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水河位于城南,宽约两丈,岸边遍植迎春垂柳,乃是京城百姓春夏赏景的好去处。两岸开着形形色色的街铺,论名气、富贵远不如玲珑坊里的铺子,但这边东西便宜花样繁多,百姓们来来往往,反而更热闹。
上元佳节,今晚河边处处张灯结彩,映照得河流如同一条璀璨游龙,蜿蜒而舞。
但与城里相比,这边有一丝丝河风。
“阿暖冷不冷?”萧焕担心地问道。
此时陆、楚两拨人已经汇集到了一起,姑娘们在前面走,男人们跟在后面,只有萧焕始终赖在陆明玉身边,因此他这道发自肺腑的嘘寒问暖,乍然一起,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陆怀玉三个姑娘偷偷地笑,陆嘉平、陆嘉安堂兄弟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容,倒不是支持萧焕追求自家妹妹,而是把那当成了表兄表妹之间的亲昵。
他们右侧,楚行面无表情地看着河面,楚随抿着唇盯着萧焕侧脸,心中不快。
“不冷,表哥不用管我。”陆明玉男装打扮,身上披着一条月白色的斗篷,这会儿挺暖和的,但萧焕的问题提醒了她,陆明玉上前一步,问楚家两个小姑娘冷不冷,声音轻柔,低头说话时侧脸被附近一排花灯照亮,如珠似玉。
因为问到了亲妹妹,楚行不由看了过去,一眼便对上陆明玉莹润细腻的脸庞,他迅速移开,可能是无意,又或是有别的原因,视线落到了堂弟身上,就见堂弟目光专注地望着那边,眼里是他熟悉的柔情。
楚行默默移开视线,好巧不巧地,又看到几十步外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举着一串糖葫芦跑到一个姑娘面前,笑着递给她。那姑娘寻常姿色,穿着一身很普通的布裙,但她微微低着头去接糖葫芦,羞答答的模样,另有一番动人之处。楚行当然没什么感觉,但他看到高大男人趁机握住了姑娘的手……
又是一对儿明白男女感情的人,楚行再次转个方向,凤眼里却多了一丝茫然。
喜欢一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二十五了,从十五六岁开始,祖母就张罗着替他安排亲事,他没时间去见那些姑娘,祖母便把画像拿给他,可能是画师的画技问题,楚行看这些女子好像都一样,丝毫没有与之共度一生的意愿。后来祖母也想方设法邀请贵女到家中做客,再叫他过去偶遇,只是看着那些红着脸低头不敢看他的贵女们,楚行还是生不出别的心思。
祖母劝他,说挑个觉得不错赶紧成亲算了,早成亲早生儿育女,可这算什么理由?如果他愿意娶一个姑娘,那必然是出自喜欢,而不是为了让她帮楚家传宗接代,真只为了生孩子,与马场里特意留出来的种马何异?
楚行再次看向堂弟,隐隐觉得,只要他坚持,早晚有一天,也会遇到一个让他看得目不转睛的女子。念头一起,脑海里有什么勾着他去看一个地方,被楚行理智地镇压住了。陆明玉确实与众不同,但那是他前世的弟妹,是这辈子堂弟喜欢的人,她再美,都与他无关。
“表妹!”
