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过来安慰如梦,看了好一会戏的杨复恭也看腻了,便吼了句:“女人就是麻烦!”又转向敏吼了一嗓子:“臣还叫你一声至尊你便是当朝天子!至尊便去吧!”说着便将敏带走,走出门口又吼了句:“何淑妃,善待嫣儿!”
杨复恭害人终害己,怕是做贼心虚了。
嫣儿没工夫也没心思理会外面的推拉啼哭,一直看着手上的百家衣。
“我真想亲手了结了她!”嫣儿瞪着远方,怒火中烧。
如梦一干人等就在外面一直守着。敏匆忙上了朝,便回来劝慰如梦,如梦只管任性一回,抱着夏花哭天喊地,又连连敲门。
“嫣儿你快出来吧!”“娘子你已经饿了一天了,快出来吃些东西吧!”
“贱妾无能,保不住龙裔。实在不敢再忝列妃位,求至尊废妃处死。”
嫣儿在里面喊道。
“嫣儿你这是作何解?”敏不住地敲门,又说:“一声贱妾,一声至尊的可是疏远了!”
“贱妾以前实在自以为是,不知与至尊的亲疏远近,求至尊责罚。”嫣儿又说了句。
“嫣儿你在说什么胡话!”敏哭着。
“贱妾求至尊将凶手绳之以法!以慰龙裔亡灵!这样贱妾便死而无憾了!”嫣儿说。
听到这里,敏终于忍不住了,以身撞门,出现在嫣儿眼前。
敏知道,他做不了什么,不能问罪韦家,不能亏待杜家,不能削弱自己的势力。
他现在能做的,只是能哄就哄吧!
“至尊可是来处死贱妾的?”
嫣儿紧紧攥着百家衣,笑着。
不由分说,敏冲上前紧紧抱住嫣儿,“好嫣儿,是我错了!我立马下旨遣散后宫!”
“至尊何错之有?”嫣儿笑着,在他怀里挣扎着,“只错在贱妾痴心妄想……至尊散了后宫,姐姐该如何自处?”
敏不知道。
“至尊已伤透了贱妾的心,还想再伤透姐姐的吗?”
嫣儿笑着,笑容混杂着泪水。
敏松开了手,嫣儿跪了下来,又说:“求至尊为姐姐着想,为活着的龙裔着想。今后便与君长诀!”
敏沉默了,只能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拜别了嫣儿,拜别了如梦。
如梦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走进殿内,说:“好妹妹,夏花给你熬了点粥,就去吃点吧!”
嫣儿说:“我不想吃。”
“还使什么性子呢?”如梦打着嫣儿,“你再不听我劝,真是两面不讨好了!”
“姐姐,真是连累你了。”嫣儿苦笑。
“自家姐妹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如梦笑着说。
“姐姐,今后至尊便被我打入冷宫了。”
嫣儿笑着,手里放不下那件百家衣。
“妹妹你这是何苦呀?伤人又伤己的!”如梦焦急万分,但内心深处总有那么一小块地方在欢呼雀跃,“子衿,快去把被褥收拾过来。”如梦看了看嫣儿说:“你若冷他,我也冷他。你什么时候释怀,我便什么时候走。”
“妹妹晦气,姐姐还是避着点吧!”嫣儿苦笑。
“你我二人何时信过运气之说?”如梦笑着,说:“眼下为你的孩子报仇才是第一要紧事!”
“我的孩子……”嫣儿紧紧攥着那件百家衣。
“花娘子来喝粥。”夏花端着粥进来了。
小厨房内,伏案泼墨窃窃私语。
“姐姐,为何大人会帮淑妃娘子?”泼墨烧着火。
“许是有用吧……”
伏案端起一精致白瓷盖罐放入锅内隔水而蒸,罐内阿胶皇酒交融炼精,红枣、胡桃肉等配料又经细细碾磨打入罐中,与酒缠绵,冰糖扑通一声温软膏中……
“好香的贵妃美容膏。”泼墨笑着说。
“这阿胶本是好几天前就泡在这黄帝御酒之中,原是为了给娘子固元安胎,现如今竟用在……”
伏案看着罐里的冲天醇香,神情幽怨。
“姐姐说娘子为何小产?”
