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走过人生的月缺花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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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你可以带我走一段路吗

上初中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迷上了玩电子游戏,那时还没有互联网,游戏厅是学生们最常去的地方。那时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给我的零钱也少,每天的中午我为了省钱去玩游戏,连午饭都可以不吃。然而钱依然不够用,更为严重的是,我那时居然学会了吸烟,这就更让我捉襟见肘。

后来没了钱,我便在学校门口焦急地转悠。有那么一天,我忽然发现离学校两站地的地方有一所残疾人学校,在那所学校里,大多是成年人。在那所学校门前转的时间长了,中午时总能看见一些盲人从学校里出来,摸摸索索地沿路回家去。看到这个情景,我的心一动,便有了主意。我走向一个刚出校门的盲人,他二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个大墨镜。我对他说:“哥哥,我带你走一段路吧?”那人很高兴地接受了我的帮助,他家离得不远,一会儿工夫就到了。临进门前他对我说:“谢谢你,中午吃饭了吗?”我小声说:“还没呢!妈妈给带的钱弄丢了!”他立刻掏出两元钱递给我,我压抑着心底的兴奋,一迭声地说着谢谢。转过街角,我飞一样跑向游戏厅。

从此以后我尝到了甜头,几乎每天中午都去残疾人学校门前,差不多都能有所收获。这一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样在校门前晃悠,寻找下手的目标。忽然,有人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小弟弟,你可以带我走一段路吗?”我回头看,居然是一个20岁左右的女孩,她没有戴墨镜,也没有拿着盲杖,我疑惑地问:“你的眼睛?”她笑了笑说:“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她把手伸过来,我轻轻握住,便带着她朝前走。中午的阳光大朵大朵地落下来,初夏的风也带着丝丝清凉,我的心情忽然也无由地好起来,也许是因为拉着这样漂亮的一个姐姐。

转过一条街就到了她家,她并没有松开我的手,说:“到我家坐坐吧,我一个人在家。”我鬼使神差地跟了进去,她的家里最多的就是书,方方面面的,我很惊奇,一个盲人弄这么多书干吗?她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说:“这些书都是我弟弟看的,他现在在外地上大学!你可能还没吃饭吧,我去做些,你在这儿吃!”不容我拒绝,她便进厨房了。我看她轻车熟路地忙着,也许是习惯了,她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吃饭的时候我有些拘谨,她便不停地与我说话,讲得最多的就是他弟弟。她说他弟弟能上大学很不容易,中学时就不爱学习,总出去玩,高中的时候还迷上了打台球,谁说也不听。后来父亲便买了很多书回来,他渐渐地爱上了读书,从书中也明白了许多道理,于是开始努力学习,复读了一年后终于考上了大学。

那个中午,从她那里出来我竟然没有去游戏厅,并不是因为没从她那里弄到钱,这让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从此以后每天中午我都去送那个姐姐回家,也常留在她家吃午饭,去游戏厅的次数明显减少,只是烟依然还在吸。有一天我怯怯地朝她借书,她竟然很高兴地答应了,并说她家的书我可以随便看,我兴奋地挑了几本感兴趣的书。没有想到我竟然开始喜欢读书,喜欢在别人的故事里旅行。

有一天,她突然问我:“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大的烟味儿?”我小声说:“我吸烟呢!”她并没有批评我,只是说:“你和我弟弟一模一样呢!我不喜欢你身上的烟味儿呢!”这一句话就让我很羞愧,许多日子以来,我已经喜欢和她在一起,我怕她因此讨厌我,便不再吸烟。好在吸烟的日子短,也没有多大瘾,竟然很容易地戒掉了。

我的学习成绩也终于上升了,第二年,我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时,她高兴得笑了很久。最后我黯然地说:“姐姐,我以后不能天天送你回家了!”那一刻忽然有要流泪的冲动,她忽然抚了抚我的脸说:“弟弟,你难过什么啊,以后有空的时候可以常来看看姐姐啊!”我说:“可是姐姐,你的眼睛,我怕你路上不安全!”她忽然把脸朝向我,我第一次仔细看她的眼睛,以前我不忍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明亮,我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脸。她说:“弟弟,我也不瞒着你了,姐姐其实不是盲人,我是那个学校的手语老师。一早儿我就看见你在我们学校门口晃,还跟踪过你,所以我才装成盲人让你带路呢!”

那一刻,心底的震撼让我的眼泪淌了下来。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是自己在带着姐姐走了那一段路,实际上在青春的泥泞之中,是这个美丽的姐姐,拉着我的手走出那段坎坷,走进一片晴朗的蓝天之下。是的,我会永远记得她,感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