身后有人喊表妹,好像是奔着他们这边,声音陌生,猜到不是喊自己妹妹的,楚行扫眼陆明玉、陆怀玉,继续看河景。
陆明玉跟着陆怀玉一起转身,看到贺礼面带笑容走来,身后跟着一对儿兄妹,男人与楚随差不多的年纪,一身灰色长袍,五官与贺礼有三分相似,但他不苟言笑,瞧着很是难以靠近。他身边的姑娘瞧着十二三岁,鹅蛋脸柳叶眉,笑起来温婉端庄。
陆明玉愣了愣,才记起这二人是谁。
武康侯府有两房,贺礼的父亲武康侯是嫡长子,他还有个庶出的兄弟。贺二老爷比武康侯小一两岁,但武康侯婚后多年才得了贺礼,贺二老爷却是成亲当年就生了贺裕。不过贺家二房与陆家来往不多,故陆明玉并不熟悉这对儿兄妹。
“礼表哥,你们也来了啊。”看到青梅竹马的表哥,陆怀玉很是高兴,亲昵地站到了贺礼旁边,站好了才淡淡地同贺裕兄妹打声招呼。
陆明玉反感贺礼,一直关注自己的二姐姐,当陆怀玉喊完裕表哥便继续与贺礼说话时,陆明玉却注意到贺裕深深看了陆怀玉一眼,那眼神,好像不太高兴,但又不是单纯的厌恶,更有点……
她暗暗揣度贺裕那一眼的深意,贺裕之妹贺兰芳同陆家其他人打过招呼后,忽然朝兄长提议道:“大哥,咱们去别处逛逛?”大伯父一家不喜他们,出嫁的姑母从未把他们当正经的侄子侄女看,连表姐陆怀玉也态度冷淡,亲疏有别,贺兰芳能理解,但不想留在这里碍别人的眼,反正她对讨好陆家人也没兴趣。
“一起吧,人多热闹。”贺裕不冷不热地道,说完又飞快看了陆怀玉一眼,后者与贺礼并肩而站,聊得开心,根本没有察觉。
陆明玉可看得清清楚楚,联想贺裕前后的反应,自然也猜出了贺裕的心思。
这人竟然喜欢二姐姐?
陆明玉真的没料到,重活一次,居然发现了贺裕的隐秘心思。贺礼看似君子实则没有担当,贺裕……陆明玉努力回忆前世贺裕的事迹,奈何当时两人能接触的机会太少,身边人也轻易不会提及贺裕,她对贺裕,除了对方是谁,其他竟然一无所知。
“楚大人。”这边众人贺裕都不太熟悉,只认识一个,故走到楚行旁边,眉宇间隐含恭敬。
两人认识?陆明玉忍不住偷偷听那边的对话。
“出来赏灯,豫之不必拘礼。”楚行客气道。他在神枢营,贺裕两年前进的金吾卫,如今已经成了金吾卫指挥使廖守身边的左副将,楚行与廖守关系不错,常听廖守夸赞贺裕能文能武,酒席上楚行也见过贺裕两次,还是很欣赏他的。
“楚兄。”贺裕从善如流,两人都不是风花雪月之人,反倒能聊到一块儿。
楚行听得认真,渐渐却感受到一道胶着的视线,侧目去看,意外发现窥视他的竟然是陆明玉,他一转过去,小姑娘慌慌张张地躲到了贺兰芳后面,仿佛这样他就看不见她似的。楚行皱皱眉,不懂陆明玉为何关注他们这边。
那边陆明玉心扑通扑通跳,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明明是要观察贺裕,看着看着视线就挪到了楚行脸上。楚行站在一棵柳树旁,位置离他们比较远,一半脸庞被灯光照亮,一半隐在树影里,明明暗暗的,凤眼亮如星辰。
想到楚行投过来的那一瞥,陆明玉越想越慌,楚行有看到她吗?
“四姑娘?”贺兰芳回头瞅瞅,疑惑地问道,实在是陆明玉刚刚的举止太突兀了。
陆明玉这才发现自己躲在了人家后面,她有点尴尬,心思转了一圈没找到好的借口,只好笑着转移话题,“兰芳,咱们俩一般大,你叫我阿暖吧,表姐表妹就不论了。”
她笑容和善,贺兰芳受宠若惊,对上陆明玉真诚的眼睛,知道她是诚心结交,贺兰芳便点点头,同陆明玉攀谈起来。陆明玉一边与她说话,一边朝萧焕使个嫌弃的眼色,让他去男人那边待着,一直跟着她像什么?
萧焕幽幽瞪了贺兰芳一眼,凡是打扰他与表妹在一起的,萧焕都看不顺眼。
“阿暖,表哥说那边有射花灯,咱们过去看看吧?”陆怀玉突然兴奋地叫道。
射花灯?
