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升(1262年~1319年5月29日),字仲姬,又字瑶姬,浙江德清茅山(今干山镇茅山村)人,一说华亭(今上海青浦)人,元代著名的女性书法家、画家、诗词创作家。嫁元代吴兴书画名家赵孟頫为妻,封吴兴郡夫人,世称管夫人。
才子佳人两相宜——书画传家,一门三竹
管道升的父亲是管伸,据说任侠尚义,但是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管道杲,小女儿就是管道升,所以管道升才又叫管仲姬。古人排行按照伯或孟是老大,仲是老二,叔是老三,季是最小的。管仲姬这个名字听起来比较风雅,实际上解释起来就是“管二妮”,比较浅白了。管道升天生才资过人,聪明慧敏,性情开朗,仪雅多姿,“翰墨词章,不学而能”,有生而知之的极高天赋,加上长期而全面的学习,在她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打下了坚实的文学基础,培养了多方面的艺术才能。
管道升尤其擅长书画,她写过才女苏蕙作的《璇玑图》诗,见者称“五色相间,笔法工绝”。她在湖州瞻仰佛寺时,在一堵粉墙上画了《竹石图》一幅,高约丈余,宽一丈五六,巨石以飞白手法画成,墨竹亭亭而立、栩栩如生,一时间引得四方游人蜂拥而至,将该寺的铁门槛踏得锃亮。管道升未嫁之前,芳名就传遍了江南。
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管道升至京,疑是年与赵孟頫认识并成婚。这一年的管道升已经二十六岁了,别说是在古代,就算是在现代也算晚婚了。赵孟頫可不是普通人,不仅才华横溢,而且身份也算高贵。他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十一世孙、秦王赵德芳(评书里的八贤王)嫡派子孙,其父赵与訔曾任南宋户部侍郎兼知临安府浙西安抚使。赵孟頫的家世不错,可惜在他十一岁的时候,父亲赵与訔就去世了,从此家道中落。赵孟頫在书画史上的地位绝对比管道升要高得多,他创“赵体”字,是“楷书四大家”之一。不仅如此,赵孟頫仪表堂堂,据说元世祖忽必烈看到他一眼,就惊呼为“神仙中人”。
不知是一见钟情,还是相互倾慕,使两位旷世才人相成眷属,在之后的一生中相互学习、相互促进,同心同德、相敬如宾,既能各自独立、各有千秋,又能相得益彰、珠联璧合。她与赵孟頫确实是久经考验的天造地设的绝配。管道升所写行楷与其夫赵孟頫颇相似,所书《璇玑图诗》笔法工绝。她精于诗,尤擅画墨竹梅兰。晴竹新篁,为其首创。
管道升相夫教子,传承书香画艺,栽培子孙后代,“赵氏一门”流芳百世,三代人出了七个大画家。管道升和赵孟頫夫妻和睦,一共生有三子一女,长子赵亮,1289年生于吴兴,相关史料记载很少。次子赵雍,字仲穆,生于1291年,后来成为一代书画家。从赵雍日后的书画等艺术成就来看,管道升不仅是一位绝代盖世的才女,温柔娴淑的良妻,同样也是一位循循善诱、言传身教的慈母。三子赵奕,字仲光,隐居不仕,亦善于书画。以及其孙子辈的赵凤、赵麟等都是有名的画家,当然成就最高的是管道升的外孙王蒙,是“元代四大画家”之一。王蒙有此外婆,自小耳濡目染,得天独厚。
现北京故宫博物馆藏有《赵氏一门三竹图》,是纸本质地,绘有水墨竹三段。第一段长108厘米,为赵孟頫所画,竹枝茂密,用笔沉着稳健,右上方题有“秀出丛林”四字,第二段长57厘米,为管道升所画,用笔坚劲有力,右下角自提“仲姬画与淑琼”字样,第三段长65厘米,是其次子赵雍所画,竹枝用飞白法,行笔强劲有力。这三段墨竹虽然裱成一卷,但不是同时创作的,是后人收集起来裱在一起的。管道升的这幅画,为中国古代女子画作中现存年代最久远的一幅,上面有诸多名人的提拔名章,堪称国之瑰宝。
在书法作品上,赵氏一门群体创作的作品也堪称精华。当时的皇帝元仁宗孛儿只斤·爱育黎拔力八达曾特意命管道升书写了《千字文》一卷,并敕令玉工琢磨玉轴,送到秘书监装裱收藏。又命赵孟頫也写了一篇,结果赵孟頫用六种字体写就,也就是如今书法爱好者临写的《六体千字文》一贴,接着又让其次子赵雍也写了一卷,然后将他们一家三口的墨宝收藏在一块。元仁宗高兴地说:“使后世知我朝有斗家,大妇父子皆善书,亦奇事也。”
虽然蒙古皇帝这里有装点皇家门面的感觉,但是这本身也是对管道升一家在艺术方面非凡的造诣的承认和赞赏。元朝时期按照民族将当时的人分成四等,第一等是蒙古人,第二等是色目人,即西方人,第三等是汉人(北方人),第四等是南人(南方汉人)。赵氏一门如按照“阶级成分”划分,应该是第四等人,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当时的赵氏一门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元延祐四年(1317年),元仁宗册封赵孟頫为魏国公,册封管道升为魏国夫人,“管夫人”的世称,即源于此,并因为她的书法成就,与东晋的女书法家卫铄“卫夫人”,并称中国历史上的“书坛两夫人”。
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书画才女,赋词劝夫
