想着最近运气这么好,万一今晚也见鬼了呢?忍不住就试了一下。”
这么折腾了一通,两人都没有继续下去的兴致,沈沣把孙廷雅楼在怀中,说:“亲爱的,回答我个问题。你是暂时不想生,还是以后都不打算生?”
身为一个接触高知女性众多的男士,他当然知道现在的女人对生孩子越来越不感冒,认为人生除了孕育后代,还有更重要的价值。就连表妹宜熙,和丈夫恩爱成那样,也在生完一胎后表示,绝不可能生第二个,“我可是要成为传奇女星的人,哪儿有功夫一胎接一胎生个不停,戏还拍不拍了?!”
孙廷雅的个性比宜熙不受拘束多了,所以他一直很好奇,她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是怎样的。
他完全是征询意见的口吻,似乎并没有任何倾向,可孙廷雅却看出了他眼中暗藏的担忧。鬼使神差的,她道:“如果我说,我的人生规划里不包括生孩子呢?”
沈沣沉默片刻,才微笑着说:“那我们接下来就有场硬仗要对付了。”
他们是家族联姻,双方长辈之所以逼婚,当然也是盼着抱孙子的。如果他们压根儿就不准备生,要解决的问题确实还不小。
孙廷雅:“你没有意见吗?”
沈沣顿了顿,“还好。你不想生就不生,我总不能逼你。”
孙廷雅看着他,目光明净如清澈的溪水,又像是能照穿人心的X射线。沈沣绷了几秒,无奈道:“好吧,我确实有点失望,但,这件事你说了算。”
他在她额头亲了亲,喟叹道:“如果我们还是当初那样,结婚只是为了交差,为了完成任务,没有孩子我会不高兴。但,现在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别的不过锦上添花。有很好,没有我也能接受。”
孙廷雅趴在他怀中,仰头与他对视。他眼神专注,她在里面看到两个小小的自己,唇边笑容一点点放大,“你运气很好。不想生孩子的是乔珊,我对做妈妈没这么抗拒。”
沈沣闻言并没有特别喜悦,轻轻笑了笑,一口咬上她鼻尖,“考验我?”
“不,玩弄你。”她勾住他脖子,戏谑地眨眨眼睛。
想了想,又说:“现在对我来说太早了,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而且今年工作排得很满,也没有时间。等明年吧,到时候我们再商量。”
他重新把她压倒,笑着说:“好,都好。你什么时候排出档期了,通知我就行。现在,我们先把没做完的事做了吧……”
周安琪得知了那晚的事,笑着说:“不错嘛,沈沣表现挺好啊。如果因为女人不肯生孩子就生气,这种男人也没有留着的必要。怀胎十月和分娩之痛都是我们承受,所以我们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想不生就不生,那种觉得结了婚就必须给他传宗接代的男人繁殖癌无误,早踹早好。”
孙廷雅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反倒比周安琪要求低。她明白如今的大环境,要不要孩子依然是夫妻间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因为这个分开的例子也层出不穷。所以她惊讶于沈沣的态度。无论他是真那么想,还是当时这么一说,然后暗自期待她将来改变心意。她只知道,他说那番话的表情,她很喜欢。
她的丈夫或许风流多情,却是个真正的绅士。
孙廷雅独自走在街上,想到这里淡淡一笑。她觉得有点累,很想找个地方坐一坐,前方有家小电影院,门口挂着几张《高阳公主》的海报。孙廷雅进去买了票,因为已经上映了半个多月,加上地处偏僻、又是工作日下午,影院里人很少,她觉得正好,毕竟也是新晋网红girl。
其实关于孩子,很早以前,她也和陈少峰讨论过。那天本来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他嫌她做事不够仔细,继续下去将来一定会捅出大篓子。而她生理期快到了,脾气暴躁,毫不客气顶了回去。两人一个下午没有说话,到晚饭时他主动求和,强行把她抱到怀中,“好了,怎么脾气这么大,我又不是在骂你……”
她气鼓鼓道:“这样还不叫骂?”
“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你这么粗心下去,将来把我们的孩子弄丢了怎么办?”
