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雕花石缸内水花清亮,十余尾纯白小鱼游动于碗莲叶下,它们皆养在灵泉,喂食灵谷,生而有灵,俆妙君看了眼道:“我要十条。”
“好咧,十颗下品灵石。”
换得鱼后,她见食材准备已足,便招来仙禽返回玉路峰。
一入后山,就见许真人从炼药房中出来。
“师尊,您出关啦?”
许真人依旧一副病容,身上还是那股子药香,他漫不经心反问道:“你下山了?内门大比将至,其目的正是为了百年一次的仙门大比,你且好好准备,勿再乱跑。”说罢眼神凌厉地转向桂丁和青果:“你们俩一样。”
几人蔫耷耷地应是。
俆妙君心神一转,便趁着师尊在此,把山下见闻说了一遍,又问道,“当年鸿明仙君到底做了什么惹来各大宗门追杀?我隐隐有听得传言,他修为高深,即将突破合体期,为何忽然堕入魔道?”
鸿明仙君入魔时她还是个婴儿,等她稍微懂事,当年灾劫已成禁忌,他爹怕为她招来祸端自不会提。后来爹爹没了,她稀里糊涂入了青云宗,更不会与人谈论这些事,她甚至不如山脚下的凡人知道得多,尽管那些人多半是道听途说,难知内情。
“他与你有何相干?”许真人睁开眼,冷冷道:“正道宗门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你若再敢提起鸿明那魔头,就别怪我亲自清理门户。”
他前所未有的冷厉与无情,吓得桂丁青果“噗通”跪地,俆妙君倒不是多怕,但心中不免委屈,也跟着跪下来。
待夕阳照石,青果去厨房帮忙,见他师姐正举着一把刀,按着一尾灵鱼,愤怒地一刀斩下——
锵!
擂台上一青年回防不及,被俆妙君一道术法刺向左肩,他只得抬剑来挡,不料对方气力之大有如天风苍苍,海腾浪卷,一下子撞碎他的宝剑。
断剑落地,俆妙君上前一步:“师兄,承让了。”
那青年一愣,半晌才回过神,他竟然输了?他一个筑基九层的人,输给了筑基七层?不管心中怎样不可置信,他依旧保持风度,抱拳道:“恭喜师妹。”
至此,俆妙君便成为了宗门内第十位从擂台赛中脱颖而出的筑基期弟子,将与其他九位同门一起,参与不久后的仙门大比。
其余人看向她的目光炙热,那可是仙门大比啊,但凡筑基期弟子无不以此为荣,只要能在比试中大放异彩,必能于“天地榜”中占据一席之地,声传整个修界!
至今才筑基二层的张红梅眸光闪烁,俆妙君与在外门时一般无二,敛灵玉佩从不离身,旁人难知她修为,然而某天,她忽然就筑基了。今天也是,她忽然就筑基七层,有如黑马一般杀出重围……
人群中的万里淡淡一笑,眼底难掩羡慕与落寞,而不远处的何香泉浑身都在发抖,她不过靠关系才进得内门观战,俆妙君却已能代表宗门出战其余宗门。当年被她随意倒吊起来的小丫头,如今不靠他人便能一指碾死她……
“哼,废物还养了个好徒弟。”
不远处林真人冷哼一声,转而对爱徒道:“她虽进益快,但多半靠了丹药强催,那许留踪惯爱投机取巧,养出来的徒儿也是如此,大比之时自有她好看。你无需心急,只要稳扎稳打,百年内必能结丹。”
“师尊放心,我非急功近利之辈。”
林真人欣慰地点点头,犹豫片刻,缓声道:“君真人此次代表乾坤宗前来,掌门是希望……唉,总之,你上点儿心吧。”
“是。”华白莲低头,如冰霜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斜风吹皱云岚,悠悠青山里,渺渺雾霭间。
青云宗内,隐约可见红绸花灯,为这神秘仙山平添一丝凡尘之气,不显俗,只多了几分鲜活。
每百年一次的仙门大比,轮到了青云宗主持。
山道上,宗门内,随处可见别派修士,大家聚在一处恭维寒暄,你言我语,好不热闹。忽然,人群安静下来,又齐齐迎向一位红袍道人:“见过君真人。”
君长松温文一笑:“见过诸位。”
“乾坤宗真是英雄出少年,君真人不足四百寿数,已有如此修为,让我等好生惭愧。”
“不敢当。”
一旁几位年轻弟子轻声议论:“那就是君真人吗?他生得真好。”修界中人大多样貌不俗,但比起君长松可谓云泥之别,加之对方名声显赫,年轻弟子心志不坚,难免自惭形秽。
有那曾见过君长松的弟子故作高深:“真人不知修习何种功法?和上次所见简直判若两人,更显龙姿。
被议论的君长松神色坦然,早就习以为常,他逢人便带三分笑,毫无轻狂之态,轻易便博得众人好感。忽地,他目光凝住,眼底映出痴迷之色,大家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俱都了然。
“原来是白莲仙子,听闻此次青云、乾坤两宗,欲让真人与白莲仙子结为道侣,我等在此提前恭贺了!”
