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夜空中乌云密布,淅淅沥沥的雨雪碎片仿似锁魂,伴随着一旁长江中汹涌翻滚的浪花,张献忠的眼泪不由流了出来。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
想不到,他张献忠纵横大明十余载,今日,却要在这长江边上,吞下这失败的恶果!
十数年间,他不是没有输过。
只是,凭借着自身的狡猾和官军的麻木,每一次,他都能逢凶化吉!
但这一次,面对老对手刘如意,张献忠心中也明白,他的死期!终于到了!
想着,他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李定国,深深叹息道:“一纯,此次,为父怕是逃不掉了!不过,刘如意想取为父的性命,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定国,你还年轻,有勇有谋,不该陪着为父在这里陪葬!北面,便是长江,今日虽有雨雪,但为父相信你的能力,一定可以逃出升天!只要过了江,你便去陕南,投奔闯王!务必要将咱们义军的大旗举下去啊!”
“父帅!不能啊!您不能这般悲观啊!”李定国的眼泪止不住的朝外翻涌。
不过,他究竟是自幼便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佼佼者,虽然此时已经是穷途末路,但他仍旧没有放弃希望。
他用力抓了一把地上满是血污的泥土,随意涂抹在自己的脸上,看了看张献忠,也不顾尊卑,用力涂抹在张献忠的脸上,压低声音道:“父帅,此时虽已不可为!但咱们未必就不能逃掉!父帅,快,你且换上小兵装扮!我去哪边引开彩石军的耳目!您只需朝北面江边跑!”
李定国说着朝四周看了看,看到旁边有扎营用的木栅栏,他用力扯过一根,递到张献忠手里,“父帅,您抱着这根木桩,用力朝对岸划!不出片刻,我必会前去与你汇合!等咱们过了江,便直接去投奔闯王!只要咱们的根子在,不愁东山再起啊!”
“一纯……”
张献忠原本已经放弃了希望,但没想到,在这个时刻,李定国居然还为他考虑出这么一条逃生之计,心中不由也是感动异常,“一纯,这,这能行得通么?”
李定国有些急了,他转头看向蜂拥而来的红色浪潮,“父帅,行不行,咱们总要试一试!咱们没时间了,就这么办吧!”
说着,李定国提起手中长枪,快步朝南面奔出几十步,大声高呼道:“我便是李定国!彩石军的杂碎们,你们不是想取了老子的性命么?来啊!有本事就来拿吧!”
这时,张牧率领的骑兵营已经冲到了战阵中央,距离李定国不过几十步,眼前这个高大的汉子居然在此交战,张牧这怎的还能忍?
“他娘的,这厮就是李定国?好啊!居然能让国公爷如此看重,老子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本事!儿郎们,随我来,将这厮围了!”张牧一声大喝,招呼身边亲兵,如风一般便朝着李定国围了上来。
李定国微微冷笑,细长的眉眼紧紧盯着眼前这穿着一身明亮战甲的游击将军,“人说彩石军武勇冠绝天下!但我李定国却并不这么认为!你们所依仗的,不过只是火器之忧!若是论兵器、论武艺,你们未必就会是我们的对手!”
张牧也冷笑,“输了就是输了!你倒还真会找理由!哼!儿郎们,都给老子退后!今日,老子要跟这杂碎单对单单练!”
“将军,不可!”
“将军,小心有诈啊!”
身边军汉有些急了,这李定国明摆着就是想和你单挑啊?你还让他的当?
张牧却摆了摆手,“无妨!没有老子的命令,你们谁也别动手!若他能将老子杀了,那是老子技不如人!那老子也不配呆在游击将军的位置上!”
张牧说着,翻身下马,一把抽出了别在自己腰间的钢刀,紧紧的盯着李定国的方向!
李定国不由大笑,“好!好!很好!彩石军区区游击,便能有如此胆魄!定国佩服!不过,究竟是不是绣花枕头,咱们还要手底下见真章!来吧!吃我一枪!”
李定国说着,抬头一枪,便直取张牧胸口!
张牧心中冷笑,就这点本事,也敢出来卖弄?
面对枪锋来袭,张牧根本毫不退避,他双手持刀,一个弓步上前,用力朝着李定国的枪锋上迎了上去。
“刺啦!”一声脆响。
两样兵器在空气中划过一片火花。
张牧和李定国各退后几步,显然,两人谁也没有想到,对方力气居然有如此之大!
“行啊!不错!还算有些本事!怪不得能让国公爷另眼相看!不过,今日,你就算是条龙,到了张爷手里,也得变成泥鳅!看刀!”
张牧说着,双腿猛然发力,借助冲起的速度,反手猛力一刀,直取李定国面门。
李定国有了刚才这一枪的经验,早已经不敢在小觑眼前这游击官,双腿吃住力气,用力朝着张牧顶了上去。
双方实力相当!