管道升是一位典型的贤妻淑妇,赵孟頫曾经称赞她“处家事,内外整然,岁时奉祖先祭礼,非有疾必齐明盛服。躬致其严。夫族有失身于人者,必赎出之。遇人有不足,必周给之无所吝,至于待宾客,应世事,无不中礼合度”。即便是这样夸赞管道升,但是依然难改男人永远喜欢年轻貌美的女人的本色。中年的管道升“玉貌一衰难再好”,即便是才华横溢,依旧难以稳住赵孟頫的心。
五十岁的赵孟頫来到大都,不久,因为害怕“为人所忌”“力请外补”,于是先后调任济南等地。后来又发行江浙等外儒学提举,去主管那里的官府学校。江南是繁华的风流之地,管道升被留在大都,见丈夫出任江浙一去两年有余,凭着女人的敏感心理,预感到有不祥的兆头,所以她画竹一幅寄给外出的郎君,《画竹》诗云:
夫君去日竹新栽,竹子成林夫未来。
容貌一衰难再好,不如花落又花开。
赵孟頫看到夫人的这首诗后,内心一定是十分紧张的,因为此时的他已经认识了一位叫郦云红的扬州名妓,二十岁的美人在容貌上怎么也比得过年过四十的管道升。赵孟頫添置新居,将郦云红金屋藏娇,虽然夫人的诗他看得很明白,但是依然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探听夫人对他纳妾的意思,便写了一封信,如下:
我为学士,你做夫人,岂不闻王学士有桃叶、桃根,苏学士有朝云、暮云?我便多娶几个吴娘、越女无过分,你年纪已四旬,只管占住玉堂春。
赵孟頫想要娶妾搬来典故为自己声明,用王献之当年有桃叶、桃根两个美女为妾,苏东坡有暮云、朝云两个妾,然后说他如果娶几个漂亮的江南女子做妾也是应该的。又说管道升年过四十了,只管守住正房的名分就可以了。
管道升收到信一看,却十分生气,但婚姻危机的关键时刻,她一不严声厉色、二不逆来顺受,而是以一种高雅通达而积极严肃的态度和情怀创作《我侬词》表达自己的感受:
你浓我浓,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词中反映了重塑你我的自我批评的科学态度,也反映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密切命运和家庭责任,成为表达伉俪情深意笃千古的绝唱。当赵孟頫看到她的这首词后,不由得被深深地打动了,从此,也就再没有提过纳妾之事。
名与利,付之天——淡然才女,诗意盎然
尽管管道升身为命妇,享受着荣华富贵,但她同岳飞一样认为“三十功名尘与土”,同赵孟頫一样向往“归去来兮”。赵孟頫晚年晋升为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官居从一品,贵倾朝野,但赵孟頫以宋室后裔而入元为官,依然受摆布而不得施展抱负,常因自惭而心情郁闷,故潜心于书画以自遣。
管道升对于这些权位尊荣却不是很看重,她还曾在题竹图上写过“宋室山河多少泪”这样的句子,也间接的说明了元朝的文字狱不严重,管道升这样赤裸裸的话都敢题在画上,还没出什么事儿。管道升曾填《渔父词》四首,劝赵孟頫隐居归去,最为著名的一首是她在《渔父图》上的题词:
人生贵极是王侯。浮利浮名不自由。
争得似,一扁舟。弄月吟风归去休。
赵孟頫看到后,答词一首:
渺渺烟波一叶舟。西风木落五湖秋。
盟鸥鹭,傲王侯。管甚鲈鱼不上钩。
管道升四首《渔歌子》词,除了上面那首,流露出她希望抛开权位,归隐山水间的理想,另外还有三首辑录以下:
其一
遥想山堂数树梅。凌寒玉蕊发南枝。
山月照,晓风吹。只为清香苦欲归。
其二
南望吴兴路四千,几时闲去霅溪边。
名与利,付之天。笑把渔竿上画船。
其三
身在燕山近帝居。归心日夜忆东吴。
斟美酒,脍新鱼。除却清闲总不如。
作者潇洒自在的心情,不惯官居束缚的性格,完全可以从这四首《渔歌子》中看出。读罢给人一种陶渊明“归去来兮”的风味。
管道升多才多艺,其实她的诗词写得很好,只因她的书画造诣更高,以致诗名为书画所掩盖。她的诗词本来就不多,流传下来的更少。管道升还曾画墨竹以及诸色竹图,呈送给宫廷,并进入兴圣宫为元皇后画竹。据说,她为皇后画的竹图有七八十种,“清神幽思,曲尽变态”。这使得她得到了优厚的待遇。有一次,她奉诏写梅花,并应命在画上题诗一首:
雪后枝琼嫩,霜中玉蕊寒。
前村留不得,移入画中看。
管道升性喜梅兰,下笔辄妙,对画竹更有特殊的爱好。她有时面对庭中修竹,兴之所至,不能自已。《居易录》记述:“管夫人画竹卷,长丈余,离披错落,姿态百出,与怪石奔峭相同,气韵生动,真奇作也!”此画作于皇庆三年(1314年)。另外,《庚子销夏记》中尚存管道升题画竹的一首七绝,也算是她流传诗篇中的凤毛麟角了:
春晴今日又逢晴,闲与儿曹竹下行。
春意近来浓几许,森森稚子日边生。
借森森竹笋表达母亲对儿女的殷切期望。
延祐五年(1318年),管道升旧病复发,经赵孟頫多次上书请求,才于次年四月,方得准送夫人南归。四月二十五从大都(今北京)出发,五月初十(5月29日)管道升病逝于山东临清的舟中,赵孟頫父子护柩还吴兴,葬东衡里戏台山(今德清县洛舍镇东衡村)。赵孟頫为她亲笔撰写了《魏国夫人管氏墓志》,其中充满了赵孟頫对其妻的深切怀念和沉痛悼挽,同时也反映了一代文化艺术大家对良知益友、对近乎同等高度的另一位文化艺术大师的崇高敬意和公正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