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解开。”杰笑着说:“嫣儿你可放开我了。”
花雨之下,伏案赧然不能启齿,便用那她的唇封住了他的唇,摩挲缱绻,与君缠绵。
满地落红,可为软榻,细裁初樱,可做暖被。朝云暮雨,可留异香……
伏案呆呆地徘徊在回忆的尽头,久久不肯离去。她想要转身回去,没想到,一转身,就真切地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正是她的心上人——敏!
“大……大家好。”她娇羞地看着他。
“你来了。”他尴尬地笑着。
“是。”她也尴尬地笑着。
“那我先走了。”他不敢看她。
“等等!”她又一次鼓起勇气,在这樱花林里,对他说:“我爱你!嫣儿伤了你,就让我来弥补吧!”
“我……我可能不会爱你。”他偷偷看着她。
“我等,等你爱上我。”她坚定地说。
不同时间,相同地点,还是那场樱花雨,还是那双人。
注:击鞠即马球。
十四、公子獠子
落花总有意,流水总无情。
“对不起,你不是她。”
敏置身花海,背对着伏案。
“为什么!”伏案在他背后喊道:“为什么她就可以?我就不可以?”
“因为我爱她。”
说这句话时,他笑得很幸福,和樱花般幸福。
“我也爱你呀!”伏案从他背后伸出雪藕般的双臂紧紧抱住他,“为什么贤妃就可以?我就不可以?”
“因为,她像她。”
他也不知道怎么胡乱说出这句话的,听得伏案心里咯噔一下。
伏案并没有松开,而是继续抱着,抱得更紧了,“你等我,我在努力,我也会像她的!”
“瑞龙脑的香味是没用的!”他挣脱开她,暗香盈袖,“我爱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用的香!”
“那你就不要我了吗?”伏案哭着说,朝着他健硕的后背大喊。
“对不起。”他真诚地说了句。
他说完后便跑向花海深处,丛中隐匿。而她呢?在这下不完的樱花雨里,编织着美丽的梦,从来一个人,从来很寂寞。
谁知,公子无缘。
敏穿过樱花林,一路跑向东海池。与之隔海相对的,是一幅画作。包围四周的不再是樱花,而是桃花,铺天盖地的也不再是樱花雨,而是桃花雨。
海上升腾着雾气,让岸边的那位仙子若隐若现。浅绿罗裙随风显,凤血玉佩伴日明。远山褪去又添上却月,未施脂粉便素颜明媚。金钗随云梳,芙蓉素腕环。
她在桃花雨下,一手持钿合,一手又捡起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轻轻地放入盒子里。蓝天白云又配上新红浅粉,最后与一身嫩色相交相容,登峰造极……
那个仙人,便是嫣儿。
她看着美好的桃花在枝头灿烂,苦吟了句,“人面不知何处,桃花依旧笑春风。”
她走近鞠场,看着略显荒芜的地上,地上虽然杂草丛生,不过还能清楚辨出儇哥的乌骓在那踏下的痕迹,敏在这摔倒的痕迹,他们一起打闹的痕迹……感觉这片土地与这太极宫是这么的格格不入而又是那么的处处圆通。
就是这球场,承载着她的童年,是唯一没被心机鲜血染指的地方,她爱这不大不小又矛盾万分的地方。
曾经有那么一天,儇哥对着嫣儿,单膝下跪,托着一个精致的钿合,里面挤满了桃花,而重重压着花瓣的,是宫妃们向往的凤印。
“你愿意成为我的皇后吗?”
