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倪妈妈的话,倪猜猜顿时张大了嘴巴。怎么可以这样?他人还没去她家,她就因为他挨打了。要是真让他住进家里,天知道会怎样。所以——
“就算不送警察局,我们还是可以帮他找家人啊!街上、报纸上不是经常有什么寻狗启事嘛!我们也把他的照片贴满电线杆好了。”知道老妈不好说话,倪猜猜拉老爸做自己的帮手,“爸,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你觉得我每天忙私家厨房的事,还有那个闲工夫吗?”倪妈妈呵斥她说话不经大脑,将她拉到一旁,她跟女儿咬起耳朵来,“如果我们帮他找到家人,人家一看他失去记忆,向我们索取巨额赔偿款怎么办?卖了你也不够付钱的。”
哦~她就说嘛!老妈哪有那么好心,说到底还不是怕赔钱嘛!眼珠子骨碌一圈,倪猜猜左右平衡一下,决定了。
“好吧!”倪猜猜大踏步地走进病房,看到卫奈何正坐在病床上看着自己,像是在等待审判一样。倪猜猜冲他勾勾手指头,正式宣布,“你,卫奈何,跟我走!”
“是啊,我们是好心,好心把他收留在家里。这小子也着实可怜,一个人晕倒在我们店门口,哪知道那么不巧,就那么失忆了,跟电视里演得一样。”
倪猜猜的爸妈发挥鹦鹉的能力四处跟人唧唧呱呱,务必将卫奈何意外晕倒在倪家私房菜馆以致失去记忆的事情坐实,尤其一定要强调“意外”二字。
这样折腾了一天,简直比开店做生意还辛苦。
说得嗓子都冒烟了,倪妈妈灌下一大瓶凉水,总算喘过气来。回头瞪着托着腮装无辜的倪猜猜,她再度怒吼:“你,把房间腾出来让给那个小子,你去楼顶的小房间睡。”
倪猜猜腾地蹿出来:“为什么我要让房间?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既然他最后进这个家门,当然让他住顶楼那个热死人的小房间喽!”
卫奈何挂着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杵在那里,四下看看,以熟悉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栋临街的三层商住两用楼,倪家拿来开私房菜馆。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包厢,三楼有两间卧室一间客厅,外加一间小书房,顶楼只有洗衣房和娱乐室,余下的大平台用来洗洗晒晒——倪妈妈打算在娱乐室里支张单人床,把女儿赶到那上面去住,谁让她惹出这么大的祸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倪猜猜忍不住了,指着卫奈何的胸口冲老妈大吼:“难道他是你遗失在外的亲生儿子吗?要不然你为什么处处护着他?居然要我把从小睡到大的房间都让出来,太不公平了。总之我不干!说什么我也不干。”
“你这个臭丫头!是谁闯出来的祸?”还敢胡言乱语?
倪妈妈一把抓住卫奈何的手,拖着他进了三楼倪猜猜的卧室,将他丢在房间里,倪妈妈一手抓着枕头一手夹着被子,她直接将这些寝具塞进自家女儿的怀里。
“如果你不能自己负责,就无条件服从我的安排。”
回过身她望着卫奈何,立刻变身为慈爱的妈妈。“衣橱里有干净的枕头被子,你拿出来用,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哪里不舒服也要告诉我。”临走还热情洋溢地招呼他,“祝你做个好梦。”
倪猜猜看着老妈那堆满笑的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老妈踮着脚远走的背影,她忍不住凑到卫奈何面前,东看看西看看,她甚至想伸出手扯扯他的脸皮。“你长得很帅吗?很帅吗?怎么我妈被你迷成这样?”
卫奈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摸摸下巴,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拽什么拽?他帅?像欧洲人似的深眼窝,棕色眼眸,浓密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加上一米八五的身高,这一切拼在一起是挺帅没错,可是——再帅也帅不过她心里的浩陨哥哥,哼!
