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出嫁,三朝回门。
初夏天亮的早,院子里丫鬟们蹑手蹑脚地忙了起来,陆筠咬着嘴唇,听一道脚步声靠近内室屋门,顿了会儿又离开,她终于敢出声了,小声地求新婚丈夫,“等晚上,行不行?”双手死死地捂着中衣,美眸紧闭。
姚寄庭撑在她头顶,看着妻子红润润牡丹花似的脸颊,他执着地扯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哑声道:“阿筠,昨晚怜惜你,什么都听你的,可现在你若不给我,我怕路上我会情不自禁。”妻子太美,新婚燕尔他忍不住,时时刻刻都想。
陆筠拦不住他,急得要哭了,“天都亮了,还要去给祖母请安,敬茶那日就迟到了,这次再迟到,我怕祖母不高兴……”
“不会的,祖母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为这种小事生气。”姚寄庭好笑地打断她的借口,见她皱着眉头仿佛真的很怕,姚寄庭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解释道:“祖母最盼着你替姚家开枝散叶,若知道你我这般恩爱,她老人家一会儿准高兴地多吃一碗饭。”
他是读书人,迎娶陆筠之前,姚寄庭不止一次幻想过婚后夫妻俩如何相处,他想过要敬她,什么都听她的,可短短三日下来,姚寄庭发现陆筠简直是水做的人,柔弱娇怯,什么都要他拿主意。姚寄庭一边对她好,希望她尽快适应女主人的身份,别再那么怕他,一边又十分享受“欺负”她,喜欢听她在他怀里,娇不堪怜。
“可……”
陆筠还想努力,却被男人温柔地堵住了嘴。
走廊里,如意提着茶壶缓缓靠近,刚跨进堂屋,就听里面传来一声黄莺鸟似的惊呼,如意又惊又羞,低头将茶壶放到桌子上,余光偷偷扫向内室,不由地揣度里面到底是何情形。她羡慕主子们夫妻恩爱,又有些困惑,这一次,要等多久呢?
一等就等了足足两刻钟。
里面唤人进去服侍,如意瞧瞧陆家陪嫁过来的周嬷嬷,识趣地没有妄动。她是二爷身边的丫鬟,夫人初来乍到,别看夫人水似的脾气,身边的嬷嬷却是厉害的,如意怕表现太过,让周嬷嬷误会她要在夫人面前争宠。
夫人可是有自己的大丫鬟的。
她在外面候着,周嬷嬷年纪大了,怕小两口尴尬,派陆筠从娘家带来的两个大丫鬟进去服侍。周嬷嬷想等姑爷去前院了再进去,未料姚寄庭竟然一直在里面待着,陪着夫人呢。
夫妻俩这么如胶似漆,周嬷嬷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刚成亲的小两口,哪个不贪欢的?相信姚老太太不至于为了这个挑刺,等夫人傍晚回来,她再提醒提醒夫人,房事过频伤元气,夫人可不能纵着姑爷胡来。
正院,姚老太太端起第二碗茶水,喝茶时眼角低垂,难掩郁色。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就是当初她不赞同孙子娶陆筠的原因,现在好了,陆筠没有当家主母的气度,倒勾得丈夫贪欢赖床,长此以往,孙子被美色消磨了志气该如何是好?罢了,再缓一天,今儿个陆筠回娘家,她且不管她,明早再把人叫过来好好谈谈吧。
陆家。
在三房用过早饭,陆明玉领着两个弟弟早早来了祖父祖母这边,等姑姑、姑父回门。
“姑姑怎么还不回来啊?”年哥儿靠在姐姐腿上,眼巴巴地望着门外,他想姑姑了,哥哥跟五叔白日要上课,年哥儿大多时间都是跟姑姑、姐姐们玩。
听到孙子的话,陆斩左边眉头难以察觉地跳了跳,他也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姚家动作怎么这么慢?
“来了来了,老爷太太,姑爷他们来了!”
