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村，方贤春艰难的挪动着脚步，提着沉重的木桶去喂猪。
隔着院墙，她听见外面路上村民们的议论。
“老艾家可是要发财啦。”
“可不是，先把俏花卖了一大笔钱，现在又轮到小伶了。”
“下一个怕是就要轮到巧巧了吧？”
“别胡说，巧巧可没这么好糊弄。”
“有什么不一样的，巧巧身边只有一个娘，还是个精神不全的，她的婚事到头来还得要她爷爷奶奶做主。”
“话可不能这么说，巧巧这丫头可精明啦，她早早的跟她娘分出去，挣了钱都握在她自己手里，方氏就是个傻的……自己的闺女都被麻氏握在手里，生死都得听人家的。”
方氏放下手里的木桶，一手扶着墙，勉力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
外面村民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好像是在故意压低声音。
“你们听说了吗，周府的周小公子不行了，他们娶了小伶回去是要做陪葬的。”
“什么，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他们也能做得出来！”
“嘘……你们小声点，人家周府有钱，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呢……”
“可怜了小伶那孩子……”
“说起来这都是命啊，小伶那孩子看上去就是一副短命相，身子弱的要死，就算是不把她嫁出去也不知能不能活到大……”
方氏脚下的木桶翻倒在地。
她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奔出门去的。
但是门外的村民见她开门出来，全都远远避开。
方贤春手扶着门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两个字：陪葬……陪葬……
她可怜的女儿啊，小小年纪连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就要被人活埋了。
方贤春只觉嗓子眼里一阵阵的冒火，肚子抽疼，好像有一股热流涌了下去。
恍惚间她低下头，惊见自己的裙子浸出血迹来。
方贤春心头一凉，她这才想起自己这两个月小日子没来。
难道……
她艰难的往院里走，但是肚子里就像有刀子绞着似的，疼的她白了脸。
“来人啊！”她喊了起来。
过了好半天，麻氏才从上房窗户里露出脸来，“大白天的喊什么喊，要死么？”
方贤春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疼的说不出话来。
麻氏骂骂咧咧，“又抽的什么疯，我看你就是不想干活。”
她从上房出来，走到方氏跟前时看到她裙子上的血迹，顿时一愣。
“大全。”她喊出艾大全，“你去把大仙找来吧。”
艾大全跑去了。
等到带大仙回院时，方氏已然晕死过去。
大仙看着方氏血淋淋的裙子，摇了摇头，“这是小产了，你们找稳婆来吧。”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自己怀了也不说声，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麻氏狠狠道，“你这丧命星，你是趁着永贵进城不在家所以才故意把自己摔了，让孩子掉了吧。”
方氏闭着眼睛，在床上一动不动。
家里现在除了方氏再没有其他女眷做饭，麻氏自己也会做饭，不过她却不会去照顾方氏。
艾永贵进城去了，说是去寻宇文公子，先把他的差事安排了，免得到时赎回俏花时宇文公子又翻脸不认人。
艾大全是男子，还没成亲，根本不能去照顾方氏。
艾天诚分出去单过了，总不能把当大哥的叫来伺候弟妹。
艾明山犯了难，“要不去叫巧巧过来吧，让她照顾方氏几天。”
麻氏不情不愿的让艾大全去了老宅。
没想到艾巧巧还真来了，而且与她同来的还有神医夜离殇。
麻氏站在上房门口直愣愣的看着艾巧巧带着夜离殇去了方氏那屋，连一眼都没看她，更别说先向她问安了。
“那个丫头片子越来越过份了，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麻氏愤愤道。
艾明山听说艾巧巧把夜神医带来给方氏看病，却是松了口气。
“这孩子有心，你还想让她怎样？”
“她眼里根本没咱们这个爷爷跟奶奶。”
艾明山自嘲的冷笑了声，“应该说咱们两个眼里没这个亲孙女才对。”
麻氏惊讶的看着艾明山，“老头子，你说什么？”
“是咱们两个眼瞎。”
麻氏瞪着眼睛，半天不解其意。
艾明山却不再理会她，倒了茶水埋头喝着。
艾大全守在方氏屋外，只见艾巧巧一会端了水进去，一会又端出盆血水来。
一会功夫来来回回好几趟。
到后来就连麻氏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有多少血，这么流的话……迟早都要不成。
屋内，艾巧巧拿了棉布擦净了方氏脸上的泪。
“巧巧，我好悔啊。”方贤春喃喃道，“我好傻，我怎么就没早点听你的话……带着小伶离开……”
艾巧巧一边安慰着方氏，一边抬头看向夜离殇。
夜离殇垂眸，两指搭在方氏的手腕上，过了好久微微蹙眉。
“怎么样？”艾巧巧担心的问。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艾巧巧今天才从周村打听到周府的消息，小房村这边就有人听到了风声。
等她跟夜离殇赶回来时，第一个听到的就是方氏小产的消息。
夜离殇收回手指，重新净了手。
“孩子保不住了，而且伤了元气，以后很难再生养。”夜离殇淡淡道。
艾巧巧担心的看向方贤春。
方贤春木然的躺在那里，眼神无色，“没了好，省得生下来跟着我受罪……造孽……到时就让我跟小伶一起走了吧，也省得她一个人，黄泉路上害怕……”
艾巧巧抿了抿嘴，问夜离殇道：“真的不能再生了？”
“难。”夜离殇淡声道，“还要看日后调养，不能生气，不能操劳，还不能断了调养的药方。”
艾巧巧皱起眉头。
方氏如果继续留在家里，就不可能有这些条件供她调养。
家里的活都要她操持着，而且麻氏一个劲的折腾，怎么可能放过方氏。
艾巧巧眼珠转了转，忽地凑到方贤春跟前，耳语一阵。
方贤春呆滞的目光渐渐活了起来。
“巧巧……你说……真的能行？”
艾巧巧点了点头，“想离开这里，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只不过……你会损些名声……”
方贤春挣扎着坐起来，紧紧攥住艾巧巧的手。
“巧巧，我不怕，名声算什么，你说的对，我跟小伶要是死了，还不定便宜了谁，我们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