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清晨,楚天涯与王荀一道跟着王禀去往郡王府,准备与童贯一同出城迎接金国使臣。
临行时王禀对楚天涯与王荀千叮万嘱,叫他们不要莽撞冲动坏了大事。现今宋金关系已是趋于紧张,边境又有许多关于“金兵即将南侵”的传言。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如果我们大宋犯了错,无疑是授人以柄,给金国出兵的借口。
楚天涯听在耳里,叹在心中,暗道:金人南下已是历史定局,谁也改变不了。就算我们再谨慎,金人也能找到借口出兵。
再者说了,侵略就是侵略,还当真需要合理的借口吗?说不定哪天金国元帅一觉醒来,就说我夫人养的画眉鸟丢了,可能是飞到了南国。因此我要派兵去南国把这只鸟捉回来--这也就能成为出兵的借口!
但这些话楚天涯自然不会傻到说出口来。祸从口出,向来如此。
一行人到了郡王府时,看到这里颇为热闹。童贯已经在准备欢迎队伍了。除了衣甲光鲜的兵马仪仗还有锣鼓乐唱,王府里也是张灯结彩宛如大喜临门,就差弄一队手拿彩球穿着水手服的拉拉队员,站在王府门口跳劈腿舞了。
“正臣,你来了啊!”看到王禀过来,童贯还挺乐呵的笑,看来心情不错。他道,“你看看,准备得怎么样?”
王禀笑了一笑道:“王爷准备得很妥当。只是不知道此次南访的金国使臣,是何许人?”
“本王暂时也未知晓。”童贯道,“但愿是旧识熟人,那样好说话一点。”
“是啊,此次会晤关乎重大,末将这手心都是握着一把冷汗。”王禀说道,“但愿金国使者带来的会是好消息。就算不交割州县城池给我们,好歹也不要挑起战端才好。这战事一起,便是生灵涂炭哪!”
“可不是。”童贯拧起了眉头,好像要跟王禀低声窃语说什么,却一眼瞟到了站在王禀身后的王荀与楚天涯。王荀他自然是熟悉,但凝神盯着楚天涯看了几眼,便指着楚天涯问道:“正臣,此人甚是面生,何许人?”
“咦,王爷莫非不认得他么?”王禀将楚天涯一把拉到童贯身前来,故作好奇的道,“他此前可是在郡王府里当差呀!”
“不认得。”童贯上下的打量楚天涯,神色颇为严肃与警惕。
楚天涯暗暗惊讶:童贯真的是太监么?他非但是高大威猛阳刚十足,连说话的嗓音也是相当的淳厚且中气十足。这还都自罢了,我往他身前一站都有点被威压的感觉,他这气场还都不弱!
这时王禀笑呵呵的道:“哦,末将想起来了。此人名叫楚天涯,原是王府后院掌管骡子军的军使。他进了王府没几天就奉命来给末将送马料。末将的都统府里正缺人手喂养马匹,便将他留下来了。想来他在王府也没呆上几天,王爷不认识他也就情有可原了。”
“楚天涯,骡子军……本王仿佛是想起来了。”这时童贯的那双铜铃大眼略微一眯,眼神如刀的盯着楚天涯道,“便是那个马扩引荐来的、太原牢城里的差拨小吏吧?”
“回王爷话,末将楚天涯,原本正是太原牢城里的差拨小吏。”楚天涯小心的抱拳道。
童贯眉头一皱面露惊疑之色的死盯着楚天涯,嘴里却对王禀道:“正臣,此人来路蹊跷,怎生就做了你的亲随?”
“来路蹊跷,不会吧?”王禀惊诧道,“他是土生土长的太原人仕,家底来路末将都查得一清二楚了。末将因为他机灵懂事勤谨恭顺,又爱惜他习武的天赋人才,于是将他收作了关门弟子时常留在身边。”
“哦?--”童贯长长的哦了一声,满是怀疑的看着楚天涯,看似一点也不肯相信。
“不过,既然王爷对此人有所怀疑,那末将就留他不得了!”说罢王禀就大吼一声,“来人,将他拿下!”