君长松耳朵烧红,连连拱手讨饶,引来一片善意嬉笑。谁知白莲仙子竟目不斜视地从人群中漠然走过,笑声渐渐尴尬……
“这……”众人面面相觑。
君长松勉强笑道:“华师妹她一意修道,向来心无旁骛,还是莫要坏了她名声。”
“是是是……”
却有一老道不以为意:“君真人如此贵重,又待白莲仙子至情至深,她迟早会明白真人心意。如今白莲仙子涉世未深,才会被鸿明老魔迷晕了眼,也不想想那魔头已四千寿数,嫁与他岂不是——”
“够了!”有人呵斥道。
老道这才发现君长松面色难看至极,心中一突,这马屁可是拍在马腿上了,敷衍几句匆忙遁走。
此人正是栖霞门掌门田酌,如今门中只剩他一人修成金丹,自然由他带队来参加比试。对于名次他不报期望,只想趁此机会广结仙缘,最好能抱上一两根粗大腿,谁知出师不利,一来就将最粗的大腿给得罪了!
“唉……”田酌心下涩涩,他这金丹虽非假丹,但也全靠奇遇得来,以致根基不稳,实力不济。若非以往有俆长老扶持,栖霞门早已落入三等宗门的最末流,作为一派掌门,他又岂会甘心?但凡有一丝上进可能,他决计不想错过!田酌一直告诉自己,昧下君长松当年赔付俆家的宝物,窥伺俆长老留给他女儿的物资,都是为了栖霞门,可惜百年过去,他修为无所进益不提,栖霞门境况也愈发不妙……
田酌正思考得用心,迎面走来一位少女,她生得钟灵毓秀,秀丽娟清,看衣着打扮,显然是青云宗内门弟子。田酌忙往一旁让了让,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本想上前打听几句,又担心说错话得罪人,犹疑之间,对方已然远去。
俆妙君本欲前往练道广场报名,今日将进行一场简单的测试以便明日擂台分组,可她万万没想到,竟会在宗门中遇见自己的仇人!她可是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揭下田酌面皮。
来得好!俆妙君暗道,若她猜得没错,田酌定会选他女儿代表栖霞门参加比试,明日,她不但要打落田潇潇的尊严,还要在各门各派前揭穿田酌伪善的面具!至少……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不配为掌门!
俆妙君轻轻吐息,眼中难得缠绕上一丝戾气。
此时的练道广场,一棵石树前聚着许多人。
石树来历莫名,自青云宗建宗立派,它便存在于此。不过起初,它只是生得像树的奇石,某日,奇石忽然生根发芽,一夜之间花繁叶茂——枝干为石,花叶生灵,其花不败,其叶不枯。只要带上灵力轻巧一击,石树透明花叶便会染上五行之色,变色的花叶越多,意味着灵力越盛。
“砰——”,一声闷响。
花叶微微颤抖,小部分变成了红黄两色,惹得众人哄笑不止。
出掌少年双颊涨红,不敢抬头视人。
“这位道友,观你一掌所蕴含灵力足有筑基六层修为,可你如今不过筑基五层,已是同阶中的明珠了,大可不必羞愧。”有青云宗弟子劝慰道。
“是呀,就连华师姐那等资质,前年也只让石树花叶转变了四分之一呢。”
众人恍然大悟,拱手致歉,少年终于松了口气。
此后又陆续有人上前,大都如少年一般,多不了太多,少不会太少,久而久之,渐渐乏味,直到几大宗门弟子登场,气氛才转为火热。
“那是长陵宗的碧落仙子?她可真厉害,差一点就有四分之一的花叶变色了呢。”
“听青云宗弟子所言,还是白莲仙子更胜一筹?我记得白莲仙子还比她晚了二十年开始修行呢。”
长陵宗立刻有弟子不满道:“乾坤宗的王师兄也很厉害呀,据说已有筑基九层修为,那灵力岂是白莲仙子可比?”
“唉……说来说去,都不及当年的君真人,人家一掌便让半树成金,灼灼刺目。”众人皆知君长松本是四系杂灵根,后得奇遇,重塑灵根为上一品单金属性。
听得此言,不少人艳羡不已。
“可是……君真人也非最强吧?”有人质疑道:“我听闻当年鸿明仙君曾让石树化为凤火呢!赤光射月,仿佛将山云烧起来……”
他脸色忽变,心中后悔不迭。
在他视线中,君长松不知何时现身,那眼神仿佛要将他挫骨扬灰一般。只听对方冷声道:“的确,昔年鸿明道人天资高绝,纵观修真界无一人可与之争辉,但正因如此才让他不敬天不畏地,心无悯善,倒行逆施!他合体不成便泄愤于宗门,残杀千余同门弟子,简直丧心病狂!事后仍不知悔改,百般诡辩,甚至逃之夭夭,实乃灭绝人性,禽兽不如!天下正道宗门,岂能容之?!”
厉声质问下,万籁寂静。
一息。
两息。
忽然,又是一声闷响。
只见石树化为一整片蔚蓝,吹拂间,有如天水涟漪,泽被万物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