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走过人生的月缺花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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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左手加右脚

如果有人问,左手加右脚等于什么,大家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可是对于陈枫来说,左手加上右脚,就等于他的整个生命了。

起初的时候,陈枫自己养了一辆货车,全国各地跑运输。可是一场车祸后生活就全变了样,他的右手臂和左腿永远告别了身体,从此,他便以残缺的身躯开始了一种全新的际遇。只是,那个时候他才24岁,还没有成家,正是绝好的年龄,仿佛天地失色,生活对于他只剩下了一面残破的旗,在风中颤抖,而不是飘扬。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重又满脸阳光满面春风,丝毫没有当初别人一提到残疾的字样便暴跳如雷的样子。在初夏的阳光里,他给我讲着他几年的过往,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再没有悲凉与绝望。开始,家里人为了鼓舞他生活下去的勇气,常给他买来一些残疾人与命运抗争的书籍,或者给他借来一些残疾人运动员比赛的录像。只是,那样的心境是很难快速地恢复,他看那些残疾人的事迹心里也很激动,可是他更认为那是一种无奈的拼搏。

有一次,陈枫拄着一只拐杖去公园里散步,在游人稀少的林中,踩着软软的泥土,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正为了那些一去不返的东西而默默伤感,忽然,前面一片灿烂映入眼中,正是5月,丁香花簇簇开放。他慢慢走过去,发现有一个摇着轮椅的人也在树前看花。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邂逅另一个残疾人,说不清的滋味。那是一个中年女人,转头看他时一脸灿烂的笑,就像那些绽放的花儿。

陈枫永远记得那次短暂的对话。女人说:“你多好,可以留下自己的脚印,而我,却再也不能在这柔软的路上印上自己的足迹了!”回头看,一行足迹蜿蜒而来,旁边,是拐杖留下的一点点的小坑儿。他说:“可是,并不完整。”女人说:“我卖字为生,我出版过一本集子,叫《没有脚印的人生》!”他一愣,随及说:“我想拜读!”女人点头,说:“其实我觉得没什么不好,这样的日子,抬头看天,低头见花,很美!”

后来,陈枫得到了那本《没有脚印的人生》,通读下来,觉得比以往看过任何关于残疾人的书籍都能打动自己的心。于是,那一年,他在网上开了一个自己的博客,叫《脚印一个半》,记录着自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他对我说:“真庆幸,还给我留下了左手和右脚,让我能扶杖而行。你想想,要是我只剩下左手、左脚或右手、右脚,根本不能拄拐杖嘛!”

还有一件事,让陈枫念念不忘。那是在他恢复心情后的不久,一天夜里醒来,口渴,想起床去找水喝。可是没有摸到拐杖,平时,他的拐杖都是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隔着门上的玻璃,他看到有灯光。便扶着墙,慢慢地下地,走到门边,母亲房里正亮着灯。他轻轻打开门,扶墙轻走到母亲房门前,向屋里看去。他吃了一惊,他看到母亲正拄着他的那根拐杖,在屋里来回地走。走了两圈后停下,母亲回到桌旁,拆开拐杖的顶端,把里面的海绵拿出来扔掉,又找出一大块新的塞进去,然后又拄着满屋走。最后,母亲觉得满意了,才微笑着用针线把拐杖顶端缝好。

讲到这里,他脸上带着微笑,说:“从那个晚上开始,我才知道,我妈每隔几天就要为我更换一次拐杖顶上的海绵,怕把我硌疼了!”一提到母亲,陈枫的话里透着无尽的感激和爱。是啊,自从他的脸上笑容多了,母亲的脸上才有了最舒心的笑。他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并不是无奈的挣扎与拼搏,是的,就是为了爱而好好地生活。

如今的陈枫,早已补好了人生的大旗,风越大,越是猎猎飘扬。生活也许就是如此,不管在怎样的境遇之中,有了爱就有了希望,有了爱,就能低头见花。所以,左手加右脚,也可以等于完整的生命。就像陈枫曾在博客中写的:“我现在已经知道我的左手就是天,右脚就是地,我的天地完整,我的生活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