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余睹带着童贯,在深山老林里转悠了大半天,直到天黑仍不肯下得山来。他坚称林中必有猛兽,到了夜间方才出来,撒泼打滚的执意要在山中留宿一晚。
童贯甚是无奈,只好依了他。好在二人随身都带了数名侍卫,携有行军宿营所需之物。片刻间便搭起了几座营帐,升起火来烤食一些猎物。
军士们轮流放岗,二人各自坐在一方喝些热酒吃些烤肉,各怀心事的都不说话。
耶律余睹时时的瞟着童贯,心说若要杀他,今晚便是最好的时机。一来脱离了大军的控制范围,二来天黑好下手。只是现在他身边仍是人数占优,我又不识地理。若是不能一击必成,我要脱身怕是极难。
童贯却在琢磨,这蛮奴三番五次的要进入深山,也不知在耍什么诡计。楚天涯与他眉来眼去,不知二人私下又有何密谋。刘延庆仍是办事不力,这都两日过去了,也没从楚天涯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罢了,我只需好生提防便是。他们两个,一个是低贱的小校,一个是孤身南下的外使,还能在我几万大军的眼皮底下掀起什么大浪不成?!
二人各怀鬼胎的暗自思量,渐渐夜已深沉。
正当此时,外围巡岗的一名军士突然大叫一声:“看--好大的一对眼睛!”
马上,丛林之中便响起了一声怒怨的咆哮--“吼!!”
童贯与众军士顿时头皮发紧,身上倒出了一身冷汗,“什么怪物?!”
“是金钱豹子!--快把火堆熄灭了!”耶律余睹与女真军士们一听,顿时兴奋异常。冲到火堆边三两下就将火给扑灭了。
四周顿时一团漆黑,隐隐可以看到前方丛林里有一对荧亮的兽眼在往来动荡,渐渐的还又多了一对。
胜捷军士们一片惶恐不安,童贯也埋怨道:“为何要熄灭了火堆?伸手不见五指,如何捕兽?”
“此兽怕火,若是火堆不灭,会将它吓走!”耶律余睹说道,“王爷,敢与我上前一同力搏猛兽吗?”
童贯一听,顿时苦笑--这厮患了失心疯吧!
“怎么,不敢?”耶律余睹冷笑,“我等数十人在此,还怕了两个畜生不成?王爷不去,某自前往--尔等都在此等候,不许上前帮忙!”
说罢,耶律余睹便挎了刀、掉起弓,大步就上前。
众人都一阵犯寒,童贯更是没有搭言理会。心说,你以为我真傻呢?
耶律余睹走出了几步见童贯并没有跟来,心中暗暗郁闷:原以为激将法能将他激来,没想到那厮到了关键时候,方才显出阉人本色,真没胆!若不让他落单,我如何下手?苦也!
越发上前几步,耶律余睹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前方的黑暗之中有两头金钱豹子在那里徘徊往返,时时发出示威的低吼。以多年的打猎经验来判断,耶律余睹清楚是自己这一批人,侵犯到了它们占巢栖息的领地。而且,说不定就在宿营地的旁边,便有豹子的巢穴,其中还有幼崽。
思及此处,耶律余睹心中一动,牵过马来骑了上去,提起一柄枪在四周小心的搜寻,还真让他在不起眼的山石缝里,找到一个兽穴。
耶律余睹心中大喜,便用那枪竿往洞里一阵猛戳。也不知这洞有多深是否能伤到里面的幼崽,但这一阵猛戳闹出的动静,却是吓得里面的小兽一阵惊叫。
外面不远处的两头豹子听到幼崽的叫声,顿时狂怒的嘶吼。众人大惊失色,马匹也吓得乱跳起来。耶律余睹急忙拍马就跑!
两头豹子开始还有所顾忌,此刻护崽心切,一起玩命似的朝宿营处冲了来。加之耶律余睹此前便扑灭了火堆,更让他们肆无忌惮!
当下便有两名军士被扑倒在地惨叫不绝,令人毛骨悚然!
童贯与众军士全都大惊失色,黑暗之中又看不清豹子的方位更无法与之博斗,顿时慌不择路的四下逃散。两头被激怒了的豹子大开杀戒,没几下功夫便咬断了好几人的喉咙!
耶律余睹打猎的经验十分丰富,知道这种猛兽只会对付侵犯地盘、意图伤害幼崽的敌人,因此最先跑了开去,反而没有受到丝毫伤害。眼看着数十人在丛林中四下逃散,他心中惊喜不已:好,童贯总算落了单,机会来了!……只是这夜色之中,如何知道他逃到了哪里?
正在这时,头顶一道黑影宛如夜鹰急袭而下,落在了耶律余睹马鞍之后。速度之快,让耶律余睹全无反应。他以为是什么袭人的猛兽,当场吓得他魂不附体枪都扔了。
“将军莫怕。老夫乃是楚天涯请来助你的帮手!”一个苍老的声音响在了耶律余睹的耳边。
耶律余睹头上、脖子上的冷汗已是如同瀑布一般倾泄而下,听到这话方才心情稍安,不由得有些愠恼道:“老先生,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何伯便坐在耶律余睹的马鞍上,拍他的肩膀嘿嘿的笑:“既然连你都未发觉老夫在此藏身,童贯也就不用说了。将军果然聪明,懂得驱豹赶人让童贯落了单。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童贯!”
