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禀负了点伤,童贯便让他在府里歇息,近几日不必到王府与军队公干了。难得落下几日清闲,王禀便让王荀独自去南门监工,却将楚天涯留在府中左右伴他。当天下午,楚天涯便正式拜了王禀为师,开始练习王家枪法。
诚如何伯所预料的,王禀收楚天涯为徒,传艺是假,收心是真。拜师完后,王禀并没有急着让楚天涯练枪,而是和他聊了一下午--谈“武德”,说天地君亲师、礼义仁信孝,向楚天涯灌输了大量的忠君爱国的思想。
楚天涯一边耐心倾听,一边心中暗自好笑:好嘛,这是在对我进行洗脑啊!……其实忠孝仁义本没有错,但是在当下这个时代和环境下,如果天下人还都一味的拘泥于这些伦理纲常与封建教条,用仁义礼孝来应对敌人的烈马屠刀,那大宋可就真完了!
于是,王禀的话楚天涯听得倒是耐心谦虚,但心中却是不大以为然。
接下来一连三天,王禀都只是说教,悉心培养楚天涯的“武德”,都没有教给他一招半式。楚天涯也不着急,反正白天在王禀这里上完了“政治课”,回去再与何伯修炼武术课,红拳的进步可谓神速。何伯都在考虑,是不是可以提前给楚天涯传授枪法了?
这一日傍晚,楚天涯上完了课正准备离开都统府回家时,郡王府派来了一名门吏走卒给王禀传信,说两日后将有金国使者驾临太原。到时,请王都统随同童太师出郭相迎,勿要缺席。
楚天涯听在耳里,心中暗自激动:好,等你多时,终于来了!
--按照萧玲珑的提醒,要杀童贯,还就得着落在金国使者的身上!
于是楚天涯对王禀道:“师父,后天出迎金国使者,可否让徒儿一并相随?”
王禀侧目看着楚天涯,“可是可以。但,你不会想要做出什么异举吧?”
“怎么会。”楚天涯淡然的微笑道,“我只是想见识一下女真人,最好是能听一听童太师与他们如何商讨邦交之事。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到时也好应对。”
“那你便与老夫一同前往吧!”王禀还是挺爽快的答应了,他道,“前番太师要派马扩出使金营,结果马扩不肯,还提出半道设伏抗击金兵的建议。结果太师大怒。后来,太师便另行派人去往金营,接洽两国交接山后九州的事宜,想必女真人现在是来给予答复的。此次磋商,尤为重要。虽然女真人已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但是,如果能用和谈的方式尽量争取不起战火,仍是上佳。所以,你不要轻举妄动。要是你寻衅滋事激怒金国,从而引发两国战火,这天杀的罪名可不是你消受得起的。”
“徒儿谨记。”楚天涯应了诺,心中却在叹息:看来王禀虽是热血慷慨一心报国,但他的思想仍和大多数的宋人一样,太过软弱与保守。眼看着战火都要烧到屋檐下了,他仍在幻想女真人不要动武。恐怕,王禀与童贯的最大区别仅是在于--真要打起来了童贯会逃跑,而王禀不会!
算了,我不难为他。如今的大宋是重文抑武民风羸弱,外战不力畏敌如虎。从开国起的一百多年来,大宋一直都在给相邻的西夏、辽国奉送“岁币”用以维持和平。从君臣到百姓,大多数人都认为,花上区区一点钱财就能买到苟且的平安不用打仗,是十分划算的事情。反正咱大宋“不差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王禀活了几十年,也就受了几十年的教条洗脑,思想难免禁锢与被动,又怎么可能在朝夕之间就和我完全达成一致?恐怕,除非女真入打到了太原城外,他才会彻底放弃对“和平”的幻想!
回家的路上,楚天涯一边走一边寻思这些东西,有些出神。刚进了家院大门,就听到后院里传来萧玲珑与何伯的声音--
“老爷子,有本事你下来!”
“嘿嘿,小丫头,有本事你上来呀!”
“你下来!--再不下来,我可要扔飞刀了!”
“你上来!--再不上来,我就要扔飞瓦了!”
楚天涯顿时哭笑不得,急忙跑到后院一看,可乐坏了。
萧玲珑站在院子中央,手握竹竿指着屋顶。何伯则像只猫一样的蹲在屋顶上,一脸兴灾乐祸的坏笑。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楚天涯走到萧玲珑身边问道。
萧玲珑的脸却是瞬时通红了,更加气急败坏,恼火将竹竿往屋顶一指:“你问他!”
楚天涯见她非但是一扫几日前的憔悴病态,还都有力气吵架动武了,显然病体已是完全康愈。于是笑道:“常言道赶人不上百步,打人不上家门。你都把何伯一个老头子撵到屋顶上去了,不至于吧!难道你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是个本该温柔的女子?”
“就事论事,你扯到哪里去了?”萧玲珑瞟了楚天涯一眼,闷吁了一口长气脸色舒缓了许多。虽未答话,她却将手中的竹竿立到了一旁。
“何伯,你下来吧!”楚天涯笑道,“萧郡主已经恕你无罪了!”
