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秦小岚医生的第一个问题。
准确说,我和贺文云只见过两面。
第一面是我在他家的地下室抓住他时,他看起来很文弱,就像一个还在上学的学生,根本看不出他会杀害三十几个无辜的男女。
第二面则是他逃狱之后,当时我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贺文云,就连他的声音都没有听出来。我当时对他的印象是普普通通,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普通。”我回答道。
“普通?一个杀人惯犯,会很普通吗?”秦小岚医生的眉毛挑了一下:“不过在照片上看,他的确很普通。”
秦小岚医生手边有一份案卷,案卷的第一页就是贺文云的照片,一个戴着眼镜的普通男孩。
我至今不明白贺文云是如何逃狱的,曾警官也没告诉过我。
“贺文云并不是狂徒,相反的他很低调内敛。有些杀人犯会感觉凶神恶煞的,有些杀人犯看起来阴郁沉沉。贺文云身上找不到这两种气质,他只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邻家青年。”
贺文云在地下室和我搏斗时,他还稍稍表现出冷血凶狠的一面。但是第二次和我接触时,他身上真的就只剩下“普通”了。以至于我完全被他骗过,直到他逃走后,我才幡然醒悟。
一旁吕警官不是很能理解我说的“普通”到底代表着什么,问说:“档案上写着他有病理性杀人倾向,这是什么意思?”
这点不应该由我解释,秦小岚才是这方面的专家。
法医其实并不仅仅专精于尸检,分析凶手的心态,推断其外表及心理特征,也是法医的工作范畴。
“要是按照专业术语讲,我说的累,你们也不容易听明白。”
从秦小岚医生嘴里听到这句话,我立刻想到赵医生。
我印象里,赵医生说话也偶尔会如此,果然这两人相像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简单来说,杀人对他而言,和吸毒差不多。当他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像吸第一口冰毒,已经出现上瘾症状。之后再杀人,既是寻找精神上的快感,也是身体上的需要。”
秦小岚医生的解释,与我所了解的差不多。
贺文云自己就曾对我说过,他杀人是定期性的,每过几天就要杀一个人。
秦小岚医生翻看了几页报告后又说:“根据报告来看,他杀人的手法,从一开始直接取人性命,逐渐变成慢性折磨。说明他杀人的心态也在逐渐产生变化。最开始杀人是他的心理和生理需要,但是后来他开始在杀人的过程中寻找乐趣,现在与其说他杀人是为了满足变态的心理,倒不如说他是在追求杀人的快感。”
贺文云曾连杀十个人嫁祸给我,为了增加警察调查的难度,他故意斩断死者的头颅,掩盖死者的身份。
也就是从他斩下第一个人头开始,他杀人的心态开始出现巨大的变化。
一开始是害怕,到后来成为一种享受,甚至开始使用不同的刀具寻找乐趣。
吕警官听的头皮发麻:“这种混蛋,都已经被关进监狱了,竟然还能逃出来。放他出来的家伙,真应该一起枪毙了。”
“放出来的?贺文云到底是怎么逃出监狱的?”
“你不知道?”吕警官反问我。
我摇摇头:“当时我在雪龙山上,就是以前的眉山,不知道这件事。”
“是个监狱的狱警,趁着犯人外出活动的时间,给贺文云也准备了一身狱警服,然后把他藏监狱运送冷食的货柜车里逃出来的。”
竟然是有人协助,而且协助他的人还是狱警。
“那名狱警呢?”
“当然是收监了,他怎么跑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再把他送进监狱。”吕警官捏捏自己的眉心肉说:“我知道当时抓贺文云的就是你们两个,既然你们能抓住他第一次,就能抓住他第二次。”
当时是我和曾警官配合抓住贺文云的,没婉君什么事。
还有抓的住一次,就能抓的住第二次,到底是什么逻辑?
我先问道:“你们现在手里有什么线索?”
