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什么吩咐。不过自顾自的说话儿。你叫我……夫人?”张秋纹看着面前的小丫头,似乎觉得这个称呼不妥。
“这是大人嘱咐我们的,说府里的人,若是以后见着了您,一律以夫人呼之。”采儿小丫头紧张地回道。
张秋纹心里叹道:这梁大人也甚至用心,只是,何须如此?若是以后他知道了自己是张世藩之女,可就要大大的踌躇了,虽然之前他答得如此干脆。可自己又能待恩人那样待他么,当然也是不能。
她心思复杂,对着采儿说道:“你不必紧张。和我用不着多礼。你说说,你叫个什么名字儿?”她对采儿笑了一下。
“回夫人,这府里的人都唤我采儿。大人说我以后就专门服侍夫人您一人。”采儿倒是依旧回着礼。
“哦,采儿,好的,我知道了。有事我自会叫你的。”张秋纹想了一想,还是从手中取下一枚戒指,这原是楼里一个姐妹赠给她的礼物。她将戒指取下递到采儿的手里,说道:“采儿,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想来我以后在这梁府,还有诸多要麻烦你的地方,这是我的心意,你收下吧。”
采儿慌道:“不不,夫人,我一个下女怎么敢收夫人您的东西?”
“叫你收,你就收下吧。想必你也知道,我是青楼出身的女子,自小也是吃过苦的。最看不得女娃年纪轻轻儿的就吃许多苦。别多想,收着吧!”采儿见我言辞恳切,感谢着收了。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采儿,你先去下吧。”张秋纹因自小和姑姑吃过许多苦头,以后虽成了权相张世藩的女儿,可家中奴仆依旧很少。所以,对别人的伺候是很不习惯。
时辰尚早,此时的梁世元自然是在厅堂里陪着客人。张秋纹腹中饥饿,看到桌子上有一碗白如脂玉的羹汤,便坐在桌前,一勺一勺的慢慢喝完了。
不知不觉,窗外的暮色渐渐了暗了下来,天快擦黑了。屋子的那对红烛也仿佛变得更亮的似的,竟能听到里头芯子爆燃的声音儿。
张秋纹想着,难不成自己日后就要呆在这里?不,自然是呆个一阵子,若是查处了父亲的死因和这梁家有关,自己也定不能饶过了这梁世元!又想着他不惜万金赎出自己,心里也自是千般矛盾。
“想什么呢?小心眼睛被烛火给闪了!”正在她出神之间,梁世元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房间,他轻轻将门拴上,拉下了外间的帘子。
屋里的气氛顿时暧昧起来。
“你,你能不能将帘子拉开些,我不能透气,我……我不习惯!”张秋纹语无伦次。
“原来如此。只是将窗子打开些,不也一样?”梁世元笑着,脸色绯红,看似喝了许多酒,没醉,心情也不错。
“哦。”秋纹倒不支应了。依旧坐在床上。
“你倒先掀开盖头了。这原是等新郎官掀的。不过,也不打紧。这样盖着你也难受。”这梁世元便携了张秋纹的手,同到床边坐下。
看着桌边的空碗,笑道:“可是肚子饿了,竟将这碗汤都喝完了?胃口不错。”
张秋纹将梁世元握着的手挪开,说道:“不管怎样,我能从凝萃楼出来,还是要谢谢大人您!”
“秋纹,何必见外,如今的你我二人,已是夫妻了。”梁世元笑道,依旧执起她的手,在自己手里婆娑。
“不,不,大人,我不是你的妻,我是您的侧室。”她立即纠正。
“有何不同?只要你愿意,明日我就扶你为正妻。”他将她欲再次抽出的小手牢牢握住。
“大人,你这样真是让我为难!我倒宁愿用其他的方式来报你的恩德。”她从他手里抽不出手,嘴上却如斯说道。
梁世元原本笑着的面容瞬间僵硬了,他放开她的手,喃喃说道:“我这么做让你为难了?”他继而点头苦笑道:“是了是了,这原也是太快了!总得给你接受的时间!”
“大人,这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而是你我本就是不能相容于一处的!”她看着他,差点将张世藩的名字脱口而出。
“为何?”梁世元问道。
“其中过程复杂,但是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张秋纹意识到自己差点失态,只得掩饰道。
“水落石出?秋纹,你真是好笑,你现在是我的夫人。我需要知道这些做什么?我只是对我自己太过自信了……”他继而停下不说了。是呀,他太自信了,本以为她会认出她来,可她没有。本以为她会欣喜地接受他的安排,可她没有。
是不是过了这个两不相扰的十年,一切都已经有了改变?