泼墨见私下没人,悄悄问了句。
“尚药局的太医们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又怎么知道?”伏案笑着说:“或许真是那盒红玉膏吧!”
“红玉膏,美容膏,太真这又是何苦呢?”泼墨笑着说。
“只不过你不知后妃的心酸罢了。”伏案笑着说:“你便只有做个烧火宫女的命了!”
“姐姐懂她,现在还不是和我一样忙于炊事?”泼墨笑着说。
“他的心里只有她……只不过舍不得你罢了!”伏案犹豫了一会,又笑着说:“好好看着火!”
之后这几日,有人欢喜有人愁,杜昭容因丧子而晋升妃位,韦昭仪因涉嫌谋害龙裔夺取昭仪品级幽禁就日殿,六尚人心惶惶,启华殿大门紧闭,敏也开始借酒浇愁。
“德妃娘子万福。”一路上,杜若双听着那些宫人们声声请安,看着她们叉手行礼,满心欢喜。
“天天懒在薰风殿就是不行。”德妃笑着说。
“娘子就该出来走走呀!”坠兰笑着说,手里捧着各宫送来的礼品。
“走,我们去看看姐姐。”德妃笑着,摸着自己的小腹。
“姐姐好生雅致,怎么还钻研茶道?”德妃笑着说。
“知道妹妹会来,便一直备着。”韦语呓笑着说。
“姐姐快看看,这些都是阖宫众人送的,你可有喜欢的?挑几件拿去吧。”德妃笑着。
“姐姐身上穿戴的都齐全,用不上。”
韦语呓笑着说,拿着鎏金茶碾碾着茶。
“若不是姐姐的红玉膏,我也没有今日。”德妃笑着,“我有今日全靠姐姐成全。”
韦语呓听到这里便停下了,说:“姐姐今日身子不适。就不送妹妹了。”
“怎么?撵我们走?”德妃笑着说。
“德妃娘子误会了,韦氏得了疫病,奴便是来为她来烧艾的。”铭涵叉着手对德妃深深道了个万福。
“铭涵你不是被遣回去当你的教习宫女了吗?怎么来做这种晦气的活?”德妃笑着说。
“旧主犯错,也连带着处置了旧仆。”铭涵笑着说:“若娘子慈悲,也为我在宫中某条出路。”
“怎能?贵妃姐姐和淑妃姐姐还在呢!”德妃笑着。
“现如今贵妃娘子和淑妃娘子自顾不暇,也只有德妃娘子能一统后宫了。”铭涵笑着说。
“罢了罢了,我便帮你留意着,若捡着好的,便支会你!”德妃笑着走了出去。
“谢娘子。”
见德妃走了出去,韦氏向铭涵跪下说:“语呓连累姐姐受罚,罪孽深重,也多谢姐姐为我解围。”
“若娘子有心,便想法子再邀圣宠。”铭涵扶起了韦氏,笑着说:“到时再来谢我也无妨。”
走出就日殿,德妃在大门口呸了三声,“真是晦气。”
“娘子真信铭涵所言疫病一事。”坠兰笑着说。
“自然不信。”德妃笑着,“但老宫女在宫中活久了都成精怪了,不得不防。”
“但坠兰也觉得娘子掌权后宫合情合理。”坠兰笑着说。
“那么,我也该学学当这后宫之主了。”德妃大笑。
“娘子聪慧,自然一学便会。”
说着她们又去招摇了。
“守一!至尊怎么了?”
见至尊的随行宦臣步履匆匆,德妃便一把抓住盘问。“至尊在甘露殿内嗜酒,甘露殿快没酒了,奴去拿些酒来。”说着守一便急忙跑去,又说了句,“若娘子没什么事,便不要去至尊那了!”说完便遁形于远处。
“娘子可还去?”坠兰笑着问。
“回去吧。”
德妃思忖了一会,便大摇大摆地回去了。
甘露殿内,酒气冲天。
敏悲喜交加难以自疏,只能埋头杜康,闲话欢伯。
敏悲喜交加?或许是因皇帝失子而悲,为杨公的养女,自己的贵妃失子而喜。这样,他还能继续当至尊!这样,大唐还是李家的!
