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决定后,麦尔维尔兄弟首先想到的就是,把这一消息告知尤尔西克斯先生,他们本以为,年轻学者会毫不迟疑地同行。但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听了两位舅舅的消息,反应却很冷淡,然后又以科学实验为由拒绝前往。
麦尔维尔兄弟于是告辞离开,心想,要是他们的宠儿态度过于谨慎,而坎贝尔小姐又不欢迎他的话,那一切就算过去。
第二天,早上八点,麦尔维尔兄弟、坎贝尔小姐与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与早已等在蒸气式先锋号快船上的奥利弗·辛克莱会合,准备共同前往约纳岛。他们之间因没有尤尔西克劳斯的科学理论而显得更加和谐、融洽。
所有乘客都上了船,随着第三声汽笛的响起,机械师发动了船,船桨的叶片在水中激起串串水花,一声长笛响过之后,缆绳被解开了,先锋号驶出了海湾。
一路上大家都非常兴奋,他们互相交谈着,观赏着沿途美丽的风光。
先锋号快船沿凯尔雷雷岛海峡而下,绕过岛的南端,开始穿越宽阔的络恩湾入海口,左边的科隆塞和古老的修道院——十四世纪岛上著名的贵族们修建的——渐渐远去,船又沿马尔岛南部海岸驶下,海岸就像一只巨大的墨鱼漂在茫茫大海上,它的触角却慢慢朝南弯曲,欧石南丛林形成了它的天然外衣,圆润的山峰俯视着绿茵茵的牧场,羊群像点缀的朵朵白花,景象清新自然,令人心旷神怡。
事实上,正午前,他们就会到达目的地,现在,风景如画的约纳岛已呈现在北方,几乎就在马尔岛这只巨大墨鱼触角顶端上,放眼望去,大西洋宽广无垠,浩翰无边。
在先锋号的舷梯上。两个年轻人在欣赏着这美丽的景色。
“您爱海吗,辛克莱先生?”坎贝尔小姐问挨着她坐的年轻同伴。
“我太爱海了,坎贝尔小姐!”他答道,“它丰富的内涵给我的艺术创作带来了无穷的灵感,要知道,一个画家要画出这变化既一致又不同的全部色彩,是多么富有挑战性啊,相比之下,画一张表情不变的脸就要容易得多了。”
“确实是这样,”坎贝尔小姐说,“一丝微风轻轻吹过,大海也会跟着不断变幻着面容,而且随着它浸透光的不同,也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
“您看,坎贝尔小姐,”奥利弗·辛克莱指着风平浪静的海平面,又说,“它是绝对平静的!不像一张熟悉睡美人的面孔吗?什么东西也不会让它那令人赞叹的纯洁变质,它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它很年轻,很美!也可以说是一面大镜子,为所有人服务。”
“一面时常被暴风雨打破,又会不厌烦破镜重圆的镜子。”
“对!”奥利弗·辛克莱答道,“就是这让大海的面貌那样变幻无穷!一阵微风吹过,它的脸就会变,长上皱纹,让它满头白发,瞬间,它就老态龙钟,但它总是那么奇特,波光粼粼,动荡不定!”
“那么,辛克莱先生,”坎贝尔小姐问,“就没有一位画家可以在画布上画出这变幻的大海容貌吗?”
“没有,没有一个人能。大海的颜色太多了,有些是颜料无法调试出来的,你不能说它是哪种蓝,也不能说是哪一种绿。当它愤怒时,那海水里尖杂着深蓝、墨绿、黑,还有一些灰色;当它兴奋时,客观存在又泛出朱红、橙色、天蓝、白色,这许多种颜色互相交错,融合,又显得那样清新,透明,坎贝尔小姐,我越看越觉得大海雄伟壮丽!海洋!两个字说明了一切!那是辽阔!在海底极深处覆盖着无垠的草原,相比之下,我们的草原是多么的荒凉!是的!海洋是无穷无尽的,人看不到,但能感觉到,像水里反射的宇宙一样无穷无尽!”
“我也和您一样深深地爱着大海,”坎贝尔小姐说,“爱它的千姿百态!”
“您不怕会遇到危险吗?”奥利弗·辛克莱说。
“不怕,因为无论是谁,都不会怕自己喜爱的东西。”
“您是个勇敢的旅行者吗?”
“或许是吧,辛克莱先生,”坎贝尔小姐答道,“我平时最爱看的就是有关大海探险的小说,多少次,我想着自己也像书中的英雄们那样出海远行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他们的经历更值得羡慕的了。”
“您说得对,坎贝尔小姐,古往今来,还有什么比发现更美的呢?每当我看到出海的船即将起航,心都禁不住跟着登上船,我想我是为大海而生的。”
“那您一定在海上旅行过吧?”坎贝尔小姐问。
“是的,”奥利弗·辛克莱答道,“我游历了一段地中海,从直布罗陀海峡到地中海东岸渚港,和直到北美洲的那段大西洋,还有欧洲北部海域,而且英格兰和苏格兰的所有海域都在我的心中,如果想去,可以随时启航。……”
“一定非常美,辛克莱先生!”
“的确如此,坎贝尔小姐。但事实上,我觉得所有的地方都不能与我们要到的赫布里底群岛相媲美,那才是真正的群岛,淡蓝的天空,映着野生岩石丛和雾朦朦的天空使它更富有诗意。那里没有世俗的勾心斗角,权益之争。是超自然生灵之所!斯堪的那维亚的神,不讲物质,非常纯洁,有抓不住的身形,那不是肉体!是奥丹、奥西昂、芬格这些诗的灵魂的升华。”
“您说得太对了,只有苏格兰人才会拥有如此的境界,”坎贝尔小姐被年轻同伴灼热的话语所鼓舞,“只有苏格兰高地上的苏格兰人!啊!辛克莱先生,我同您一样,为我们的喀里多尼亚群岛而痴迷!我爱它,即使它发怒时,我也会觉得它很美!”
“的确,它的大动肝火是很壮丽的,”奥利弗·辛克莱跟着说,“经过三千里的跋涉,什么也挡不住它的狂风大作!苏格兰海岸与美洲海岸遥遥相对,要是那边,从大西洋的另一岸,掀起了惊涛骇浪;这边,浪潮和风暴的侵袭也就要来临了,风和浪一齐向西欧涌去!但它们对我们的赫布里底群岛又能怎样呢?花岗岩的构造,可以使它从容面对狂风和大海的凶猛的攻击!……”
“那是氢与氧的化合物,含2.5%的氯化钠!是的,没有什么比氯化钠的撞击更美的!”
这些话一改浪漫的语气,显得那样呆板、乏味。听到这,两个人转过身。
站在舷梯上的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正在朝他们微笑。
这个不受欢迎的人知道奥利弗·辛克莱要陪坎贝尔小姐去约纳岛,他无法再继续研究,于是,赶在两人前面先上了船,一直呆在船舱里,刚刚上来看小岛。
氯化钠的撞击!这给奥利弗·辛克莱和坎贝尔小姐的愿望是怎样重重地击了一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