“嘿嘿,那老头子就下来喽!”
何伯话刚落音,纵身一跃,宛如鹰鹘一般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楚天涯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啊!何伯都瘸了一条腿,仍然这么厉害!
“萧郡主,老头子说的话你还是考虑考虑吧,嘿嘿!”何伯怪笑道,“生逢乱世,就不要害什么羞臊、讲那么多规矩了。”
“你还说!”刚刚平息了怒火的萧玲珑又要伸手去拿竹竿。
“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何伯笑道,“少爷回来了,老头子要去下厨。这一整下午尽跟你逗玩,都误了做饭。”
“何伯你少说两句,做饭去吧!”楚天涯摇头而笑。看这情形不用问也知道,何伯准是又对萧玲珑说了一大通“没羞没臊”的荤话。
何伯乐呵呵的坏笑了几声,拄着拐杖就进了厨房。
萧玲珑余怒未消的瞪着何伯走远,却又忍不住苦笑了两声,说道:“这老爷子也太没正经了,当年肯定是个不拘礼法的绿林怪杰!”
楚天涯一时好奇,“他说什么了,惹得你如此大怒要跟他拼命?”
“不关你事!”萧玲珑没好气的白了楚天涯一眼,脸却是红了。
“是你先跟我说起这茬的,却又不关我事了。”楚天涯无所谓的撇了撇嘴,“不提这个了。你来得正好,我还准备去客栈找你的。”
“有事吗?”
“有。进屋说话。”
二人便进了屋。楚天涯随手去掩门,萧玲珑急道:“你关门作什么?”
“这不隔墙有耳么?”楚天涯愣了一愣,随即笑了,“好吧,不关就不关。”
萧玲珑又好气又好笑,“你们这一老一少,还真是同一根藤上结下的葫芦!”
“好哪,咱们说正事。”楚天涯笑了一笑,说道,“金国的使臣后天就要来太原了。”
“哦?”萧玲珑也正了正脸色,说道,“那一****问我要如何杀童贯……这金国使者,不正好派上用场吗?”
“没错。”楚天涯眉宇一沉,低声道,“诚如你所言,童贯的身份太过特殊,因此无论是军民百姓还是绿林豪杰,都不好对他下手。但要夺取兵权保卫太原,又必须杀了童贯。如果能假借金人之手杀了他,那胜捷军上下都会同仇敌忾要为童贯报仇,留守太原对抗金兵的可能性将会大大增加;再者,金人杀我大宋边帅便是理屈,同时也必将激起我大宋的国怨民愤。说不定这样一来,局势还可以逆转呢?”
“听起来,这的确是上上之策。”萧玲珑点了点头,“这普天之下,大半的人都恨死童贯,巴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尤其是我大辽国治下的子民,对他最是恨之入骨!--但是,女真人却是一直都很喜欢童贯这条走狗的。这些年来,童贯假公济私的帮他们谋取不少好处。比喻买燕京、送军粮、奉岁币;私下里,童贯也没少花钱财,一直在对女真的官员将领们大肆贿赂。就像他镇守西夏时收买西夏将领、攻打辽国时收买辽国将领一样,是他的惯用手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让女真人杀了童贯呢?”
楚天涯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说道:“是啊!估计朝廷之所以重新启用童贯,代替此前的边帅负责与金国的磋商,一大半的原因就是因为童贯与金国的将帅们很熟悉,关系也不错。这么说来,童贯和女真的将领们分明就是一丘之貉。就算两国即将交兵了,女真人也没理由要对付童贯……想个什么法子呢?”
萧玲珑静静的看着楚天涯,不说话。
楚天涯愣了一愣神,“我很英俊么,你这么盯着我看?”
萧玲珑便讪笑了一声转过脸去,仍是不说话。
“萧郡主你足智多谋,帮我想办法啊!”楚天涯苦笑道,“这些日子以来,我这脑子里都快熬成一锅粥、乱成一团麻了!”
“你比我聪明多了,肯定会有办法。”萧玲珑淡淡道,“那天我不过是旁观者清,愚者千虑偶有一得,才提醒了你一句。真要让我寻思办法,却是一筹莫展。”
“那要不,你再千虑千虑,得一个妙计出来指点我?”
“胡扯!”萧玲珑又好气又好笑,“除非白四哥在这里。否则这种阴谋诡计的勾当,我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有办法!”
“你是说你们七星寨的军师,白诩白诸葛啊?”楚天涯苦笑不迭,心说要是现在有网络或是电话那还好办一点。
“你别小看他。”萧玲珑认真的说道,“他是我见过的,最有心机和智谋的人了!”
楚天涯不置可否心不在蔫的点了点头,自顾心中思量。
萧玲珑也就不说话了。二人就这样静默的坐着各自出神,四周静得连根针落到地上都听得清楚。
这时何伯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过来,一看到他们这情况顿时乐了,“哟,小两口在闹别扭呢,都干瞪着眼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