“守一!守一!快拿酒来!”
敏的叫喊唤来了从崇文馆回来的张婕妤,张婕妤见甘露殿内至尊一人举杯消愁,便鼓足勇气进去了。
是呀,自从张婕妤在崇文馆与敏有一面之缘后,她便天天来那里等着他。
“至尊别喝了。”
张婕妤来到甘露殿,拿走了他手中的酒杯。
“你是谁?”
敏看着她,神情恍惚。
“贱妾婕妤张雪。”
张婕妤叉着手深深道了个万福。
“贱妾?你何贱之有?”敏看着她,“张雪,为何是雪?”
“乾符二年,阿娘在正月初一生下了我,因那时天降瑞雪,故取名为雪。”张婕妤笑着说。
“如梦常常念叨你,听她说你还有小字,这宫中的女人可没有几个有小字的。”敏笑着。
“只因自己觉得与寒冬有缘,便取小字寻冬。”
“你过来。”敏招徕张婕妤,命她坐在他身旁。
“是。”张婕妤正襟危坐。
“好。”敏说着说着便醉倒在她的肩上。
“至尊你醉了。”
张婕妤无力将他推开,也无意将他推开。
两个人便这样头靠着头,头倚着肩,头靠头,头倚肩,十指相扣。
回来时,守一见他们俩已熟睡,便轻轻将酒放到了案上,轻轻合上了门。
晓声隆隆催转日,敏醒了,张婕妤也醒了。
“张婕妤?”敏有些迷糊。
“是。”
“你?”
“在。”
守一匆匆递上醒酒汤药,急忙解释道:“至尊醉后颠倒,多亏婕妤照料。”
“多谢。”
“妾惶恐。”
“我们便是朋友了。”
看来敏的醉意还未全消。
“这,是。”
在甘露殿一起用了早膳,敏便让守一送张婕妤回了相思殿。
这一风声在宫中传遍了,当然,德妃也知晓了。
“那个贱婢!”德妃摔着薰风殿内的东西。
“娘子何必和她一个小小婕妤置气?”坠兰笑着说。
“不是说因失子之痛而伤心欲绝,要清心寡欲吗?”德妃说:“他就对这般我无情?连看都不来看我。”
“娘子别多想了,至尊心里总有娘子的。至尊不来看娘子不过是杨公阻挠,又碍于那个花贵妃……”
“既然风流成性,又何必佯装专情?害得我错付痴心。”德妃望着远方愁眉紧锁,“难道我注定是要被抛弃的吗?”
“娘子放宽心,至尊断然不像宫外那个负心汉的!”
“别提他了。”德妃又说了一句,“毕竟是我先负的他……”
相思殿,解相思。
“妹妹大喜呀!”
苏美人似乎习惯了当个旁观者,或许她知道,从一开始,她只是那些有权有势的陪衬而已,只是跟她们说话解闷的陪衬而已。
“姐姐说笑了。”张婕妤笑着说。
“来日便是我头上的参天大树了。”
就算要给人作陪,苏美人也要找个稳当的值得的人呀!
“姐姐可知树大招风?”张婕妤苦笑道:“只怕要瘗玉埋香了。”
“妹妹何必悲观?”苏美人笑着说,“往后还仗着你赐我福荫呢!”
“姐姐说笑了。”
高阁之上,杨复恭俯瞰太极宫。
“郎君。”铭涵笑着走进来。
“今后善待嫣儿与淑妃。”
“是。”铭涵退下了,咬牙切齿,心有不甘。
十三、贤妃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一大早,张婕妤便起来了,梳洗完毕,正打算与苏美人同去东海池嬉戏,没想到有人起的比她还早。
“妹妹这么早可是要去甘露殿?”