几名军士就要冲上前来执拿楚天涯,童贯连忙一摆手道:“哎,你这是做什么!既是你的徒儿,便肯定是值得亲信之人嘛!--尔等还不退下!”
楚天涯站在童贯和王禀中间,一直抱拳而立。静看他二人一唬一愣讹来诈去的演戏,屏气凝神不动如钟。
“哈哈!正臣你看,这小子的定力还是不错的嘛!”童贯突然大笑,“说不得,你相人确有几分眼光,这小子兴许真有过人之处--只是你前次收了个好义子,今番又多收了个徒儿。本王好奇之下,便多过问两句了。”
童贯这话一说出来,王禀都很是心惊肉跳,急忙抱拳拜道,“是末将御子不严,家门不幸……”
“罢哪,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童贯终于将眼光从楚天涯身上移了开去,呵呵的笑道,“现在我们只管招呼好金国使臣。”
楚天涯依旧抱拳站着,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的翻滚了好一阵,这时才暗暗的吁了一口气,心忖道:刚才这一片刻的时间,当真是杀机四伏险象环生。童贯的眼光心术的确都很老辣,怪不得能混到今天这样的位置!
突然,就站在楚天涯身前两步的童贯斗然出手,一爪就袭向了楚天涯的咽喉!
旁边所有人,几乎没有人预料到童贯会突然出手,全都悚然变色!
楚天涯更是心中大惊!
童贯这一记锁喉来得既突然迅猛又毒辣刁钻,楚天涯要退是来不及了,出于本能的反应出拳就挡。好在他反应不慢总算是挡了下来。电光火石之间,童贯马上又化爪为掌拍向楚天涯腹胸之间,使上了一手黑虎掏心。楚天涯情急之下手臂相交双肘下沉格档住了。岂知,童贯的另一手马上挥拳而至,直击楚天涯的太阳穴!
这一连三招,全是杀人夺命的毒招、狠招!
站在楚天涯身后两步之地的王禀和王荀都大惊失色、心惊肉跳,但又不敢出手来救楚天涯。
眼看着这一拳就要打中了楚天涯太阳穴,那是必死无疑。情急之下,楚天涯将手肘疾疾一抬,使出了刚学的红拳中的一记“拧子肘”,肘尖正好击中童贯的前臂,将他这一击化解!
“红拳!”童贯斗然收势双手剪背,正色看着楚天涯,“你练过红拳?!”
楚天涯暗吁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抱拳道:“回王爷话,末将是练过几手红拳,但学艺不精,仅是入门。”
“唔……”童贯盯着楚天涯缓缓的点了点头,“是有点功夫底子,气度胆色也都还可以,怪不得连王都统都能看上你。”
这时,早就捏了一把冷汗的王家父子,才各自暗吁了一口气。好在刚才楚天涯是应付过来了。要是被童贯这三招击倒,便是做了个冤死鬼,也没人能替他伸冤!
“王爷谬赞,末将不敢当。”楚天涯回话道。
“呵呵!”童贯又笑了起来,笑得还很爽朗的样子,说道,“正臣,恭喜你收了个好徒儿呀!这小子不错,不错!”
王禀这才敢上前来,抱拳拜道:“王爷今日好兴致,还与劣徒试起武艺来了。想来已有多日未尝与王爷考较枪棒拳脚,王爷便是技痒了吧?”
“哈哈,正臣说得没错,本王就是一时技痒了!”童贯拾阶下梯的大笑几声,然后一巴掌拍在了楚天涯的肩膀上,“小子,没吓到你吧?你是正臣的爱徒,若是将你吓坏了,本王可赔不起呀!”
