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裂的北风呼啸而过,夹杂着些许飘散的尘沙,卷起一团团黄色的风暴,将整个天日都遮蔽了起来。
官道上,一队精壮的人马护送着几十匹骡马缓缓而行,直奔着彩石镇而去!
出征近一月,刘如意终于又回到了这片熟悉的土地上。
“老爷子,怎么样?还熬得住么?”刘如意骑在一匹大马上,伸手卷起遮在脸上的粗布,对着身后大声呼喝道。
这近似沙尘暴的天气,在后世的北方颇为常见,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并不多见,也被很多老人认为是不详的象征。
封老头子趴在一匹骡马上,神色憔悴,显然被折腾的不轻。他对着刘如意打了个手势,“如意,还有多久?老头子这身子骨快要散架喽!”
“绕过前面这座山便到了,老爷子,坚持住啊!”
这些骡马,有一部分是王副千户临走时特意留给刘如意的,还有一部分,则是余老二的家财,刘如意自是毫不客气的收入囊中。
此次,刘如意一行不仅满载了近万两白银,还有许多贼匪留下的兵刃、皮甲,那山寨附近荒无人烟,刘如意也未曾寻得民夫,只得让军汉们亲力亲为,谁知刚下山,又碰到了这恶劣的天气,着实有些吃力!
清儿靠在刘如意的怀中,两只小手紧紧的抓着刘如意的衣衫,她的脸上同样戴着一层厚厚的面纱,两只大眼睛却是充满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似乎还带着些许惊慌。她从五六岁开始,便一直同爷爷生活在深山之中,从未出过远门,这一次,从李家庙子到彩石镇,不足五十里的路程,却已经是清儿出过的最长的远门。
刘如意自是明白清儿的心事,也不多话,只是紧紧的搂住了她的小腰!有时候,做永远要比说来的更为实在!
“弟兄们,加把劲啊!马上就要到家了!好酒好肉等着大伙呢!”刘如意大声呼喝道。
“哦!”
军汉们也是齐声欢呼,显然心情畅快之极!
刘如意也露出了几分笑容,这次出征,虽说有着很多不满意的地方,但总体来说,还是颇为成功!
只是,看着最后面,那些阵亡的军汉们的尸身,刘如意深深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打仗,总归是要死人的!”只能好生厚待他们的家眷了!
绕过前面的山峰,熟悉的景色出现在眼前,众人大喜,赶忙加快了脚步,径自朝着小镇内奔去。
小镇并未有太多变化,只是镇子外的流民窝棚却是又多出了不少,一直延伸到东边的小河边上,怕是有不下千人,隐隐还有人流在朝着这边汇聚,刘如意不由皱起了眉头。
那日分赃,黄汉生也分得了几百两银子,且他早刘如意多日,便已经回到了小镇上,安顿处置流民,正是他的分内之事,但此刻却……回到刘府宅院内,邹氏和萧紫心、春玉奴两女大哭一场,直到刘如意连连保证自己没事,她们又将刘如意全身上下看了个仔细,这才放下心来!
关于清儿之事,刘如意也提前跟母亲和两女通了消息,邹氏不必多说,看着清儿眉清目秀,腰细臀圆,又是乖巧懂事,更与宝贝儿子行了那周公之礼,自是满心欢喜,拉着清儿的手说笑个不停,就恨不得立刻能让清儿生个宝贝孙子了!
对邹氏而言,挑选媳妇儿,出身反倒是落在了其次,人品、相貌,这些才是重点!
刘如意自是明白母亲心思,却也不好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而萧紫心和春玉奴两女这边,刘如意也有些头大,萧紫心还好一些,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眼神中有些幽怨,但春玉奴却是委屈的不行,眼泪都掉了下来,本该是她先入门,但现在却让一个不知名的小丫头抢了先,这让心高气傲的“春大家”怎能接受?
刘如意只得一番好言安慰,又保证会尽快收她入房,春玉奴也才有了几分笑意。
处理完内宅中家事,刘如意来到了前院正厅,福伯、吴三和赵三虎已经在此等候了多时!
“大人,自从您出征之后,这镇子外的流民多了许多,听说从新城一直到青州那边,都起了灾荒,天干物燥,迟迟不见雨水,地里租子一直再涨,许多百姓都活不下去了,都纷纷出来逃荒,就连咱们这镇子外,怕是已经聚集了千余人了!”吴三嘴巧,抢先对着刘如意汇报着情况。
刘如意点了点头,对这些情况他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但没想到竟然这般严重,往年这个时节,临近春耕,正是农民该在田地里忙碌的时候,现在这……屋漏偏逢连夜雨,伤心又遇伤心事!