德妃正坐大殿内,喝着茶。月饶见状,立马跑出相思殿,找寻苏美人。
“德妃娘子好。”张婕妤叉着手深深道了个万福,“妾与苏美人相约东海池。”
“苏美人?就是被贵妃娘子戏称为妲己的那位?”
杜德妃眯着眼,团扇中绽开了她不怀好意的笑容。
“贵妃娘子并未如此说过,万望娘子不要随意曲解贵妃娘子本意。”
张婕妤异常气愤。
“贵妃娘子本意便是斥责她狐媚!”
德妃狠狠往地上摔了手里的紫玉盏,地上紫玉开花。
“娘子既为四妃之一,便要和睦后宫,而不是在这里挑拨离间造谣生事。”
张婕妤并未恐惧,而是与德妃好一通辩驳。
“好呀,今日便让你看看我是如何一统后宫的!”张婕妤三言两语便激怒了德妃,原是德妃先惹的她,“来人!张婕妤顶撞贵妃娘子,杖责一百!”
“娘子,张婕妤再怎么说也是婕妤,一百下去怕是要比这碎玉还碎了!”坠兰在后边瞧瞧劝阻。
“就先打着,等到皮开肉绽才好!”
“娘子滥用宫刑,至尊必定严惩不贷!”
张婕妤便在内监的杖下晕了过去。
“你不言我不语,何人知晓?”德妃奸笑。
相思路上,月饶正巧撞见苏美人。
“月饶,你怎么了?”
苏美人见月饶一脸焦急模样。
“美人快去救救我家娘子吧!”月饶哭着说:“德妃娘子带着黑白无常索命相思殿!”
“你先别急,你快去启华殿,修燕你快去甘露殿!”说完便丢下她们直奔相思殿。
苏美人到了相思殿,便匆忙冲出重围,半身死死护住张婕妤,跪在德妃面前,说:“娘子,若再打下去,张婕妤的命便要没了!”
“你这个红颜祸水,把她拉开,继续打!”德妃笑着。
“娘子可知守一昨日传话今日至尊将临幸相思殿?”苏美人笑着说:“若至尊见娘子蛇蝎本性!可不再是丧子之痛就能搪塞过去的!”
“娘子我们快回去吧,这几十板子下去那婕妤怕是要残了。韦氏因妒被贬之事已是前车之鉴,娘子可不要重蹈覆辙呀!”
意识到事态严重的坠兰匆忙劝道。
“贱婢,现在作什么事后诸葛?婕妤被打的半死不活后又和我讲这些有什么用?”
德妃掐着坠兰,后匆匆逃走。
苏美人看着张婕妤血肉模糊,大哭起来,哭完之后,又笑了起来:她很感谢自己遇到的是有胆子没脑子的对手,很感谢。
铭涵在远方高阁看着,苦叹道:“杜若双也是个不成气候的田舍妇。”
幸好修燕在半路上碰到了敏,说清了事情始末,匆忙赶了回来。
“张婕妤怎么样了?”
敏匆忙问道,看着卧倒床上的婕妤。
“已求宫人去请了太医。”苏美人哭着说:“也不知道寻冬还能否熬到太医来。”
“求?”敏惊诧道:“她可是婕妤呀!”
“至尊久居宫中,应深知宫中尽是欺软怕硬之辈,像我们这种不得至尊眷顾的何来生存可言?”苏美人跪了下来,哭着又说:“本有淑妃娘子,贵妃娘子庇护,现如今淑妃娘子,贵妃娘子不问世事,致使德妃一人独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生杀予夺皆在她一颦一笑之间……至尊坐拥天下,也应深谙权衡后宫之道……这些都是妾的肺腑之言,冒死直谏,望至尊降罪。”
“起来吧。”敏很紧张,紧紧握着张婕妤的手,看着她血染罗裙,昏死过去,像极了嫣儿小产那一日,气愤地喊道:“德妃呢?”
“妾谎称至尊将至,她便仓皇逃走了。”
苏美人哭着说,眼泪不住的下。
“她怎么如此大胆!”
敏气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