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理由做出解释的是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但他与此事无关,坎贝尔小姐也并不需要他的解释,只是生硬地向他行了个礼,便快步走回了旅馆。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为刚才被拿来与一个毫无价值的绿光作比较,感到是对自己的侮辱,所以也生硬地回了一个礼,然后径直走回海滩,想给自己一个安慰。
麦尔维尔兄弟沮丧地回到喀里多尼亚旅馆的会客厅里,满脸羞愧地等着坎贝尔小姐找他们谈话。
坎贝尔小姐的态度很明确,为了看到绿光,必须放弃一切,即使是以和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见面的便利条件为代价。
两个舅舅只能从他们良好的愿望出发进行推测,因为他们压根就不熟悉奥班嘛!谁会想到尽管游客们如潮般涌来,可大海,真正的大海却并不在那儿!
“现在,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坎贝尔小姐说道,“必须离开奥班,寻找真正的海平面。”
尽管麦尔维尔兄弟极不愿意,但那只能怪讨厌的赫布里底群岛遮住了大海的面容。
“我们马上收拾行李,”坎贝尔小姐接着说,“最好今天就动身。”
“好的,我们没有意见。”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于是,贝丝夫人与帕特里奇,在他们女主人的再次决定之下,开始快速地收拾行李。
让人们料想不到的是,喀里多尼亚旅馆的主人——麦克·菲恩老板。
当他得知这一消息后,便宣布可以为他们找到一个令大家都满意的解决方法。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把客人留住。要知道,在苏格兰的旅馆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无论他的客人因何原因要离开旅馆,那么老板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挽留,直到客人执意离去。
坎贝尔小姐与她的舅舅有什么要求?一个可以看到海天相接的地方?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情了,只要太阳落山时可以看到海平面。奥班看不到?那么,在凯尔雷雷岛行吗?不行,这里只能看到一小部分大西洋。事实上如果沿海岸下行就能看到塞尔岛,它的北端与苏格兰海岸之间由一座小桥连接着,在塞尔岛上,西边罗盘五分之二的地方,将会看到海平面。
坎贝尔小姐从挂在旅馆大厅里的大幅地图上,证实了麦克·菲恩老板并没有说错。的确,在塞尔岛上可以看到一段宽阔的海平面,秋分前后,太阳便会光顾那里。
为了尽到最后义务,麦克·菲恩老板建议他们可以坐一辆马车前往,只需三十分钟即可到达,并且沿途的风光也十分迷人。
结果如何?当然是坎贝尔小姐决定接受旅馆老板的建议,而麦克·菲恩也为可以得到一笔不小的收入而心满意足。
麦尔维尔兄弟悬着的心,终于又落回了原处。
“真奇怪,”萨姆说,“怎么偏偏就奥班这里看不到海平面。”
“自然界真是让人理解不透。”西布答道。
可是,知道了坎贝尔小姐不再去另外的地方寻找海平面,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却没有表现出十分热衷的态度,只是沉迷于自己的高深研究,这是令人很难理解的。也许是他心里高兴,没有表现出来吧。
相反,坎贝尔小姐的态度有所变化,她对他不再是冷冰冰地,似乎温和了许多。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惟有天公不作美,正午时,被炎热所驱散的云朵,总是在日出日落时笼罩着海平线,想看到绿光,还需要耐心等待。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麦尔维尔兄弟与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接触甚密,而坎贝尔小姐则喜欢一个人独自到海边的沙滩上散步,她需要清幽而没有喧闹的环境。与她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构成海滨城市流动人口的大军:这其中有举家出游,在温暖的海滩其乐融融;还有一些学者,头顶遮阳帽,不停地从这边走到那边;在沙滩的一角,画家支起画架寻找最入画的角度,试图创作出满意的作品;电学家们则为了赚两个便士向那些阔绰的游客兜售一种流体;摄影家们则为那些美满的家庭递送全家福;最忙碌的要数那些身穿黑礼服和头戴花帽的小商贩们,他们推着小货车遍布整个沙滩,不放过一位游客,向他们推销世上最好的饮料、水果……