“你去楼上睡。”她指着楼顶方向。
卫奈何望望身后的床:“可是阿姨说让我住在这间房。”
倪猜猜才不管老妈怎么说呢!她是这个家的女儿,她是主人,她说了算。她推着他往门外去:“去吧去吧!楼上的房间也很舒服的,你快点去吧!”
她一个劲地推他,卫奈何忽然捧着额头蹙起眉露出很难受的表情,倪猜猜吓得变了脸色:“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头不舒服吗?又痛了吗?有没有想起什么?快点坐下来,慢慢哦!”
倪猜猜扶着卫奈何小心翼翼地躺到床上,她转身进了浴室去取毛巾,他收紧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嘴角还带过一抹狡黠的笑。她拿自己粉红色的毛巾浸湿了冷水敷在他的额头上,讨巧卖乖地念叨着:“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只有一点点。”他的眉头仍打着结。
她拿冷毛巾替他这里擦擦,那里擦擦,急切地问他:“那这样呢?这样好了一点吧?”
“再擦一会儿也许会好一点。”他闷声哼着,偷偷打量她紧张的表情。
因为太担心了,她根本没发现他眼底的清澈哪里像个生重病的人。“每次我高烧烧到浑身疼,我妈就这样用毛巾为我冷敷。”
“有妈妈的感觉好吗?”他忽然出声,手臂挡住大半张脸。
“你连有妈妈的感觉都不知道吗?”话未落音,倪猜猜浑身一怔,心虚地咬起了手指头。“对哦,你因为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总会想起来的,不用太担心了。”
冰冷的毛巾搭在额头上,他的手臂搭在毛巾上。他不言语,只是阖着眼。
她的掌心轻拍着他的胸口,一下下拍进他的心坎去。“怎么样?这样有没有找回一点妈妈的感觉。”该死的小子,快点想起来吧!想起来吧!只有你恢复记忆,才能从我家滚出去,我才能摆脱这一阵阵揪心的内疚感。
不去在意倪猜猜的心思,卫奈何沉默地感受着她那一下下的轻拍。拍着拍着,倪猜猜居然打起盹来,折腾了这一整天,她疲倦地睁不开眼,习惯性地倒在了他的身边,她呼呼大睡。
她闭上眼的同时,卫奈何睁开了棕色的眼眸。她还真是一个神奇的家伙,就这样倒在一个十七岁男生的身边,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完全没有身为女生该有的警觉嘛!
她的掌心还停留在他的胸口,温温地贴着他,这就是妈妈的感觉吗?
将她的头往床里挪一挪,他怕她半夜翻身滚下床来。搬出衣橱里的被子将她盖好,他无意中瞥见自己掌心里依旧分明的三个字——倪、猜、猜——奇怪的名字,有趣的一家人。
肚子好饿,晕了半天,又在医院待了半天,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
卫奈何出了卧房,打开客厅冰箱的门,四下看了看。咦!有一块苹果派,他尝了一小口,虽然已经冷掉了,不过真的很好味。他捧着一整张苹果派,不多会儿吃得连碎屑都不剩了。
“啊——”
倪家私房菜馆的一天在倪猜猜的尖叫声中拉开帷幕,对着冰箱,她气得都快爆血管了。“我的苹果派呢?我辛辛苦苦做的甜蜜苹果派呢?哪只老鼠偷吃了?”
偷吃的那只老鼠主动举手,有些无措地招供:“是我,我昨天晚上太饿了,看到冰箱里有苹果派就用来填饱肚子了。”
“你吃了?你居然问都不问就把我的苹果派给吃了?”倪猜猜的手指头恶狠狠地戳着他的胸口,恨不能将她的苹果派从他的身体里挤出来。“你知道那是做给谁吃的,你就敢吃?”
只要不是做给老鼠吃的毒苹果派,他都敢吃——卫奈何无辜地瞪着大眼睛巴巴地看着她。
被他盯上的倪猜猜倒像是欺负无辜的坏孩子,“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难道我不该发火吗?”
倪妈妈上楼取东西,正好撞见女儿又在骂人家,她忙出面帮卫奈何打圆场。“你发什么脾气?我不是告诉过你,专心学习,不许再做甜点的吗??”