“一具尸体。”吕警官说道:“就只有一具尸体。”
我见识过贺文云的手段,此人在被我抓住之前,已经杀了十几人,为了毁尸灭迹,他和他的伯父一起到殡仪馆中工作,利用工作之便将尸体彻底粉灰。这也贺文云杀了那么多人,都没有被人察觉,警察事后又找不全其他尸体的原因。
虽然不应该这么说,但是贺文云在不断杀人的过程中,除了心态上的改变,处理尸体的方法也变得老道。
我也是后来听曾警官说的,贺文云进监狱要录指纹时才发现他竟然将自己双手的手指指尖全部烧过,一个指纹都没有。
所以吕警官没有其他线索,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那我给你们一条线索。贺文云随身带着一个骨灰罐,是他伯父的骨灰。唯有这坛骨灰,他一定会随身带着。”
“骨灰?”吕警官着实不解道:“他为什么要带着骨灰。”
“是他心里的依赖吧。”
不等我回答,秦小岚医生反倒说出原因:“案卷里有写,他有一位伯父帮他处理尸体,后来他伯父遭人杀害,他才露出马脚。他对他的这位伯父,恐怕是相当依赖的。”
秦小岚医生对犯罪心理的研究颇有心得,她一语便说出了重点。
只是我不能告诉她,贺文云之所以会带着他伯父的骨灰,是因为他伯父的鬼魂依存在骨灰坛上。
虽然贺文云伯父的鬼魂并没有强大的鬼能,但是鬼魂总能做到一些人类做不到的事情。我怀疑那名帮助贺文云逃跑的狱警,很有可能是被贺文云的伯父附身或者控制,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测,想要证实,就要见见那名狱警。
但就像吕警官说的那样,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谁为什么放走贺文云,而是将贺文云擒拿归案。
“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能不能让我看一下尸体?”
听到我的请求,秦小岚医生点点头:“你们跟我来。”
秦小岚推开侧门,带我们来到偏房的停尸间,数十个冷柜堆放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邮局的信箱排列一样。
她数着横竖,找到存放尸体的号码,随后将冷柜拉开。
打开柜门,再拉出平板,一具惨白的女尸从内而出。
“我想你们应该多少都对尸检了解一些,我就简单的叙述一下。”秦小岚医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尸体是两天前找到的,推断死亡时间是在找到尸体的三天前,身上没有致命伤,死于缢毙。”
听秦小岚医生说道没有致命伤时,我心里满满的违和感。
女尸的四肢有明显被切割的痕迹,就连头颅也被切断了。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的伤痕都有明显充血溃烂外翻的情况,这种伤口只能是她还活着的时候造成的。
也就是说她被折磨到还剩一口气时,贺文云才用绳子将她勒毙,最后将她头颅切下。
这才是秦小岚医生判断贺文云从单纯的杀人,变为享受杀人乐趣的依据。
贺文云最开始是很害怕杀人的,从我家地下室发现的尸体可以看出,贺文云那时杀人还只图尽快将人杀死,不考虑工具和方式。后来他用以嫁祸我的尸体,死亡方式开始逐渐统一,但是贺文云杀他们用的器械却在变化。
“死者的身份,你们查清了吗?”
“很费功夫,不过还是知道她的身份了。”吕警官道:“我有一点没有弄明白,卷宗中有写,贺文云杀人断首后,会将尸体抛弃到别的地方。为什么我们发现这具尸体时,她的身首埋在一起?”
吕警官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帮助贺文云处理人头的其实是我。
一开始,贺文云只在我家门口摆出了人头,我以为是某种诅咒之术,据将人头装在麻袋里,埋在东城成郊。
直到后来贺文云又将无头尸体摆出来,这才东窗事发,让我不得不将人头的所在位置告诉警方。
此事我做的十分愚蠢,好在后来又曾警官替我兜底,最后才没有追究我匿藏尸体的责任。
看来曾警官不光是口头上帮我挡下责任,连案卷的卷宗也彻底修改了。
我只能摇摇头道:“可能他根本不在乎我们是否有发现尸体吧,又或者他压根没有想到警察会找到尸体,你们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是个意外”吕警官说道:“两天前,十字路口公园的高架电线杆出现倾斜,有工人去处理,然后在电线杆附近掘土时发现的。”
那就应该是我所说的第二种可能,贺文云没想到尸体会被发现,或者他没想到尸体会这么快被发现。
“贺文云此前杀人,都是挑选所住地段附近的人下手。我想到发现尸体的十字路口公园看看,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这名死者就住在十字路口公园附近的一个小区了,我给你找个人带路。”吕警官一个电话拨出去,不一会听到有人匆匆跑来。
推门而入,来的是那位叫老刘的中年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