她脸色一变,重点完全偏了,“孩、孩子……”
他也察觉自己失言,神情有点尴尬,轻轻咳嗽一声,目光不敢再落到她身上。孙廷雅两颊发红,半晌撞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神经病,谁要跟你生孩子!”
一不留神,她踩空台阶,差点摔倒在地。孙廷雅扶着墙,轻轻吸了口气,嘲笑于自己的笨拙。电影已经开始了,整个大厅只有最后一排坐了个男人,她从后面的门进去,很偶然地一瞥,正好看到他的脸。
男人身穿黑色西服,很安静地望着前方。播放厅里只有大荧幕的白光,上演着歌舞升平、盛世繁华,他的面庞被光芒照耀,身子却隐匿在黑暗中,像是披戴着永生永世的孤独,又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找到机会,浮出水面求得片刻喘息。
孙廷雅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没有往前走,也没有退出去。时间太长,他终于察觉异常,回头一看,身子顿时僵住。
荧幕上,年幼的高阳与辩机重逢,她冲过去抱住他,那样开心,“禅师,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你知道吗?我差点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黑暗中,两人长久注视着对方。
明明中间只隔了几张椅子、一条过道,她却觉得仿佛横亘了多年时光、生死茫茫。
下午的咖啡厅很安静,现场演奏的钢琴曲悠扬悦耳,空气里有咖啡豆香醇的味道,让人想到挥之不去的往事情怀,浓重,苦涩。
孙廷雅和陈少峰坐在一处隔间里,她用小镊子夹起方糖,放到咖啡里,泛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他坐在对面,神情平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来看自己的电影,多正常。反倒是你,工作日不用上班吗?”
他说:“前阵子刚忙完,今天给自己放假。”
她哦了一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糖放多了,苦涩里夹杂着甜腻,很古怪的滋味,她却面不改色咽了下去。
陈少峰说:“上次的事,我要和你道歉。那晚我有些失态。”
他提到那晚,孙廷雅并不想回忆的那晚,寒夜里细雪纷飞,他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没关系,我当时也太激动了。”
他唇角微弯,像在笑,又好像没有,“还没祝贺你,电影拍得不错。”
她微笑,“谢谢。”
也许这样才是正常的。没有哭天抢地,没有彼此怨恨,他们就像两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坐下来喝一杯咖啡,平静地谈谈近况,仿佛那些过往都已烟消云散。
可孙廷雅控制不住地想起很久以前,《高阳》还在网上连载,她打印出来逼他看。理科男怎么也进不了状态,最后她生气了,抢回来说:“真是不识货。我告诉你,这小说在网上可红了,也许将来还会拍成电影,有本事你到时候也别看!”
他顺水推舟,“既然如此,我就先不看了,给电影留一些惊喜。我保证,只要你拍了,我一定去捧场。”
她忽然站起来,低着头说:“我去趟洗手间。”
没有等他的回答,她已经走了出去,不是洗手间的方向,而是出了咖啡厅大门。微风吹拂到脸上,钢琴曲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大街上的熙熙攘攘,这声音让她觉得安全,仿佛重新回到人间。
她站咖啡厅门口,无意识望着前方,车子一辆接一辆开过去,红的,白的,灰的,还有黑色的……她数了一遍又一遍,脑子里像在思考,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门被推开,陈少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她的风衣。他说:“抱歉,忽然有点公事。”
她接过风衣,沉默地穿上。他的车就停在路边,两人朝那个方向走去,她却在思考怎样告别。她不打算让他送自己。
一辆车在前方停下,动静太大,仿佛被逼停的。下一秒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男人,容貌俊雅、修长挺拔,那张脸非常熟悉。孙廷雅还没回过神,又下来个身穿白衣的女人。她拉住男人的胳膊,急切地说着什么。离得太远了,她听不清。
陈少峰眉头微蹙,“席文隽?”
他记得席文隽是因为在生意场上见过几次,但同时他也知道,这是孙廷雅好朋友的丈夫。
他望向那女人,从他的角度看不清她的脸,“那是周小姐吗?”
女人忽然抱住席文隽,头靠在他胸口,像是在哭泣。
孙廷雅看着他们,轻声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