上元节玩得最多的是猜灯谜,陆明玉第一次听说射花灯这种说法,马上来了兴致,与贺兰芳一起凑了过去。萧焕见贺礼跟陆怀玉并肩走,他不服气,见表妹左边是贺兰芳,右边牵着楚盈,萧焕抿抿唇,跟在了陆明玉身后。
楚随有点忍不住了,略微加快脚步,走在两个妹妹后,旁边就是萧焕。
萧焕冷冷看他。
楚随不以为意,目光不时飘向陆明玉。
楚行、贺裕与陆家兄弟闲庭散步般走在最后,纯当陪客。
沿着河岸走了大概一刻钟,就见前面岸边聚集了不少人,熙熙攘攘中,一道洪亮的声音从人群中间传了出来,“大家先别急,天黑了,小心荷包别被人顺走啊,还有河边上的,仔细点脚下,不然掉河里了我可不会救你……”
语言风趣,逗得围观百姓哄堂大笑。
陆明玉忍不住踮起脚尖,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形。
“我举你起来?”萧焕俯身,在她耳边“体贴”地道。
少年郎声音清朗,没有轻佻之意,陆明玉却被戳到了痛脚,如果不是个子矮,何至于看不到?
“不用。”没好气拒绝了他,陆明玉双脚站定,努力装作一点都不好奇的样子。
萧焕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楚随幸灾乐祸,往陆明玉那边靠了靠,笑着讨好道:“我给阿暖讲讲里面是什么情形?”
语气风流,与萧焕完全不是一个路子,陆明玉连理都不想理他,回头看看,退到站在四人最外侧的大堂兄陆嘉平身边,小声道:“大哥,里面在做什么啊?”
陆嘉平摸摸妹妹脑袋,笑着给她描述。
一圈一圈的百姓最前面,刚刚开口的中年伙计继续道:“诸位乡亲们好,宋氏灯楼是金陵鼎鼎有名的第一灯楼,楼里汇集了天下最好的制灯师父,自从我们二公子学成出山,江南花灯赛魁首就没落到别人手里过,连皇上都夸宋氏灯是天下第一灯,让我们每年进贡一对儿花灯供他老人家赏玩……今年我们掌柜要在京城开家灯楼,明天正式开张,前三天买灯的都只收七成价,但那是明天,今晚上元佳节,家家户户赏灯,我们灯楼当然也要想点花样给大家添添乐子……猜灯谜?不行,那太俗气了,大家请看对岸!”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哗啦啦转向对岸,陆明玉更是丢下兄长,快走几步抢了岸边最有利的位置,旁边的百姓也往这边挤,陆家护卫们拦住了几个,但还是有人挤了过来。楚行此时离陆明玉最近,见堂弟护住了两个妹妹,楚行肃容走到陆明玉左侧,用自己挡住其他人再靠近。
他一身墨色长袍,腰间佩剑,负手站在岸边,侧脸冷峻如杀神,寻常百姓哪见过他这样的,领头的两个妇人互相看看,就停在了跟前的柳树下,没敢再往那边挤,其他人顺势止步,自觉把那一片地方留给了陆明玉一行人。
“阿暖小心别掉河里。”楚随要分心照顾妹妹们,萧焕眼里只有表妹,第一时间赶到陆明玉右侧,紧张地往后拽陆明玉,怕她掉下去。
“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陆明玉甩开他手,小声地抱怨道,嫌萧焕挨她太近,她本能地往左挪,未料这一退,竟然撞到了人,尽管对方马上避开了,陆明玉还是感觉到了,一边道歉一边扭头看。
“无碍,不过四姑娘还是离岸边远点为好。”楚行目视前方,面容冷峻,话里是关心,声音却不带一点温柔。
陆明玉这才知道他在身边,男人一副长辈训诫晚辈的口吻,陆明玉下意识选择顺从,后退了一点。站稳了,看着脚下淙淙流淌的河水,陆明玉触景生情,想起她掉进冰河那一日,那时她冷得牙齿打颤,紧紧地抱着……
余光里男人衣摆随风轻动,陆明玉慢慢平静下来,忘了先前打招呼时楚行的冷淡。
他就是这样的人吧,有人出事,他会热心相救,但他生来冷脸,不太爱笑?
