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隆平讲起课来,不但思维敏捷,语言生动,而且风趣幽默,妙语联珠。因此,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人都喜欢听他讲课。
袁隆平的弟子罗孝和后来回忆这段往事时,曾经深情地说:“袁先生在科研事业中,没有门户之见,从来都是搞‘五湖四海’,我便是他搞‘五湖四海’的受益者之一。”
但是,在科学试验中,袁隆平却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熟悉袁隆平的人都说:“袁隆平进行杂交水稻科学研究的过程,既是造福于民的过程,也是他的人格日趋完善的过程。”
3月下旬,“野败”在地处天涯海角的海南抽穗扬花了。袁隆平与李必湖、尹华奇、罗孝和等一起,用广矮3784、京引66、米特374以及意大利B等20多个品种的雄花与“野败”的雌花杂交,获得了200多粒杂交第一代种子。
袁隆平向来自全国各地的科技人员无偿地奉献出这200粒种子。
江西萍乡农业科学研究所的颜龙安、文友生等人,在袁隆平的精心指导下,利用“野败”进行杂交,获得了种子,并育出“珍汕97”不育系和保持系。
来自福建的杨聚宝等人利用袁隆平赠与他们的种子,育出“威41”不育系和保持系。
湖南贺京山原种场的周坤炉与袁隆平合作育出“29南1号”、“威20”不育系和保持系。
……
袁隆平无私献出的珍贵种子,成为全国农业科技人员共同攻关的可靠保障,大大加快了杂交水稻的研究进程。
经过一年多的协作攻关,到1972年就已经选育出了一批不育系和保持系。但是,恢复系尚未育成。“三系”尚未配套,杂交稻尚未成功。
在没有找到“野败”以前,袁隆平和他的弟子们在20世纪60年代利用栽培稻进行杂交育种,培育出了恢复系,但找不到保持系;当找到“野败”材料以后,培育出了保持系,但找不到恢复系。
这期间,学术权威的冷水又泼来了,他们说:“三系,三系,三代人也不成器!”
有些人在权威面前开始动摇了。
但袁隆平却在丰富的试验材料中,发现了具有恢复系基因的苗头。他满怀信心地告诉他的弟子们:“我们一定会筛选出来恢复系。”
1972年9月,中国农业科学院在湖南长沙召开全国杂交水稻科研协作会,以这次会议为契机,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了一个科技攻关协作网。
他们紧密配合袁隆平的研究工作,对水稻“三系”配套和杂交组合进行深入的理论研究,有力地支持了袁隆平的杂交水稻“三系”配套的科研进程。
三系配套获得成功
1972年,袁隆平的助手罗孝和在湖南省农业科学院的试验田里搞了4分田的“三超稻”,即产量超父本、母本和对照品种的杂交水稻优势试验。
刚开始,这些杂交水稻长势喜人,远远超过其他水稻。人们都赞叹不已。
湖南省主管生产的一位官员闻讯赶来视察,更是赞不绝口。
这位原本支持杂交稻科研事业的官员,此时怀着欣喜的心情集合各地、市主管生产的负责人和有关科技人员在“三超稻”试验田旁召开了现场会,号召全省各地、市尽快推广杂交稻。
到了秋收季节,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三超稻”在打谷场上一验产,稻草比对照品种增产了一倍多,而稻谷的产量却显得很一般,比常规稻品种多不了几斤。
这时,原本反对杂交稻研究的某权威人士趁机嘲笑说:“可惜人不是牛,要是人像牛那样能吃草,杂交稻的优势就很可观了。”
这时,有人竟然指责湖南省农科院的一位负责人说:“你为什么要支持这种浪费钱财和土地资源而徒劳无益的研究?”
那位军负责人无言以对。他在盛怒之下,把罗孝和叫到他的办公室,责问道:“你为什么要欺骗领导?”
罗孝和十分紧张地说:“我……我……我没有欺骗领导。”
这位负责人又怒气冲冲地说:“你们知识分子,就会玩花招!”
罗孝和十分笨拙地为自己辩解说:“我……我……我没有玩花招。”
负责人怒气未消,十分不客气地对罗孝和说:“有人骂你们是一群‘草包学士’!”
罗孝和挨了一顿臭骂,垂头丧气地回到他的住所,找到袁隆平,很无奈地说:“袁老师,有人骂我们是‘草包学士’。”
袁隆平拍了拍罗孝和的肩膀,笑着说:“小罗,我们是在搞试验嘛!既然是试验,就允许成功,也允许失败;失败了找原因,把胸脯挺起来,咱再从头来!”
