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摘星楼里剑拔弩张,既然酿出大冲突。楼上观望的耶律余睹有点坐不住了,心说要是事情闹大惊动了官府或是激起了民变,可会坏了大事。
于是他又下了楼来,将那些个女真士兵都给斥退了,并对他们当中的几个人说:“你们几个,就依了楚天涯的到官府走一趟,又有何妨?难不成这南国的官府,还敢把你们怎么样了?少时我跟童太师说两句,顷刻便放人。”
那几个女真士兵一听,纷纷有恃无恐的冷笑,也就不造次了。王荀便出去叫来了太原州府衙门的公差,将四个女真军士带了出去。刚刚走出摘星楼时,童贯来了。
童贯便是听闻了摘星楼里的事情才急忙赶来了。一眼看到王荀与公差带走了几个女真军士,顿时大急,上前就喝斥道:“你们干什么?蔫敢对金国使臣如此无礼?”
王荀忍着火气,将事情的始末跟童贯说了。
童贯听了好不恼火,咬牙低骂道:“为了区区一个妓子,却要与金国使团撕破脸皮!王荀,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丝毫不晓得大局轻重?!”
“太师!”王荀再也按捺不住了,大声道,“人命关天!哪怕是妓子,也是我大宋子民!我等军汉不就是专为护国安民的么?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同胞子民命丧他手,岂能坐视不理?!”
“大胆!”童贯大怒,轮手就给了王荀一个大耳刮子,“你竟敢以下犯上,当众斥责本王!”
一个大耳光,扇得极是响亮。王荀的脸上顿时留下了一片清晰的掌印。
这时,楚天涯与耶律余睹听到楼外的动静,也都出来了,将眼前一幕看得真真的。
王荀恨得咬牙切齿怒发冲冠,浑身直发抖。转眼一看楚天涯正在给他递眼色让他冷静。他便生生的将怒火忍了下来,弯腰抱了下拳,“末将无礼冒犯王爷,肯请恕罪!”
眼看着四周围观的百姓都渐渐多起来,耶律余睹也怕事情闹大了,便上前来呵呵的笑道:“太师何必动怒?这其实不怨王将军。本使确实是酒后乱性失手错伤于人,不幸致人于死。南国的规矩,向来是杀人者偿命;但我是女真人,按我们那儿的规矩,若是害死了人,便可两方协商,由杀人者赔付对方一头牛、一锭金便算了结,从此不得两相怨恨寻仇。但是嘛,我现在身在南国,便取个折中的法子--就让他们几个到官府替本使应个景受一受审,赔点金银了事吧!也免得太原的百姓说童太师误了王法啊!”
旁边的宋人们听到耶律余睹这番话,全都气得直咬牙。许多围观的百姓更是义愤填膺的窃窃私议,说这个女真使者当真是目中无人,藐视我大宋王朝!
童贯见耶律余睹都这么说了,四周的百姓也有了风议,只好顺坡下驴,便道:“王荀,你便带这几位使节到官府去走一趟。记住,休得屈待了他们!”
“是……”王荀忍着怨气,将这几个女真人带走。
岂料,四周的百姓越聚越多,“女真使臣杀了人”的事情也不胫而走。他们听到童贯说“休要屈待了他们”,顿时民怨大起,好多人围了拢来堵着王荀和女真使者不让走,大声的嚷叫,说要“严惩凶手、还我公道”!
耶律余睹与童贯都是一惊:坏了,闹大了!
楚天涯静静的看着,不动声色。他倒想看看耶律余睹和童贯,将会如此处理。
耶律余睹一见这阵势,提脚就往楼里走,随口扔下一句,“童太师,这是你的地盘,你处理!”
童贯顿时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多久,摘星楼外便聚了一两千的太原百姓。个个激愤异常,说要治拿女真凶手。还有一些过激的青壮男子,要冲破胜捷军士的人墙防线,进来殴打那几个女真军士。更有一些人,捡起地上的石块就往里面砸。女真军士们也被激怒了,轮起刀来就要冲上去砍杀那些百姓。胜捷军的军士挡在中间苦苦支撑着局面,好不狼狈!
现场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眼看此景,楚天涯不由得心中一动:众意难违民心所向,童贯要是在这时候挺身而出为民做主,制裁这几个女真军士,倒是能收买一大片的人心。不过以他的为人,断然不会如此……
果然,眼见情形越来越乱似要酿出巨大冲突,童贯真的动怒了!
“来人--给我驱散这群暴民!再敢强行冲撞、围而不散者,格杀勿论!!”童贯大吼!
在场的楚天涯和王荀,包括那些妓子、胜捷军军士和百姓们,全都惊呆了!
王荀顿时急道:“太师岂可如此?这些,可全都是我们自己的百姓!!”
“啪--”
又是一个大耳刮子,扇在了王荀的脸上!
“我看你是活腻了,竟为这班暴民张目!”童贯大怒的吼道,“再敢胡说,与之同罪!--放箭、给我放箭!射死这帮暴民!!”
“太师,不可!!”挨了一巴掌的王荀大惊失色,也顾不得体统颜面了,双膝就跪在了童贯的眼前抱住他的双腿,苦苦哀求道,“万万不可对百姓动手啊!!”