不生气了,但陆明玉还是有点怕楚行,悄悄地往萧焕那边挪了挪。萧焕察觉到了,本就没把年长他们太多的楚行当成情敌,这会儿也就不再关注楚行,注意力回到了对岸。
这边百姓拥挤,对岸却用木板搭起了一圈护板,圈出岸边两棵垂柳所占的地方。两个灰衣伙计一人提了一盏花灯出来,挂在了柳树上,直到此时,萧焕才发现柳树上分别系着一条红绸,一头高高绑在枝干上,一头缀着铜钩,留着挂花灯。
那花灯造型别致,灯光晕照出灯纸上的四时花卉,红绸随风摇曳,花灯跟着打转,宛如四时在眼前一晃而过,绝非路边小摊上几文钱一盏的粗制花灯可比。花灯制作精良,花灯下面,分别悬着酒坛肚粗的纸环。
“站在这里,谁能让竹箭从纸环中穿过,那盏花灯就是他的,只看本事,射箭分文不取。”
“那要是没射穿纸环,射坏花灯怎么办?”有人疑惑问。
中间伙计朗声笑,“那就不好意思了,咱们不收钱,但这些花灯制作费时,未免有人胡乱瞎射,我们夫人说了,谁射坏花灯,就请大家把他扔到河里,数到十才拉他上来,看见没,我们铺子里的姜汤水都准备好了!”
说完伸手往后一指,后面原本黑漆漆的铺面刹那间亮了起来,店门不知何时打开,露出里面咧嘴笑的几个伙计,身后摆着一条长案,上面罗列五个大海碗,旁边大陶坛里不停地冒着热气。再看铺子里面,纸灯、竹灯、铜灯各式各样,宛如天降两层灯楼,美不胜收。
陆明玉看直了眼睛,前世宋家灯楼在京城大放异彩,生意兴隆,陆明玉也喜欢这家的灯,但她并不知道宋家灯楼开张前夕,竟是如此的招摇,只这灯楼的亮相,便让她今晚不虚此行。
她呆呆地望着灯楼,楼外悬挂的花灯也照亮了她姣好柔美的脸庞,桃花眼熠熠生辉,美得仿佛吸走了所有皎皎灯辉。倘若灯楼如仙景,她便是岸边举世无双的神女,美而不俗。
不过,只有两人有幸目睹了她此时的光彩。
萧焕看得移不开眼,楚行视线也停滞片刻,才默默转向河对岸。
喧哗的人语拉回了陆明玉的思绪,灯楼什么时候都可以看,热闹可是只有今晚。
凉水河宽约两丈,看似不远,纸环也够粗,但现在是晚上,对面保护路人的木板围墙遮挡了其他灯光,柳树下只有两盏灯笼的光亮,且灯笼缓缓旋转,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纸环跟着摇摆,想要准确地射穿,还是有点难的。
女人们都只看热闹,男人们陆续尝试了。
每人只有一次机会。
前两个人都射偏了,未开锋的竹箭离纸环太远,第三个擦边过的,引来一阵惋惜,轮到第四个,射得那叫一个准,只听咔擦一声,竹箭穿透了灯笼纸……他想逃,被最爱热闹的百姓围住,将他丢到了水里。
水不深,只到男人膝盖,这人也玩得起,抱着肩膀嚷嚷着要去喝姜汤。
陆明玉情不自禁地笑,这灯楼真是太会讨好百姓了,比看戏都有趣。
坏了一盏灯,灯楼伙计重新挂上新的,这边负责维持秩序的伙计高声解释道:“同样纸环的花灯一共四盏,都坏了或都被人赢走了,会换上纸环更细但也更好的灯笼,先前试过箭的后面就没有机会了,所以大家想好了再出手,箭术好的,可以等后面抢更好的灯!”