耶律余睹被惊吓了一场险些魂不守舍,这时总算渐渐冷静下来,便道:“如何找出童贯?”
“简单。”何伯道,“童贯色厉而内荏,最是怕死。这种情况下,他必然吹响号角叫人来援救于他。普通的军士是没有他那种东西的。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号角响处,便是童贯藏身之地!”
“那要是当真引来大批人马,如何得手、如何脱身?”耶律余睹问道。
“此亦简单。”何伯嘿嘿的一笑,“稍等片刻,就有一场好戏上演!”
“什么?”耶律余睹满头雾水。
“等等到知道了--下马,先藏身起来!”
此时,童贯等三四十余人,被两头豹子吓得惊慌的四下逃散,慌不择路的钻入了密林各处。童贯十分狼狈的逃出一段路,总算没被猎豹扑杀。停靠在一颗大树后坐下来,他咬牙切齿的大骂耶律余睹是个多事的混蛋。稍事歇息安定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孤身一人,众军士在混乱之中也不知有几人被猎豹杀了,其他人也不知逃到何处。
“哎……竟落得如此狼狈!”童贯长叹了一声,心中越发憎恨耶律余睹。下意识的,他摸出了身边的号角来。此等号角,非军中长官与发号施令者不会拥有,一来征集人马二来发号施令。
“呜--呜呜!”
夜色之中,号角声格外的响亮,传出许远。
几乎是在号角响起的同时,山脚下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里,突然冒出大片的火光。
童贯顿时吃了一惊:“怎么起火了?--那可不是上山的必经之路吗?!”
秋冬之季草木枯萎天气干燥,加之深夜起风,大火急速漫延越来越大,渐成燎原之势!
山下传来一片鼓点大响与军士的呼喊之声,仿佛是听到了童贯号角又看到了火光知道事情不妙,因此大批的军士往山上赶来。但却被大火阻隔,便拼命的在取水救火。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眼看那火光滔天冲起,都引燃了大片的丛林,将一方天际也要烧红了。众军士根本上不得山来!
“这!……”童贯顿时傻了眼!
倒是有数名一同上山打猎的胜捷军士听到了童贯的号角,因此往他这边汇集而来。
童贯得了这几名护卫,心中稍安。但猛一醒神,“耶律余睹呢?”
“仓皇之间大家全都逃散,如何得知他逃到了哪里?”
此时,童贯才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妙。仿佛,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人家早已布好的陷阱之中。
“走!”二话不说,童贯将手一挥带人就走。
刚要动身,突然听得几声利箭破空之声,身边顿时响起几声惨叫--三名护卫中箭而亡!
“谁?!”童贯全身倒出了一身冷汗:果然中计了!
话音未落,破空之声再度响起。童贯闪身一躲,一枚利箭擦着脸颊就抹了过去,插在身后的一颗大树上,箭尾嗡嗡作响。
童贯慌忙躲到了那颗大树后面,马上又连着射来三四支箭,全都插在那树干上。
“耶律余睹!你敢谋杀本王!”此时童贯心中已是猜中了七八分,因此半试探半唬诈的大叫道。
前方不远躲在暗处放箭的耶律余睹不由得吃了一惊,“老先生,他如何知道是我?……咦,人呢?”
回头一看,原本躲在他身后的何伯,居然没了影踪!
此时,躲在树干后狂喘粗气冷汗直流的童贯,突然听到身后一阵风响,冷汗潺潺的脖间感觉到一阵嗖嗖凉意!
他顿时跳转身来大喝一声,“谁!!”
“童贯,还认得老夫么?”何伯仿佛从天而降,落在了童贯身前五步之处。
“你……你是谁?”连番受到惊吓,童贯已是有点魂不守舍。此前看着身前的这个佝偻的老头儿,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还真是贵人多见忘。”何伯朝前走近了两步,童贯顿时吓得往后一跳,腰间的佩刀也拔了出来。
“你、是你!你居然没死!!”童贯这下认出来了,顿时双眼圆瞪,满面冷汗直流!
这时几名军士围了上来,挺起长枪将何伯围作一圈大喝捉拿刺客。耶律余睹听到动静,知道是那个老先生在动手了,因此狡黠的躲在暗处静观其变,准备坐收渔利。
何伯四下看了一眼,哼哼的冷笑一声,“想不到吧,我们还能再见面?”
童贯狠咽了一口唾沫,眼睛滴溜溜的转,脸色渐渐的柔和下来,还将刀都收回鞘中,说道:“老师,一别多年,你老人家仍是安好。学生,十分欣慰!--你们还不将兵器收起!”
众军士和耶律余睹都大吃了一惊:童贯叫他--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