眼下大明已经是千疮百孔,现在又……刘如意也有些担忧起来。
“黄百户怎么说?怎的不放流民进镇子里来?这天还这么冷,怎能任由这些流民自生自灭?”
“谁可说不是啊?大人!也曾有流民进镇子来请愿,但黄百户根本不予理会,甚至让家丁驱赶,就在前几天,黄家家丁还打死了几个流民!倒是夫人这几天经常去门外施粥,但这些流民太多了,杯水车薪,根本顾不过来啊!”
吴三也是忧心忡忡,他虽然滑头,但这些事情却是不糊涂!
流民聚集,自古以来,便是统治者最为担忧的大事!秦时,三人聚集,谈论国事,那便是杀头大罪,而若是十人往上,便要株连族亲!始皇帝何等雄才伟略,便是他,都如此忌惮,更何况那些并不算圣贤的君王呢?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当老百姓真的吃不上饭了,那只能是铤而走险了!若是但凡还有一条活路,谁又肯抛妻弃子呢?
刘如意的脸色渐渐阴沉起来,别的地方,自己真的是无能为力,但在自己的眼皮子低下,绝对不能出现这种易子而食,惨绝人寰的末世景象!
“备马,某要去黄百户府上!弟兄们的赏金、抚恤,暂歇先由福伯处置,待某空出闲暇,再一一登门拜访!”
“是!”
“呦!真是稀客啊!刘总旗怎的有时间,来我这小庙里?啊,不是听说刘总旗被上官赏识,就要跳出这穷山窝子了么?”黄汉生翘着个二郎腿,端坐在百户官厅的主座上,言语间,满是戏虐之意。
“黄大人,刘某这次是为镇外流民而来!不知,黄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刘如意没有理会黄汉生的阴阳怪气,径自抛出了话题。
“怎么?刘总旗,这等事情还要你教我不成?”黄汉生猛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刘如意的鼻子,皮笑肉不笑的道:“刘总旗,这些事情,济南府衙门都尚未有公断,怎么?刘兄弟,你有想法?”
“黄大人,你我同食君禄,理应为君分忧!以往,咱们个人之间,或许有些误会!刘某尚且年轻,不太明白事理,若是有什么无心之举,无意间得罪了黄大人,还请黄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只是眼下流民越聚越多,每天都有人死去,若是不能及时处置,刘某担心会出大乱子啊!还请黄大人明察啊!”
刘如意也不想同他打嘴仗,这种官油子,与他们较真,那刘如意真的输了!此次,刘如意放低了姿态,只是想拿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毕竟,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眼下千余条性命啊!
“呵呵,刘总旗,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啊!”黄汉生头一次见刘如意服软,忍不住开怀大笑,“只是,这本该是知府衙门的事物,若是我等越俎代庖,怕是要遭人诟病啊!”
黄百户说完,笑呵呵的走到刘如意身边,拍了拍刘如意的肩膀,“刘总旗,某知道,这一次你前去剿匪,手下人伤亡颇重,需要补充些人手!这些事情,都好商量嘛!咱们都是自己弟兄嘛,对不对?这样吧,镇子南面的苟家庄子,也一并划给你便是!不过,这流民之事,刘总旗就不用操心了!”
“草,这****的老杂毛!”
刘如意心中破口大骂,那苟家庄子不过三户人家,其中还有两户是寡妇,那一户有男丁的,却只剩一个老头子,怕是都不下八十岁了!从那里补充人手,这他娘的姓黄的当自己是傻子呢!
“这么说,黄百户是执意不肯管此事了?”刘如意言语也冷了下来,两人本就不睦,此次,刘如意给足了黄汉生面子,但他却依然如此,刘如意又怎会给他好脸色!
“刘总旗,这镇子的防务,本就是某的分内之事!外面某不管,但是刘总旗想放流民进这镇子里,这绝无可能!”黄汉生也是寸步不让!
两人对视半晌,刘如意忽的笑了起来,“也好,黄百户稳妥持重,果然有大将之风!既是如此,那某便不再打扰了!告辞!”
刘如意说完,径自转身离去!
“哼哼,小杂种,想跟老子斗,你还差得远呢!”黄百户看着刘如意的背影,恨恨的发出一阵冷笑!
“小少爷,这老杂毛,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小少爷,您说句话,我去把他……”小六儿阴阴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刘如意缓缓摇了摇头,“时未至矣!”
“那,那些流民怎么办?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吧?小少爷!”小六儿本是穷苦人出身,骨子里对那些流民便有着深深的同情!
“六儿,不用担心!他不管,难道咱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放心,此事,某已有定计!”刘如意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