外面终于传来丫鬟兴奋的通传声,陆明玉高兴地站了起来,与陆怀玉、恒哥儿三个男娃一块儿去前面接人。陆斩淡淡地哼了声,孩子们跑远了,他才不紧不慢地起身,看眼妻子,肃容往外走去。
陆家门前,姚寄庭先下马车,新姑爷婚后第一次来丈人家,姚寄庭穿了一身崭新的天青色杭绸夏袍,衬得他肤色白皙,眉目清朗。站定了,他转身扶妻子下车,陆筠穿了件玫红色的妆花褙子,一头青丝梳成妇人发髻,露出粉润润的羞红面颊,水眸羞答答扫过来,真是闭月羞花。
“姑姑!”恒哥儿三个争先恐后般围了过去,抱住姑姑撒娇。
陆明玉没去凑热闹,隔了几步仔细打量姑姑,见姑姑气色红润,与姚寄庭站在一起格外的相配,心里面就十分地安慰。
晌午在陆家吃的饭,饭后坐会儿陆筠夫妻就打道回府了,陆明玉目送姑姑登上马车,心中怅然若失,不过姑娘家总是要出嫁,陆明玉上辈子也嫁过,知道姑姑与姑父在一起会过得很幸福,她很快也就接受了姑姑出嫁的事实。
那天楚盈邀请她去国公府为她庆生,这天国公府又正式递了请帖来,请陆家四位姑娘同去。大姐姐陆锦玉定亲了,不便出门,准备了礼物托陆明玉转送。二姐姐陆怀玉那天要随二伯母去寺里上香,也去不成,至于三姐姐陆嫣……
苗姨娘病了,断断续续一直没好,如果一切按照上辈子来,年底苗姨娘就会病逝。她是姨娘,但也是三姐姐的生母,生母亡故,三姐姐还是要守孝的,前世正因为如此三姐姐才耽误了婚事,陆明玉惨遭毒手时,三姐姐还没出嫁。
陆明玉只会治眼睛,对苗姨娘的病无可奈何,不过她与陆嫣走得都不亲,同一个姨娘更没什么感情可言,说句凉薄的,苗姨娘是死还是活着,陆明玉并不太关心。
楚盈的生辰礼物……
这种场合,姐妹之间不用送太贵重的,陆明玉命甘露准备针线,她亲手给楚盈缝了个粉锻香囊,上面绣着荷花锦鲤,夏天戴正合适。
“明天去国公府?”日落黄昏,一家五口坐在一块儿用饭,听妻子询问女儿为楚盈准备的生辰礼物,陆嵘才记起这回事,黑眸转向女儿,眉峰微锁。女儿出落得越来越美,上辈子楚随会喜欢女儿,这辈子八成也会动心,在陆嵘看来,女儿只带一个丫鬟去楚家,无异于羊入虎口。
陆明玉知道父亲的担忧,看看两个弟弟,委婉道:“嗯,好像请了七八个姐妹,到时候我们聚在一起,赏赏花看看鱼,也挺有意思的。”言外之意,她不会让自己落单。
女儿永远都是女儿,再大再懂事,关系到姻缘,陆嵘也无法彻底放心,想了想,对妻子道:“明天你陪阿暖一块儿去吧,孩子们玩,你同太夫人说说话。”有妻子在那儿坐镇,料楚随不敢动什么花花心思。
萧氏本就有此意,先前被女儿拒绝了而已。
“我也去。”年哥儿飞快咽下嘴里的饭食,脆声道。恒哥儿听了,机灵地抬起头,盯着母亲,一副弟弟去他也去的模样。
“恒哥儿读书,年哥儿陪你祖母解闷去。”萧氏一口否定,语气不容商量。
年哥儿失望地嘟起嘴。
陆明玉看了好笑,哄弟弟道:“年哥儿在家等着,姐姐回来给你带一品斋的水晶糕。”
年哥儿眼睛一亮,这才开心起来。
翌日上午,陆明玉陪母亲说说话,看时间差不多了,母女俩一起上了马车。
四月中旬,有些热了,陆明玉靠着车板,懒洋洋地摇着团扇,桃花眼兴致寥寥地透过帘缝打量街上,马车所过之处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街道干净整齐。陆明玉前世多次往来楚、陆两家,对这段路太熟悉,知道再转个弯,前面就是楚国公府了。
可就在马车转弯的那一瞬,十字路口的另一侧忽然有人骑马而来,一身深色官服,身形高大,面庞……随着马车彻底拐进巷子,男人身影消失了,陆明玉呆呆地维持之前的姿势,看似在赏风景,心里却想着马上那人,到底真的是楚行,还是她看花了眼?