“是你做的?”手艺很不错嘛!
倪猜猜还要追究,倪妈妈塞了几百块钱到她手里,指挥她帮卫奈何买几套换洗的衣服。“其他衣服还能穿你爸爸的,但内衣裤一定要买新的,听见没?”
“为什么又是我?”倪猜猜撑着脑袋,整张脸都苦了。
以防老妈又说出那套你闯的祸,连累我们帮你收拾的话,倪猜猜认命地拽着卫奈何去附近的大卖场。
“你喜欢什么,自己挑吧!”
卫奈何随便拿起一件黑色T恤套在身上,店员马上凑了过来,“这位同学,你是我见过穿这款T恤最合适的顾客了,要不要再试试这款?”
他乐颠颠地跑去试穿,人长得帅,身材好就是好啊!穿什么都好看,他每穿上一件,便有其他顾客对店员说,“那件挺好看的,把那件拿给我试试。”
倪猜猜杵在一旁看着他被店员拉去当活动模特,半天的工夫,店员卖了十几件衣服,生意好到爆,再回头看卫奈何,简直像看到品牌代言人。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店员将几件衣服叠整齐了,放进袋子里递给他。“这几件衣服是展示品,虽然有点脏,但都是全新的。我看过了,正好是你穿的码,你拿回去洗一洗就好。不要钱,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谢礼。”
“真是太谢谢了。”卫奈何落出无害的笑容,接过一大袋的衣服,再回头看已经目瞪口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倪猜猜。
也好,要买的新衣服有着落了,看样子只要买换洗的内衣就可以了。倪猜猜领着他进了内衣专柜,平生第一次站在满是男人内裤的地方,她尴尬得涨红了脸。随便扯了两盒内裤丢给他,她连碰都不愿碰。“好了,买完了,我们走吧!”
卫奈何扫了一眼包装盒上的字,将她选的内裤重新挂回去。“我不要这种款的内裤。”
“内裤还分款?”倪猜猜好像在听外星语。双手叉着腰不屑地问卫奈何,“那么请问你,小子,你喜欢什么款的内裤,是要蕾丝的,还是要真丝的?再不然要那种系蝴蝶结的吗?”
卫奈何泄气地看着面前呱呱乱叫的倪猜猜,普及一下知识吧!“男生的内裤分为三角和四角两种,当然还有种比较特殊的造型。”那种子弹头款就暂且不提了吧!只拣大众型的描述。“我比较喜欢平角内裤,不习惯穿三角型的。”
他在遍布的男人内裤中寻找惯穿的那种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的码。倪猜猜杵在一旁,一言不发。倒是来来回回正替老公选内裤的几位家庭主妇小声嘀咕起来,“哇,现在的中学生真的好开放哦!小女生都替小男生选起内裤来了。”
“就是那个年纪才感情这么好啊!我们家老公就只会嫌这嫌那,连陪我来超市都不肯。”
两个家庭主妇旁若无人地闲聊着,倪猜猜脸上挂不住了,就近拣了两条塞进他的怀里。“你要的就是这种嘛!快点拿着,走吧走吧!”
选条内裤都这么挑三拣四,要是以后挑女朋友,那还得了?倪猜猜受不了地直翻白眼,扯着他往外去,“快点走啦!我要赶在九点前回家,一定要在九点前。”
“为什么?难道九点钟会有王子骑着白马而来吗?”卫奈何忽然想起昨天从倪爸爸那里听到的一则笑话,“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你在等唐僧吗?”
“出门撞上的不一定是桃花运,也有可能是苍蝇。”他就是她撞上的那只苍蝇,超级惹人厌的大苍蝇。
倪猜猜忽然很想知道,这小子没有失忆前是什么样子,也像现在这么臭屁吗?
她独自向前,走了许久才感觉身旁一直静悄悄的。猛回头,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人呢?
难道他突然头疼晕倒在路边?或者,因为失忆迷路了?