麦尔维尔兄弟与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分手后,总是到沙滩的边缘,或海湾内突出的尖端去与坎贝尔小姐会合。
坎贝尔小姐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双肘支在腿上,双手托着俏丽的脸庞,双眼茫然地望向远处平静的海面,时而追随因受惊而飞起的鸬鹚,它们不愧捕鱼高手,瞧个个收获甚丰。
我们纯洁美丽的少女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找一位长相厮守的伴侣,而且不是别人,正是年轻学者?啊,我们的宝贝外甥女终于把注意力转到男士身上了。麦尔维尔兄弟为他们的私下猜测惊喜不已。
不过,他们只猜对了一点点。坎贝尔小姐的确是在想一位男士,但不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而是另一位年轻的小伙子,那个在考瑞威尔坎漩涡中奋勇挣扎、临危不乱、沉着冷静的青年。坎贝尔小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举止优雅的勇士出现在甲板上,摘下礼帽向大家致敬,然而他并不知道是这位年轻姑娘放弃了观看绿光的最佳时期挽救了他的生命,更不知道他已在姑娘心中烙下了印迹。
坎贝尔小姐满脑子都是离奇的想象,她把考瑞威尔坎漩涡遇险事件和绿光混在一起,可以肯定的是前者与后者一样都不明朗,雾气使后者模糊不清,姓名与身份的不明则让前者可望而不可及。
在这以后的四天里,她都跟随两位舅舅与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呆在一起,但年轻学者似乎并不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在看到云雾时,他就解释云雾的形成,以及构成它的每一种物质的科学分类,他只听到和看到自己,只顾自己涛涛不绝地讲,根本没注意到坎贝尔小姐的态度。
一开始,坎贝尔小姐还能很有礼貌地仔细听他的科学理论,渐渐地,她开始看别处;抬头去看杜罗莱城堡;最后,干脆低头看着自己精美的鞋尖——这是一位苏格兰女孩能做到的最不加掩饰的冷漠标志,一种极端的不满,不光对谈话的内容,也对谈话者本人。
第五天,麦尔维尔兄弟从气压计指数上获得了一个好消息——上升了几度。
十点钟,太阳露出了它清晰的面孔,光芒四射,大海也显示出它那干净明亮的蓝色。
晚上五点,一辆专供出游用的四轮敞篷马车准时停在了喀里多尼亚旅馆门前,毫无疑问,这是为坎贝尔小姐准备的。
过了一会儿,马车上的乘客出现在旅馆门口,不过,错了,只有三位,那么另一位呢,那个麦尔维尔兄弟心目中外甥女婿的最佳人选怎么迟到了?他不怕坎贝尔小姐生气吗?
生气也没有办法,一篇不可放弃的科学论文挡住了他的步伐。
车夫的长鞭梢轻轻掠过四匹马,马车便踏上了由奥班去克拉干的路。
在看到海平面之前,坎贝尔小姐兴致勃勃地欣赏着沿途的美景。他们正在穿过凯尔雷雷岛与苏格兰海岸之间的火山岛,岛上有绿葱葱的树林,被阳光分成了两半,还有一些丹麦人的城堡遗址围着岛的南端。
“这是麦克·道格格斯·德·洛恩的旧居。”西布指着城堡说。
“这是我们家族的荣耀,”萨姆补充道,“因为它是坎贝尔家族摧毁的。”
过了凯尔雷雷岛,马车走进了一条通往克拉干村的狭长的小路。过了克拉干村,马车驶入了人工地铁——连接塞尔岛与苏格兰海岸的桥梁。三十分钟后,马车停在了一条沟壑深处,坎贝尔小姐一行三人走下马车,登上了一个山丘较为陡峭的山坡,在临海的岩石边缘坐了下来。
现在,再不会有阻碍坎贝尔小姐观看绿光的物体了。转向西面:既没有伊斯达勒岛,也没有伊尼施岛,这两个岛靠着塞尔岛。在赫布里底群岛最大的岛之一——马尔岛东北面的阿达里斯岬角以及西南面的科隆寒岛之间露出一大片海平面,过一会儿,太阳将在那儿将它的炽火浸入水中。
站在天文学角度上来看,每年的这个时候,在此纬度,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太阳都会准时在阿达里斯岬角处落山。
不过,再过几周,科隆寒岛将掩去它的光芒。
今天晚上,的确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现在,太阳正沿着一条弧行轨迹滑向水天交接处。
在天边的太阳放射出刺眼的红光,尽管这样,坎贝尔小姐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大火球,她不会放过它,一丝一毫也不会。
突然,坎贝尔小姐的眼前出现了一线又细又长的小云团,它把太阳分成了不等的两部分,然而,太阳仍在不停地降落,云团也不落后。
当太阳变成了一弯极小的弧时,小云团恰巧给太阳最后一道光辉戴上了面纱——即而成了水天相接的分界线。
满怀希望的坎贝尔小姐目睹了全过程,随着太阳的消失,她的好心情也无影无踪了。
此次观察在坎贝尔小姐的叹息中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