“我不愿。”
她拒绝了,为什么?也许是对人不对事吧!对她而言,儇哥只是身边人,不是心上人。她会为了敏送的一朵小花而幸福不已,但她决计不会为儇哥献上的凤印而动容。因为爱情,所以不愿。
当然了,儇哥的骄奢淫逸,儇哥的昏庸无能哪个人会爱?儇哥的妃子或许会爱,但她绝对不爱。她爱的是敏,满腔热血,一身抱负,为中兴大唐而努力,这才是,她爱的男人。
所以,就算拒绝儇哥,与父为敌,她也要和敏在一起,帮助他,中兴大唐。
可是,敏的方式实在磨碎了她,熬伤了她。面对敏的后宫,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原来并不是,那些女人城府太深,整天就知道斗斗斗,而敏宁愿信她们也不愿信自己,着实让她气愤。没关系,她可以忍。可是,从小阿爷就没教她忍是什么。
现在的她呀,怀念回不去的曾经,苦笑道:“儇哥,你把曾经的李杰带哪去了?”
“我在这。”
这时,一阵迷人的声音响起,穿过她的耳朵,直达心中,软化全身。
“死獠子!”
她笑了,幸福地笑了。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他们神仙眷侣,甜蜜缠绵地回到了启华殿,看得旁人好生羡慕。
你说他们争吵了没?有。
你说他们解释了没?没有。
你说他们和好了没?有。
你说他们和好如初了没?未必。
“啧啧啧,昨天还跟有深仇大恨似的,现在又这般交织在一起。贵妃真的好手段。”“他们两个骤晴骤雨的,真的看的人惊心动魄。”“一夜和好绝对还会分离!但我好想这样!”“你就可劲酸吧,就算你心里愿意这样,至尊还不愿搭理你呢!”“至尊不搭理我,也决计不搭理你!”
他们走进了内殿,十指紧扣,难分难舍。
“娘子回来了。”泼墨拿着收来的衣服,看着他们两个小别胜新欢,笑着说:“哟,两个人又好上了?怪不得早早遣回了我。”
“你这淘气的!”嫣儿笑着对她说:“伏案呢?”
“我原以为姐姐回来了,没想到我最先回来。”泼墨笑着收拾。
“你快去樱花林里找找,不会还呆在那看花吧?”
嫣儿笑着对泼墨说。泼墨岿然不动,敏却有些抽搐。
“可是累了?”嫣儿笑着对敏说:“那就松开吧。”
“不累。”敏笑着。
两人都给对方嘴里塞上一颗苏州新进贡的蜜饯。
“你们两好好呆着,我去找姐姐去了。”泼墨笑着走了出去。
他们两个,看着看着,便打发了一个黄昏。
远处就日殿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们的甜蜜。
“贱人!贱人!”韦昭仪摔罐打瓢,对天大骂。
“娘子。娘子呀!”本真匆匆拦下了她,“娘子切勿生气呀!”
“孩子被人害死了怎能不生气?丈夫又不帮我怎能不生气?丈夫又和别人恩爱去了怎能不生气?”
韦昭仪哭着,重重摔下了手上的花盆,泥块碎成粉末,盆中的红罂粟沉沉睡下。
“到底是谁?”
韦昭仪心中反复着这个疑惑:真的是贵妃吗?那为何至尊与贵妃和好如初,恩爱更胜从前?若真是贵妃所为,他们又是现在这般。不是贵妃狐媚,那就是至尊凉薄了。可至尊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吗?他难道不疼惜自己的孩子吗?或许至尊更爱贵妃的孩子,我的孩子根本不算什么……都是贵妃的孩子!克死了我的孩子!
“地气湿冷,妹妹坐在地上作甚?快起来。”
如梦不慌不忙地走进殿内,不急不躁地说了句,不紧不慢地扶起了韦昭仪。韦昭仪看着如梦的那张或是慈悲或是伪善的面孔,心中另起疑窦:是她吗?我喝完白芍药汤后又吃下了颗蜜饯,那可是她给的呀!不不不,若真是蜜饯有毒,我吃了那么久,我的胎早早就流了。她可是我的靠山呀!