原来如此,百姓们更舍不得走了,岸边人越聚越多。陆家这边,护卫们挡在最外围,楚行、楚随守住两边,萧焕、贺礼跟姑娘们一起站着,陆嘉平兄弟、贺裕便在后面,一边看热闹一边准备随机应变。
第一组花灯,两盏破了,两个人掉到水里逗乐大家,剩下两盏被百姓顺利赢走。第二组花灯,下面的纸环只有海碗碗口粗细,花灯果然更胜一筹,但,为之落水的人也更多了。四盏花灯坏了一盏被领走三盏,伙计马上换上第三组。
陆明玉眼睛一亮,最先放的两盏,竟是普通灯铺难见的无骨花灯,灯身没有竹、铁等骨架,乃用绣花针刺成各种花纹图案的纸片粘贴而成,造型别致,小巧玲珑,轻轻地随风晃动。就在众人沉浸在花灯的“姿色”里时,伙计又发话了,称这组花灯造价昂贵,射箭之人需得交一两白银,射空了银子是灯楼的,射坏花灯,就得在水里待上一刻钟。
灯是好灯,除了个别人因为这附加条件牢骚了两句,大多数人都表示接受。
“表妹想要吗?”萧焕跃跃欲试。
陆明玉喜欢这些花灯,但她更惦记最后的大彩头,小声劝住了萧焕。
陆怀玉却看上了右侧牡丹花状的花灯,央求贺礼帮她射。贺礼是书生,闻言并未逞强,也没有露出任何尴尬之色,大大方方道:“我只略通箭术,方才那批勉强可以试试,这个纸环只有婴童手腕粗细,我绝无把握。”
陆怀玉失望地松开了他袖子,改去求学武的堂兄陆嘉平,自家哥哥陆嘉安几斤几两,她是知道的,比贺礼强不了多少。
陆嘉平疼爱妹妹,看眼陆明玉,知道小妹妹可以使唤萧焕,他笑着去射箭。
这次要交银子,惩罚还更厉害,射箭的人顿时少了下来,只有富家子弟上前了。陆嘉平交了一两银子,排在两个富家公子后,目睹二人一个射空一个射坏花灯被推落水,陆嘉平从容接过弓箭,准备好了,他眼睛微眯,对准右侧的纸环开弓放箭。
竹箭如风,转眼到了纸环前,眼看就要射中了,风一吹纸环一转,竟擦肩而过!
陆明玉懊恼地“啧”了声,好可惜,如果没有那道意外的风,大哥肯定成功了。
陆怀玉比妹妹还失望,但她知道关心兄长,跑过去小声安慰失手的陆嘉平。陆嘉平性格爽朗,并不在乎一场输赢,只是遗憾道:“大哥看走眼了,怀玉别急,一会儿若有人能射中那盏花灯,大哥问问看,可以的话买下来送你。”
陆怀玉笑着嗯了声。
但陆嘉平都失败了,排在后面的几个公子哥儿全都打了退堂鼓。
“我试试。”一片翘首以望中,贺裕漠然上前,将一锭碎银放进了托盘。
陆怀玉震惊地看着他,“裕表哥……”
贺裕幽幽看她一眼,低声确认:“想要右边的?”
陆怀玉其实跟他不熟,但男人眼神冷静,看起来比堂兄还有信心,陆怀玉莫名地就信了他,兴奋点点头,站在一旁看。
贺裕拉弓,箭头瞄准纸环,大概五息的功夫后,他闭上了眼睛。
陆怀玉错愕地张开了嘴,可没等她提醒,贺裕手一松,陆怀玉紧张地追过去,恰好看到那箭嗖的穿过镯子粗细的纸环,“当”地一声,射进了木板墙。
陆怀玉傻了,所有人都傻了,竹箭箭头都是钝的,贺裕竟然能让钝箭扎在木板上,力气得多大?
震惊过后,百姓们纷纷鼓掌称赞。
陆怀玉还呆着,呆呆地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眼里灯光流转,眼里只剩贺裕一人。
“给。”贺裕接过伙计乘船送过来的花灯,递给陆怀玉。
陆怀玉脸忽然红了,最后看眼男人白皙如玉的手,逃也似的回了方才的位置。楚盈、楚湘围过来看花灯,贺礼脸色有点难看,侧目望向贺裕。贺裕视若无睹,默默站到陆嘉安身边,陆嘉安也是头次领略他的风采,由衷敬佩道:“表哥箭术高超,实在令人钦佩。”
贺裕谦虚道:“跟楚大人比,我这只是雕虫小技。”
陆嘉安诧异地看向楚行。
岸边男人遗世独立,侧脸冷漠,仿佛这么多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的热闹,都触动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