“你是不是心中有了如意郎君?所以这般勉强。”他面容微微苦涩。
“如意郎君?”她见他这般问,摇了摇头。如果那个阿唯哥哥与她重逢,那么她会在心里将他列为首选。可是,她确实没有。
梁世元看出她的确不似撒谎的样子,是呀,他的纹儿,如此可爱,怎会撒谎?他的心不免又自责起来。轻轻上前握住她的手,看着张秋纹的眸子,叹道:“秋纹,不要躲我。你可知……”他欲言又止,想想又道:“我们有的是大好的时间,让你接受我。”
张秋纹任由他握着,避开他的眼眸,说道:“我只是想着,大人以后一定会痛恨自己此时的决定。”
“是么?我真的不懂了?”梁世元奇道。
“若有这天,大人你可后悔?”张秋纹看着他的黑眸。
梁世元便笑道:“若有这天,我梁世元无怨无悔!”
听着他的声音,张秋纹的心又似恍惚了一下。她暗暗告诫自己,张秋纹,这个人你可万万不能靠近!
“已经是夜晚了,我们不如安息吧!”梁世元似乎是要上前熄灭那对红烛。
“不!”张秋纹忽然害怕起来,屋子里亮些,反而给她增加一些胆量,她说道:“红烛燃着就很好!没有燃尽,就灭了,岂不可惜?”她左顾而言他。
“秋纹是这样认为的。那么这样也好。上床吧!”张秋纹期期艾艾地依旧正襟危坐,梁世元笑道:“放心,在你没有接受我之前,我是不会碰你的!我等着你知道!”他意犹未尽地说。
说完,他已经卸去了红服,安稳地躺在床的一侧。
“你还不睡?难不成要把我气走,让府里的人看你笑话,新婚第一夜就失宠!还是要把两只眼睛熬成两只熊猫?”他安躺在枕上笑着对张秋纹说:“我说不会碰你,便不会,你信我便是!”说罢,自顾自阖上眼睛。
不知过了何时,张秋纹扛不住,睡意袭来,竟也昏昏沉沉地躺在了床上。
听着耳边鸟儿在窗外唧唧啾啾的声音,张秋纹隐隐知道,这天儿是明了。
她想着昨儿个可不是自己的“洞房花烛夜”,想到此,她便立即用手摸摸自己的衣裳,所幸还在身上。这时才猛地想起,这梁世元可不也是躺在她身边的么?正想着伊人,伊人的眼睛也正好对着她,她倒吓了一跳,梁世元率先说道:“我说我是正人君子,可没诳你吧!心眼儿也忒小儿了,这些可都要改着才好!”
“你昨晚睡得像是死猪,还竟打呼噜,闹得我一夜都睡不安生!”梁世元倒是取笑他。
“你胡说!我从来睡觉可都是安安稳稳的。”想了半天,秋纹只想到这么一句词儿。
梁世元忽然正色道:“你的那块玉呢?”
张秋纹说道:“那块玉可是我的宝贝,自是给我好好的收着,压着箱底儿呢!这样好的东西,戴了岂不可惜?”
梁世元闻听此言,不由心花怒放,笑道:“既是那样好的玉儿,娘子为何不戴着呢?白放在屋子,岂不才是可惜?”梁世元绕着话题,神情轻松。
“我的东西要你管?”张秋纹听他叫她娘子,说道:“大人,可否请你不要叫我娘子,我听得刺耳。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她说着实话。
“也是也是。这自是你的东西。我不过白问问。横竖也到不了我的口袋里去。你和我既成了亲,为何不是我的娘子,何必沽名钓誉?”
“算了算了,你爱叫就叫。”张秋纹想着,横竖我心里不当一回事罢了。
张秋纹想起床梳洗一番,见这梁世元丝毫没有走的意思,不由奇道:“怎么,这青天白日的,大人怎么还不去早朝?”当下之意,是希望他赶紧的离开为好。
“今儿我不去早朝。待会你和我进宫,我带你去见皇上和贵妃。”
“为何?”她不由奇道。
“我的姐姐是宫里的贵妃。她想见见你。皇上听说我娶了妻室,已经允了我几天假期,我可有几天不必去衙门办公了。”
梁世元似是一脸的悠闲。张秋纹不由说道:“看来你果真是皇亲国戚!”
“担着虚名儿吧!我倒希望我姐姐嫁个寻常人,可惜天不遂人愿!”
“请问大人,大人既然是名冠京城的吏部尚书,这几年来,可断过冤假错案?”张秋纹正色道。
梁世元听这话里是有话,少不得问道:“娘子这是何意?”
“我只问问。你也只说说即可。”她旁敲侧击。
梁世元沉吟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话我也不敢肯定地回答你。甚至我的父亲若在世,定也会如我这般说!”
“这么说,大人和您的父亲,审过的案子,也就难免不会有冤假错案了?”张秋纹问的是掷地有声。
“正是。其中个别错案难免不会有。”
“这么说,若是有些人因此丢了性命,也是在所难免的了?”张秋纹的声音愈发的冰冷。
“不错。”得到梁世元肯定的回答,张秋纹的脸色愈发的苍白。
“一个世人口中的奸臣,是不是也有被冤枉的可能?”张秋纹甚至不知觉地提高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