“姐姐。”韦昭仪抱着如梦大声哭着。
“好了好了。我的好妹妹呀!”如梦看着韦昭仪一副可怜模样,笑着。
“可怜我的孩子呀!”韦昭仪哭着,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至尊念及韦昭仪失子悲痛,特晋昭仪为德妃。如今我的韦妹妹已是德妃娘子了。”如梦笑着说。
“多谢至尊记挂。”韦德妃先是啜泣了会,后又喜笑颜开。
昔日位至德妃的杜才人在薰风殿前就听着宫墙边上就日殿里先是瓷器玉器叮当作响,又又是金石钟磬掷地有声。
杜才人哭笑道:“世事沉浮,瞬息万变。”
“娘子可要去看看韦德妃?”坠兰问。
“难道失了孩子的就都是德妃吗?”
杜才人仰天哭诉,也许是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吧,可最终还是流了下来,“不去,我在禁足,怎能去?”
“韦昭仪做了德妃,怕是要比以后更嚣张了。”坠兰苦恼着。
“说谁嚣张呢?”韦德妃大摇大摆笑着走了进来,展开双臂看了看自己身上华美的花钗翟衣,后又绕了杜才人一圈仔细打量了番,“怎么?姐姐取代了妹妹,妹妹可是不高兴了?”
“听说昨夜姐姐你小产后,淑妃姐姐留下了至尊,姐姐取代了妹妹,姐姐可是不高兴了?”杜才人笑着说。
“你这个田舍妇可别挑拨我与淑妃姐姐的姐妹情。”韦德妃笑着说:“这副落魄模样真叫人恶心。”“姐姐用孩子的死,换来了一个不中用的名号,而贵妃姐姐用孩子的生,换来了一天的缠绵。姐姐取代了妹妹,姐姐可是不高兴了?……若换做是我,我当然要做贵妃姐姐这样的人!”杜才人嫣然一笑。
“你也得有本事。”韦德妃看着她,用玉手轻抚了杜才人的小腹,“诶,有了孩子还在禁足。生下来的东西也是个不讨喜的。”
“你!”
韦德妃看了眼杜才人,搔了搔头,扬长挥舞而去。出了薰风殿,又赶入安仁殿。
“姐姐好。”韦昭仪抹了蜜的嘴又开始奉承起来,“这小彩鸟长得真心俊俏呀!恭贺姐姐得此麟儿。”
“是吗?”寻冬虽然看不惯韦德妃这副面孔,又笑着说:“也恭贺妹妹晋封德妃呀。”
“哟,妹妹可是稀客了呀!”苏美人笑着走了进来,“如今当了德妃,姐姐是否要行个大礼问安呀?”
“可万万使不得!姐姐可别折煞妹妹了。”韦德妃笑着。
苏美人抱起小彩鸟,笑着说:“也是你的不是,白绫缠身害得孩子如此瘦小。”
“还是早产。诶。”
寻冬笑着说。她们姐妹俩说了许久的话,而韦德妃却只能僵硬地杵在那,尴尬地附和几句。
“已经聆听了姐姐的教诲,妹妹就先告退了。”韦德妃叉着手深深道了个万福。
“如此你便回去好好做你的德妃吧!”苏美人笑着说。
韦德妃这一回去,连路来好一顿咒骂:“那个苏美人真叫人恶心!倚香倚香,真的只能傍人香气过日子了!狐假虎威个什么!又不是向她请安!只是个没恩宠的弃妃而已!瞧那贱样!小彩鸟瘦了些但也是至尊的孩子,我和至尊的孩子……”
樱林深处有人家。
这樱花林也似个迷宫,泼墨愣是转了好几圈也寻不到伏案。想着也就算了,樱花虽美,但这大晚上的总是怪瘆人的,便匆匆回去了。
夜风妖艳,化魅吹花。
十五、入骨真心知不知
伏案在哪呢?梦的彼岸,不是她的公子捧花微笑,而是她的养父提灯狰狞。
“大人。”
伏案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杨复恭,他从未用对嫣儿的眼神看过自己。“嫣儿月内饮食要好生料理,去让夏花先放下尚宫尚食之事先照顾好嫣儿……禊的乳娘去打听下可是陈尚宫找的,若是她找的便快快换去另选新人……给嫣儿送去的阿胶可吃完了?阿胶驻颜定能留住至尊宠爱。昨日新猎到一头小鹿,明日送来给嫣儿进补……”
伏案再一次鼓足勇气,打断了杨复恭的话,“大人,当初我与嫣儿因瓷偶起了争执,她是妹妹,本该孔融让梨,明明是她错了!为什么不责罚她?”