“王爷说笑了。能得蒙王爷亲自点拨武艺,末将受宠若惊。”楚天涯连忙抱拳答道。
“哈哈,瞧这小子,还蛮会油腔滑调的--唔,是个当官的料!”童贯使了几分暗力,连着在楚天涯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三下,并道,“好生奋进!有了王都统提携,你前途无量!”
童贯这手下得可是真重,掌含绵力势比千斤,楚天涯差点都快要被拍成内伤了,但也只能强忍着站直了抱拳道:“恩师却是教导,我等军汉都要仰仗王爷鼻息,唯王爷马首是瞻!”
“啧!正臣,你这徒儿教得是真不错,本王喜欢!”童贯总算收回了手呵呵的笑,唤道,“来人,赏宝甲--今日是与正臣的爱徒头次见面,少不得要给份见面礼!”
“王爷真是太客气了!”王禀与楚天涯一同拜谢。
这时一名军汉抱着一个木盒子出来了,童贯笑呵呵的对楚天涯道:“收下吧!将士三宝‘兵马甲’,本王今日就赏你一副涂金脊铁甲作为见面礼。至于兵器和马匹,可就得靠你自己的本事去挣了!”
“谢王爷!”楚天涯接过了铠甲盒子,抱着感觉还挺沉。心里却在暗骂:这死太监刚才差点就杀了我,马上又狠狠的打了我几掌,现在却又打赏宝甲,这手腕还真是强硬狠辣又圆滑世故,胡萝卜加大棒的御下之术,练得是炉火纯青了嘛!
这时,近旁的一些军校都对楚天涯投来了艳羡的目光。因为,一般的宋军士兵都只穿着“步人甲”,就如同楚天涯现在身上所穿的这一身,是由皮布编织而成,防御一般也挺寒酸。身份较高一点的将校可以穿得上素甲、浑铜甲或是墨漆皮甲等。而“涂金脊铁甲”是铁甲的一种,最为贵重,向来是上等都校才能穿戴。
由此可见,童贯“豪爽大方”的名声倒是不假,出手赏出的这一件见面礼,就称得是上军中的宝贝了。
“你马上换上这铠甲,便与你师父一道,随本王出城迎接金国使臣吧!”童贯仍是笑呵呵的,对王禀道,“既然是走在王都统身边的人,怎能穿着一身步人甲呢?那岂非是给王都统丢人了,哈哈!”
“王爷真会说笑,末将哪有王爷财大气粗啊,这身边的近卫全都是上等的配备!”王禀笑着答了话,便对楚天涯道,“劣徒还不快去更换袍铠?”
“楚兄弟,我来帮你。”王荀热情的应了一声,便上来拍着楚天涯的肩膀,“这甲可不好换,走吧,我帮你穿戴!”
“好……”楚天涯着实的吁了一口气,便与王荀一同来到了王府后院的一间营房里。
到这时,楚天涯的神经才总算放松下来,顿时感觉到肩膀一阵剧痛。拿手捂了一捂,更是痛得直吸凉气。便对王荀道:“童太师下手也太狠了,这几掌差点要将我的肩膀给拍碎!”
“还说呢!楚兄弟,你可知道今天你有多险,差点就没了性命?!”王荀低声惊道,“好在你应付过来了,我与父亲都替你捏了一把冷汗!”
楚天涯漠然的笑了一笑,低声道:“童太师当真是多疑狡诈,而且武功厉害。他不过是随便出了几招,便差点要了我的亲命。看来,还真是不好对付!”
“你才知道啊?”王荀苦笑不迭的道,“论武艺论智谋,连我父亲都一直自愧不如童太师,就别提我们这些小辈了。看来马扩一事,太师已经在怀疑我爹了。再加上你是马扩引荐来的,现在却又与我爹走得这么近,太师难免对你颇多猜忌与怀疑!--楚兄弟,你以后可得小心了!被童太师盯上的人,日子可都不那么好过!”
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不置可否,心中却道:看来童贯是有点本事--倒也好,如果对手太弱,我反而会觉得胜之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