第二天,袁隆平也被那位负责人找去谈话,谈话的内容还是“三超稻”的问题。他很不高兴地问袁隆平:“杂交稻为啥只增产稻草?你说杂交优势在哪里?”
袁隆平耐心地说:“增产稻草,也正是杂交稻的优势,至于怎样把增产稻草的优势转变为增产稻谷的优势,就看我们未来的试验了。”
负责人半信半疑地问:“未来你们准备怎样试验?”
袁隆平说:“我们继续寻找最佳组合。”
负责人的脸色变得和缓了一些,他说:“照你这么说,杂交稻有优势,而且最终肯定不会光增产稻草,不增产稻谷,是这样吗?”
袁隆平神情郑重地说:“我可以向领导保证,一年以后,这样的优势便会显现出来。”
接着,袁隆平详细地向这位负责人讲述了他敢于“保证”的理论根据和准备采取的实验措施。
负责人这才打消了顾虑,说:“杂交水稻还是大有前途的嘛!你们就大胆地去搞你们的‘最佳组合’吧,我们将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们!”
1973年初春季节,袁隆平亲自在海南岛南红基地配制了10多公斤杂交稻种。回长沙后,分给他的助手们试种。
李必湖、尹华奇、罗孝和等在湖南省农科院1.2亩试验田里,种下袁隆平配制的种子,虽然只中耕一次,施肥一次,可收获时,亩产高达505公斤。
这一年,全国农业科学技术人员齐心协力,广泛选用我国长江流域、华南以及东南亚、非洲、美洲、欧洲等地的1000多个品种进行测交筛选,先后筛选出100多个具有恢复能力的品种。
袁隆平和他的弟子们率先找到一批优势很强的恢复系。
同年,为了检验杂交水稻是否有高产优势,湖南省农科院在这块试验田附近,组织全国和省里几位劳模用5亩上等好地播种没有进行杂交的水稻种子,进行丰产竞赛。这些人在这5亩好地上精耕细作,偏水偏肥,各方面都给予最优越的条件。到了收获的季节,5亩田,却只有1亩亩产勉强超过500公斤。
比较之下,杂交稻的高产优势是十分明显的。
此时此刻,袁隆平看到了成功的希望,他的心情十分舒畅。
这天夜间,袁隆平把他的小提琴带到打谷场上,充满激情地弹奏起巴赫的作品。
此时此刻,天地一片寂静,只有他那动人的琴声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轻轻地流淌着……
至此,按照袁隆平起初对杂交水稻的理论设计——雄性不育系、保持系、恢复系“三系”配套宣告成功!
“三系”的配套成功,预示着我国率先利用水稻杂交优势的时刻即将到来。
袁隆平成功地开创了我国杂交水稻的高产之路,他用自己的成果对美国经济学家布朗的质疑作出响亮的回答:高科技养活中国人!
湖南省农业科学院党委书记左连生说:“袁隆平的世界观突出地表现在他崇高的民族自尊心上。他潜心于杂交水稻的研究,致力于创新。他的科研成果增强了民族凝聚力,弘扬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中国杂交水稻研究中心党委书记全永明说:“袁先生是智慧、勇敢、坚忍的象征,是无私奉献的典范。因为有了这些美德,他注定要在高科技杂交水稻研究中获得成功。”
1973年10月,袁隆平赴苏州参加中国农业科学院在这里召开的水稻科研会议。
在这次会议上,袁隆平宣读了他的又一篇论文《利用“野败”选育“三系”的进展》,他向来自全国各地的农业科学家正式宣告我国籼型杂交稻“三系”配套成功!
袁隆平在宣读完论文后,又针对美国经济学家布朗的质疑,意味深长地讲了下面一段话:
我们是炎黄子孙,我们为之自豪。我们不曾卑微,因为在人类长长的生命链条中,我们承前启后,正在从无限走向无限;
我们也不曾骄傲,因为人类创造辉煌历史的长河中,我们未来的路依旧很长很长……
袁隆平的论文和讲话,在这次会议上引起极大的震动。
回长沙以后,袁隆平写了这样一张纸条挂在自己的书橱上:“灵感在科学研究中与在艺术创造中一样,具有几乎同等的重要作用。”
袁隆平从在稻田中发现水稻的杂交优势,到寻觅“野败”,都表现出一种思维上的突破性,袁隆平把这种思维上的突破称为“灵感”。
1974年新春佳节,邓哲到广东出席生物防治会议,她趁此机会顺道到海南看望丈夫。
大年初一那天,袁隆平带着邓哲来到三亚的天涯海角,他们看到茫茫的大海上,一只只海鸥,正张开强劲的翅膀,搏击着狂风巨浪,向前奋飞。袁隆平触景生情,对身旁的妻子说:“我们过去只不过是洞庭湖边的麻雀,现在却要做太平洋上的海鸥了!”