“这世上,有孔融一个让梨的就好,嫣儿就是嫣儿,不用让梨。”杨复恭欣慰地笑着,“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嫣儿的!”
“为什么?为什么大人,至尊,所有人都绕着她转?为什么?”
伏案大声哭着,狠狠瞪着杨复恭。
“命。”杨复恭冷冷一笑。“同样是大人的养女,为什么她的命就这么好?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伏案哭着,伤心欲绝。
“因为你不是她。”杨复恭看着伏案,哂笑。
“大人,我像她吗?”伏案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可怕。
“除了瑞龙脑香,其他都不像。”杨复恭嗅着,笑着。
“哼,哼!”伏案狠狠笑着,问了句,“我和铭涵,可是同一种命?”
“铭涵蓄意加害嫣儿,命运自然潦倒。只要伏案对嫣儿有利,前途自然光明。”杨复恭笑着说:“所有对嫣儿不利的人都该死!”
伏案看了看杨复恭,真想将他推进这池子里,“大人,我想做至尊的妃子,帮助大人与娘子铲除异己。”
杨复恭一惊,想了想,冷冷说了句,“不行。”
“为什么?我可是你的女儿呀!”伏案拉着他的手,哭着。“实话告诉你,在我眼中,只有嫣儿是我的女儿,我的亲人,而你还有守立铭涵他们,只不过是我养的走狗罢了。”杨复恭一把甩开她的手,狠狠地说:“若是你敢起僭越之心,铭涵便是你的下场!”
杨复恭说完,便执灯离去,留下伏案一人,坐在地上,从天黑到天亮。
“来人呀!来人呀!伏案在这!”
只见伏案静静卧在一棵老樱树边,美好地睡着,手里还握着嫣儿昨日放下的花。
“姐姐!诶,你这懒猫!还睡在外面。”泼墨笑着说:“快起来,你失踪了,娘子可着急了!”
“是吗?”
总是欢天喜地的泼墨拉着为情所困的伏案,跑着跳着回到了启华殿。伏案希望别再见到敏,这样,也能少想他一些,但是,还是逃不出冤家路窄四字。
“好了,快去上朝吧!”
伏案就眼睁睁地看着嫣儿为敏扣上白玉腰带,如此幸福,如此甜蜜。
“伏案你回来了?”嫣儿拉扯着敏的衣襟,笑着说:“昨夜泼墨可想死你了。去哪了?”
“唉,姐姐嗜睡,便在樱花林里住了一宿。”泼墨欢笑,伏案无言。
“伏案,伏案。”嫣儿碰了碰她,笑着说:“可是被花妖吸了精气?”
“娘子说笑了。”伏案笑着说:“伏案先退下了。”
“这伏案。”贵妃欢笑,至尊无言。
“你这獠子,也魔怔了?”嫣儿笑着打了一下他,“也是被花妖迷上了?”
敏笑了笑,抱紧她,补了句,“你就是那花妖呀!”
“不和你辩了,我去看我的禊儿了。”嫣儿挣脱开他的束缚,跑了出去。
敏高兴地走出殿门,在上朝的路上又碰到伏案。
“至尊万福。”伏案叉着手深深道了个万福后便匆匆走去。
“昨夜可还好?”敏问了句。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可不得了,再次温软了伏案的心。
“还好。”伏案背对着他笑着说。
“那就好。”敏笑着,刚要转身继续前行,就被伏案叫住了。
伏案深思熟虑之后,背对着他又说了,“至尊!你怎么能爱杀了你孩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