“滚--”童贯大怒,奋起一脚将王荀踢出一丈来远,王荀当场倒地吐血、差点昏厥过去!
“若非看在你父亲的面上,今日便要治你一个犯上之罪!”童贯盛怒难休,亲自拔出了佩刀来朝天一指,“我令既下,谁敢违抗!--给我上,驱散这帮暴民!”
“慢--”楚天涯一声大喝,吼得童贯都怔了一怔。
“你找死!”盛怒之下的童贯已是近于狂暴,举刀就朝楚天涯头顶砍下来!
“嗡--”
沉沉的刀吟,响在耳畔。楚天涯挺直了身子昂然而立,眯着眼睛看着迎头而下的刀锋。
刀头斩到楚天涯的额头前不到一寸之地,却是停住了。童贯的眼中闪过一抹好奇的神色,眉头也皱了起来。
“太师饶命!”身后的众妓子大惊失色,一拥而出全都跪倒在了楚天涯身边,急切哀求道,“请太师饶命,休要伤了楚大官人!”
“楚大官人?--他这猪般一般的贱胚,还配称楚大官人?”童贯不禁冷笑,缓缓的收回了刀来,“楚天涯,你自比王荀如何?你竟敢硬挺着脖子不躲避,就不怕本王一刀砍下你狗头?”
“末将区区一条贱命,自然是不值钱。”楚天涯抱了一下拳,淡然道,“但太师这一刀若是斩下,砍去的并非是楚某的狗头,而是两国的邦交,与太师自己的前程。”
“哦,还会有如此严重?”童贯不由得嗬嗬的大笑起来,“你一个小校,竟然自视如此之高!本王真为你的厚颜无耻而感到震惊!”
“是,末将是官职低微。但末将却从耶律余睹那里,了解到了两国邦交之中的一切利害。并且,在末将不遗余力的周旋与套近之下,已经取得了耶律余睹的一些信任。”楚天涯不动声色的低声道,“太师若想在这场外交谈判中取得先机赢得利益,少不得,还要用到末将。末将现在,就像是王爷与耶律余睹的中间人,官职虽小,作用却大。若是王爷一刀将末将给斩了,耶律余睹必然以为王爷是在向他示威,或是弃两国邦交于不顾。”
“你竟敢威肋本王,还拿金国使者来压本王?”童贯几乎都要被气乐了,不怒反笑的连连点头道,“好,好,你这小校,当真有种!我就暂且饶你不死,看我事后如何收拾你!”
楚天涯不以为意的微然一笑,抱了抱拳道:“此间的小事,也不劳太师亲自出马来料理了,不如就请交给末将吧!太师不如进楼去与金国贵使谈谈,关于两国邦交的大事!”
童贯犯咽了一口怨气,满脸杀意的瞪着楚天涯,点了一下头:“好,我看你如何收拾!”
说罢,抬脚就走。
此时,外围不远处的百姓与胜捷军军士,已经短兵相接的在冲突了。好在这些军士还保有一丝良心,并没有真像童贯所说的那样,当真对百姓们拔刀相向。
这时楚天涯急忙叫那些跪倒在身边的妓子们起了身来,并将她们叫到身边,对她们吩咐道:“你们快去帮忙劝服那些乡亲们,让他们不要与我们的军士冲突!”
众女子倒是愿意,但又为难。那个死者的姐姐便道:“楚大官人,我等自是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若是让乡亲们与兵大哥冲突起来,却是让女真狗贼看了笑话……只是,我等口拙,该要如何劝说这些激愤的乡亲们?”
楚天涯皱了皱眉头心下一寻思,“去,拆块门板将小艾的尸体抬出来!我自有办法!”
众女子疑惑了一下,便也依令而行了。少时后,一群女子抬着小艾的尸体走了出来。楚天涯提了几条板凳搭起来,自己站到了高处,大声道:“左邻右舍的乡亲们,且先听我一言!--被害的死者小艾,尸体已然在此!她在天之灵若是看到,她的同胞子民与保境安民的军士们,因为她的死而酿出冲突自相残杀,岂会心安?”
众女子一听话,纷纷触动了衷肠,好多人都哭泣起来。当下就一起上了前,用楚天涯的这些话语去劝说激愤的百姓。
这一招果然有效,现场顿时平稳了许多。但也有人大声叫道:“刚才童太师还下令要他们格杀我们!这哪里是保境安民的军士,分明就是一群欺压百姓、替女真人张目的豺狼走狗!”
“大家休要再吵闹了!楚大官人顶着太师的刀头、拼了一条性命来调解争斗,无非是不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众女子连忙劝说道,“楚大官人是个好官,若非有他做主,我等贱婢此刻恐怕都已命丧女真人之手!大家休要为难他了!”
有这些苦主出面帮忙劝说,收效果然明显。现场的民愤平息了不少,但仍有一些人耿耿于怀,不可放过那些女真军士。
“大家听我一言。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楚天涯大声道,“杀人者偿命,我楚天涯今日在此立誓--必拿凶手的人头,来祭奠小艾在天之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