张牧稍稍年轻,力气更勇一点,但李定国战阵经验丰富,此时又急于掩护张献忠突围,心神本就有些不宁,几个回合之间,隐隐已经落了下风。
张牧却越战越勇,刀锋咄咄逼人,李定国无奈,根本抽身不得,只能集中精神,全身心与张牧纠缠在一起!
这时,张献忠早已经换好了小兵衣服,趁着夜色的掩盖,在十几名心腹的护卫下,悄悄朝着北面长江边上挪动!
“国公爷有令,只诛贼首献贼!尔等小兵,投降免死!”
“只诛献贼,投降免死!”
彩石军的红色赤潮已经漫步整片战场,张献忠虽然无限缩小了自己的目标,但想要逃出去,却根本就没有那么容易。
几乎每走出几步,便要一名心腹冲杀出去,吸引彩石军的注意力,此时,距离江边还有六七十步路程,他的身边,却已经剩下了不到五名心腹。
“大壮,你,你再去引开他们!咱们到江里汇合!”张献忠简直恨的牙根痒痒,好不容易寻到了一条逃生之计,却想不到这些彩石军的军汉居然比狗皮膏药还难缠,忙挥手,令身边一个一个身材高大的心腹去引开彩石军的注意力。
“爷,您保重啊!大壮去了!”大壮对着张献忠一拱手,大喝一声,便朝着身边的彩石军军汉们冲了上去。
“他娘的,真是找死!弟兄们,将这杂碎砍了!”一旁,一个彩石军把总不由大怒,想不到,自己已经喊出了国公爷的口号,居然还有人胆敢不要命,还真是应了国公爷那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是!”身边军汉们早就手痒了,眼见大壮冲上前来,哪里还肯啰嗦,十几人举刀便朝着他迎了上去。
可怜大壮虽然身高体壮,但他又怎的能是十几个彩石军精锐军汉的对手?不出三个回合,他的胸口已经被钢刀刺穿,痛苦的倒在了血泊中。
不过,这时,张献忠却由于大壮的拖延,又成功朝北面逃出了几十步,距离江面,不过三十步而已。
“快,快冲过去!到了江里,咱们便能活命了!”已经到了如此,张献忠也不再掩饰,爬起身来,大声招呼着身边心腹,便欲朝着江里狂奔。
但这时,他却没有留意到的是,正在西面的贾大壮,早已经留意他们多时了!
“他娘的,这几个狗杂碎,居然想跳江?哪里有这么容易?儿郎们,上去,将他们给老子拦住!”
贾大壮一边指挥着身边几十名精锐骑兵上前,一边,已经取下了挂在背上的羽箭。
他是山里猎人出身,一身箭术那是吃饭的家伙,只是,这几年跟着国公爷,官职越来越大,用到羽箭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不过,出于本能的习惯,他还是习惯将羽箭随身携带,此时,看到有人居然想要跳江,他不由想要一试身手。
片刻,几十名玄武营精锐亲兵如风一般,便朝着几人狂奔而去。
而贾大壮这边,搭弓上弦,仔细瞄准,伴随着‘嗖’的一声箭鸣,一支黑色的羽箭仿似长了眼睛,直奔其中一人腿腕而来!
“啊!”伴随这一声惨绝人寰的痛呼,‘噗嗤’一声闷响,张献忠的腿腕子,已经被一箭射穿,再也无法动弹分毫,绝望的躺在地上痛呼不止!
“哈哈哈!上,将他们绑了!”贾大壮却是大喜。
想不到,多日不练,可自己这手艺还在,以后,回到家里,也可以跟自己那几个娃崽子吹吹牛了!可不让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没了这手艺!
很快,几十名亲兵便拦在了张献忠几人身边,刀尖顶着他们的脖子,大骂道:“他娘的,说了投降不杀,你们孩他娘的跑!找死么?啊!”
几个心腹不由大惊,但形势比人强,他们根本不敢说话。
但张献忠腿腕子中间,怕是骨头都被刮伤了,痛苦的倒在地上,哇哇大叫不止。
一个亲兵不由大骂,“他娘的,这个狗杂碎,已经半死不活了!不若,将他了结了,也省的再浪费咱们的医药!”
说着,他举刀便欲朝着张献忠的头颅上劈下。
可怜张献忠一代枭雄,却想不到,自己竟然要葬身在这无名小卒之下,忍不住绝望的痛呼,“别杀我!别杀我!我是张献忠!就是你们要找的献贼!快给我治伤,留我活着,可值十万两!”
“什么?你是献贼?”
这亲兵不由冷笑,“他娘的,献贼也算是个人物!能有你这蠢样儿?还他娘的想糊弄老子,要老子回去被弟兄们笑话!”
这亲兵说着,狠狠一巴掌,直抽在张献忠的脸上,随即,一把便将张献忠提起,转头对身边弟兄道:“他娘的,弟兄们,这狗杂种居然自称是献贼?你们谁认识?来,快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