凝神静听,自家马车后面确实有一道不紧不慢的马蹄声。
陆明玉紧张地手心出了汗,一个酷似楚行的人,骑马走在前往国公府的路上,十有八九,那就是楚行吧?
情不自禁地坐正了,陆明玉继续摇团扇装样子,一边悄悄打量自己,瞥见身上白底绣浅绿兰叶的素净裙子,陆明玉懊恼地咬了咬嘴唇。她真的没想到会遇见楚行,早知道,早知道她就换条好看点的了……
谁不想以最美的样子出现在心上人面前呢?尽管对方可能根本不会认真看她。
心里七上八下,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萧氏先下车。
陆明玉连忙抓紧时间理理发髻,担心自己不小心弄乱了簪子,正慌着,外面传来了母亲惊讶的声音,“国公爷?”
陆明玉动作一顿,真的是他!
“三夫人。”车外,楚行翻身下马,客气地同萧氏见礼。
萧氏看他一身官服,奇道:“国公爷这时候回来,有事吗?”
楚行垂眸,有些惭愧地道:“盈盈今日生辰,我这个兄长平时很少陪她,恰逢今日营里比较空闲,我便提前回来了,等盈盈招待完几个姐妹,我带她出去逛逛。夫人这时候过来,莫非也是为了盈盈的生辰?”
男人英名远播,回到家对妹妹又十分上心,萧氏赞许地点点头,对着马车笑道:“盈盈给阿暖下了帖子,我有阵子没见太夫人了,便跟着过来一趟,陪太夫人解闷打发时间。”
“您亲自来,盈盈必定喜出望外。”两人年龄相近,楚行始终守礼地看着别处。
陆明玉人在车里,听母亲与他寒暄地差不多了,这才轻轻呼了口气,挑开车帘。
车帘一动,楚行本能地看了过去,就见陆明玉弯腰从里面探了出来,身上素雅的裙子如湖波随着她的动作荡漾,又似杨柳随风摇曳,露出她裙摆下水绿缎面的一双绣鞋,玲珑小巧,仿佛一手就能握住。
楚行迅速收回视线。
陆明玉由甘露扶着下了车,在车上比楚行高,一下来立即矮了他快两头。
“表舅舅。”身高的差距让她想不惹人注意偷偷瞄他一眼都不行,陆明玉有些挫败,乖乖走到母亲旁边,轻声“拜见”长辈。
楚行见她脸蛋泛红,以为她热到了,体贴劝道:“外面天热,三夫人先带阿暖进去吧。”
萧氏嗯了声,领着女儿先走了。
陆明玉人往前走,心却还留在后头,但她不能回头,不能随心所欲去看后面的人。
楚行走在后面,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到了前面的小姑娘身上。陆嵘高高大大,萧氏在女眷里也不算矮,此时母女俩并肩而行,越发显得陆明玉身量娇小。楚行有些奇怪这其中的原因,试着回忆前世的陆明玉,却记不太清了。
或许再过两年,陆明玉会长高一些?
但陆明玉高不高与他有什么关系?
发觉自己又莫名被陆明玉牵扯了思绪,楚行皱皱眉,转身朝他的定风堂而去。
“国公爷回来了。”范逸微笑着恭迎家主。
楚行颔首,走出两步,忽然想到什么,随口问:“二公子回来了?”
范逸讶然:“您怎么知道的?说是翰林院无事,他回来替姑娘庆生,嗯,回来快两刻钟了。”
楚行抿抿唇,没说什么,先去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