她不放心地四处张望着,“喂!卫奈何!卫奈何——”
她环视周遭,不远处有一群人围在一起,难道说卫奈何忽然头痛倒在那里?她脑中一片空白,心口砰砰乱跳,拨开人群,她挤进中央,居然发现卫奈何正跟几个小女生在用手机拍照。
她登时怒向胆边生,“卫奈何,你在干嘛?”
“她们是从韩国来的留学生,说我很帅,非要拉我拍照。”
他转过脸用流利的英文跟那几个女生说着什么,可惜倪猜猜的英语向来是半吊子,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她能听懂的却只有几句,什么什么我女朋友来了,我要陪我女朋友了。
谁是谁的女朋友?他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她英文烂嘛!
她扯扯他的衣袖,“喂,你在胡说什么?”
卫奈何微笑着向那几个韩国女孩说拜拜,转身牵住了她的手,在几个韩国女孩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倪猜猜心里更狐疑了,“臭小子,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一本正经地回说:“她们想要我的联络方式,我说我女朋友不喜欢我跟其他女生搭讪。”
“你女朋友?你说的不是我吧?”不是才怪!那几个韩国女生分明用嫉妒的眼神想要杀死她。倪猜猜慌忙撇清,“你少对我动歪脑筋哦,我对你可没兴趣。”
他低头打量着她,突然转换了语气,“我说,你身上有什么能让我产生兴趣的特质吗?”
倪猜猜想起了什么,满眼期待地瞅着他,“你记得自己对什么感兴趣吗?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你好像比我还着急我是不是能马上恢复记忆。”
“那当然。”他这个失忆的小子待在她身边,随时提醒着她自己干了什么坏事把人家害成这样,这根本就是颗终将引爆的原子弹嘛!
她坏坏地警告他,“别再沾花惹草了,乖乖地跟在我后面。不知道你失忆前是不是也这么受女生欢迎,搞不好是个花花公子,脚踩N条船,说不定有一堆人正在因为你的失踪而哭泣呢!”
“那你会因为我突然消失而哭泣吗?”
“神经!”
“你还真把我房间当成你房间了?”倪猜猜叉着腰跟卫奈何干瞪眼,“出去出去,你房间在楼顶,这是我房间。”
卫奈何一脸受伤地瞅着她,“阿姨说让你去楼顶住。”
哟嗬!搬出老妈来吓她?倪猜猜还真不吃这一套,她咬定一点,“这是我房间。”
跟他耍横的?卫奈何立刻抱着头哀叫声声,“痛!我的头好痛,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缘故,常常一阵阵的抽痛。又开始了……噢!”
倪猜猜看着他痛得蹙起眉的可怜模样顿时内疚起来,再怎么说,他会头痛,有一部分是她的责任啦!
——好吧,完全是她的超级强悍无敌电蚊拍造成的,她认栽。
手一摊,她泄气地拿了几件自己的换洗衣物。“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就让你暂时使用我的房间。不过,每晚九点到九点半,房间腾出来还给我。”说完,倪猜猜将藏在床底下的铁皮盒拿出来放在卧室外面的桌子上,准备一会儿再拿到阁楼上。
房间重新回到他的手中,卫奈何头痛的症状立刻消失,倒是好奇心生了出来。“每晚九点到九点半,你要用房间干什么?”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她就吵着说九点前一定要赶回来,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在等着她?
“不要你管。”她脸臭臭地把他往外推。
不管就不管,他还懒得做八婆呢!卫奈何手插在裤袋里,闲闲地踱出门去。目光无意中瞥见倪猜猜放在桌子上的铁皮盒,已经那么旧了,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收得这样仔细。
他随手打开盒子,一封封白皮信落入他的眼帘,上面写着倪家私房菜馆的地址,还有“倪猜猜收”的字样,她收得很整齐,看得出来是对她很重要的东西。
那么在意这些白皮信吗?那么在意写信给她的那个人?如果她知道白皮信的主人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惊喜还是失望,是担心还是漠然……
他闷头想着自己的心思,隐隐听到楼下传来倪猜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