1974年,袁隆平培育出强优组合的“南优2号”,并于当年试种成功。
1974年春天,袁隆平将自己育成的我国第一个强优势组合“南优2号”杂交稻种子,拿到安江农校去试种。
袁隆平在安江农校试种的结果是“南优2号”杂交中稻亩产628公斤;他耕作的晚稻示范田20多亩,平均亩产511公斤。
攻克制种高产难关
杂交稻“三系”配套已经完备,高产优势也已经呈现在眼前,然而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当年,他们制种试验田的产量很低,每亩生产杂交种子只有5.5公斤。
如果按这种产量来计算,那么,平均每公斤种子要达到73公斤普通稻谷的比价,也就是说,这种种子的价格应该是常规稻种的73倍。虽然杂交稻的用种量只需常规稻的20%,但是单位面积的种子成本还是要高于常规水稻70倍以上。
如此昂贵的稻种,农民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农民如果不授受,推广杂交水稻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因此,提高制种产量,又成为袁隆平科技攻关的新课题。
这一新课题能否攻克,成为杂交稻能否大面积推广的关键。
这时,反对研制杂交稻的人又有了新的话题,他们说:“水稻是白花授粉作物,花粉量少,花粉寿命短,柱头弱小,且多数品种不外露,每日开花时间短,这些特征都不利于异花授粉,因此制种产量非常低,难以大面积推广。”
袁隆平在“制种低产论”面前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当时,袁隆平的一个学生唉声叹气地说:“难啊,干成一件事真是难啊!”
袁隆平对他的学生们说:“一个人的一生,顺利是相对的,不顺利是绝对的。我们应该有走向成功的决心和信心,也应该有承受坎坷、承受不幸的勇气。如果我们能够把前进道路上的风风雨雨化做动力,我们就会走向成功,走向辉煌……”
袁隆平环视一下周围的学生,又接着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真正打败我们,除非自己打败自己。在挫折面前,一定要激流勇进。失败往往是成功的前奏,总结了失败的教训,也就将要看见成功的背影了。没有挫折与失败,我们就不会懂得成功的艰难,就不懂得奋斗的可贵。”
袁隆平面对“制种低产论”者的嘲笑,丝毫也没有畏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攻克制种高产这一关。
此时,袁隆平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最低限度需要多高的制种单产,才能开始使种子的生产者和消费者双方都有利可图,从而开始乐于接受杂交水稻。
从此,袁隆平不分昼夜地守护在自己的制种田里。在如火的烈日下,在狂暴的风雨中,他也不肯躲避。他戴着一顶破斗笠,在制种田里,忘我地观察着,思索着……
袁隆平在长期的观察中发现,杂交水稻制种产量的高低,与花粉数量虽然有关,但主要并不取决于花粉数量,而取决于父、母本扬花的时间能否一致,即双方能否在花期相遇。
袁隆平知道杂交水稻是异花授粉,父、母本分别属于两个不同的品种,因此,彼此的生长发育时间肯定会有一定差别。
此时,袁隆平意识到如果母本和父本的花期一早一晚,不能同时,那么,父本散发的花粉再多,也是白搭。
昏黄的灯光下,袁隆平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他断定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之所在!
袁隆平忽然扔下铅笔,在桌子上猛拍一掌,站起身来,欣喜若狂地叫醒了所有正沉醉在梦乡的湖南组科技人员,把自己思考的结果告诉了每一个人。
接着,袁隆平兴奋地对大家说:“我们从明天开始,就必须认真研究气温、水肥、土壤,以及叶龄等等与杂交制种的父、母本花期之间的关系,摸清父、母本之间的生长和开花习性等、方面的不同特点,然后准确地计算出它们在各种不同条件下,从播种到开花所需的不同生长期,以及开花、盛花和谢花的具体时间。”
大家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袁隆平,认真地听着他说的话。
袁隆平环视一下大家,又接着说:“以后,我们要依据它们的不同生长期,采取父、母本分期播种的办法,以及利用温度、水肥和施用生长激素等办法来调节它们的花期,使它们尽可能完满地重合。为了防止万一调节无效,我还想到一个办法:除父、母本分期播种之外,我们还可以围绕着母本的开花、盛花和谢花时间,再将父本也分三期播种,分别把三批父本的盛花期,连接不断地对准母本的开花、盛花和谢花时间,这样,即使第一批父本的盛花期没有和母本的盛花期重合,第二批、第三批,总有一批能重合。这样就可以确保万无一失。这是今后我们必须紧紧把握的第一条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