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后,金国的使者果然来了。与上次完颜宗翰紧急派出的时立爱不同,这一次金国派来了一个使团,人数在六十多人。其中有三十多位,是时立爱的家小亲族。
楚天涯提出的第一个条件,被金国满足了。
从私人感情上讲,被囚于异国的时立爱肯定是想念家人的;现在能和家人团聚,当然是由衷的欢乐。但是同时他又陷入了真正的困顿与迷茫……“大金国,真的放弃我了!”
一时间,亲情的美好与温情,与政治上的彻底失落交织在一起,时立爱的心就像是被一张网给罩住了,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解铃还须系铃人,楚天涯将这个办法用到了底。最终,不管时立爱是否愿意,他再也回不到金国了。
楚天涯让人将时立爱的家人一起接到了太师府,却将金国的使者安顿在了驿馆,并不急于安排接见他们,而且嘱府驿馆的驿卒与护卫将士,不要限制这些使者们的自由,让他们随意的在东京走动走动。
楚天涯给了他们充分的时间,让他们自己去了解如今大宋帝都的情况,先完成他们“间谍”的使命。
与此同时,楚天涯正式在早朝之上,对官家提出了西幸洛阳的建议。理由很充分,梧桐原一战后东京附近偶有瘟疫暴发,万一波及东京城内,后果不堪设想;经此一战,再加上太上皇南巡,东京已经然国库空虚缺食少物,连官家与宰执也会有口粮短缺之嫌,就不用说城内城外驻扎的二三十万军队了。如果军队断饷缺粮,会有可能在这种政局不稳的非常时间引发哗变。
瘟疫,哗变,仅此两个词语,就足以吓得官家与大多数的朝臣两股战战了。再说了,东京眼下缺粮,斗米卖到以往的十倍价钱,这也的确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以往,大宋的帝都开封府是天下仰望的繁华都市;但接连两次的围城之战,让它黯然失色;现在,洛阳那边却因为漕运便利粮仓充实而且没有受到多少战争的危害,因此物资丰富社会稳定。
两相对比,傻子都知道现在西京河南府比东京开封府,更适合天子歇马。
因此,官家赵桓还颇为乐意的接受了楚天涯的提议。朝堂上某些心中持有异议的大臣,也一时找不到充足的理由来反驳,只得默许认可。
大宋官家,决定驾幸西京了。与之伴驾的有洛阳王楚天涯与三司使许翰等大多数的朝臣,留下了枢密使宗泽做为东京留守。与之一同留守东京的,还有焦文通与岳飞等人,以及十万禁军、两万虎贲。
金国的使团还没有见到大宋的天子与洛阳王,就只得跟着一起移往洛阳再行商议两国和盟之事。
楚天涯的太师府也还没有住热乎,便打起铺盖准备走人了。实际上,包括楚天涯在内的所有人,都对东京、对太师府没什么好感。洛阳,才是他们心中的家园与归属。听说要伴帝西幸,太师府上下一片欢呼雀跃--回家了!
焦文通与岳飞名义上辅佐宗泽留守东京,但二人早已身负密令。只等楚天涯那边一声令下,这二人就会分率兵马转向河北。对此,宗泽目前都尚不知情,普天这下也就只有楚天涯与焦文通、岳飞三人怀有默契。
楚天涯入朝之后,梧桐原的二十万楚家军进行了一番精减与裁员,留下来的人马全部划分为大宋禁军的编制。焦文通与岳飞依旧驻兵在太师府附近的虎贲营地,闲来练兵并负责城内的治安,算是宗泽的左膀右臂。
方才经历了一场战争与****的东京,再度闹腾了起来。天子西幸,可不是小事,说白了就是将大宋的朝廷都临时搬了过去,自然是一番大工程。前后忙乎了有十天,方才启程。
楚天涯派出秘密监视金国使者的青卫回报消息,说金国的使者最近频频用飞鸽给外面传书,肯定是在汇报东京这边的动静。楚天涯听了笑而不语,心说,完颜宗望也好时立爱也罢,包括这批愣头愣恼的金国使者,全都是我楚某人的道具与群众演员!
大宋的官家,终于启行西幸了。楚天涯戎装披挂,亲率十余万兵马从旁宿卫,一路相随。这样规则巨大的天子出行,实属罕见,大宋天下皆是瞩目。不乏有人出言指责楚天涯枉自尊大挟持帝王,劳命伤财为所欲为。更有恶毒之人将他比作东汉末年的董卓乱政挟帝西行。
楚天涯全当他们放屁了。虽说人言可畏,可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空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得知天子銮驾即将驾临洛阳,白诩等人也忙活上了。一边修缮官殿庙堂一边安排迎驾之事。洛阳城里日夜戒严,有顶风作案作奸犯科者全都倒了大霉。
杭州那边则显得有些紧张。方才“逃难”到此的太上皇赵佶与康王赵构得闻楚天涯挟持官家西迁到了洛阳,纷纷心中大叫不好--别人想不透的事情,他们可是心知肚明的。当时他们父子“携款潜逃”并带走了大半个朝廷,一是想要逃离楚天涯的掌控,更重要的也是要让他难堪,让他刚刚执掌朝纲就举步维艰。
现在好了,整个大宋的朝廷都被楚天涯一手拎到了洛阳,那里可是物华丰美环境稳定无比的,赵氏父子给楚天涯挖下的这个大坑,轻松就被填上了。
更让赵氏父子紧张的是,楚天涯既然填了这个大坑,心中就一定恨死了挖坑之人。他都敢挟帝迁都了,就证明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儿--他什么时候会对我们下手啊?
……
面对一个将三十万金国主力大军都生吞活剥了的内贼,赵氏父子心里的恐慌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和他们一起南渡的大臣将军与仕民军士,其中或许有一部份是他们的心腹,但更多的人是不想失去往日的荣华富贵,才跟着一起逃出来的--能指望这样一批人,帮着去对抗楚天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吗?
楚天涯一路向西去了洛阳,远在江南的杭州,却是胆战心惊风声鹤唳。情急之下,太上皇赵佶也顾不得颜面了,他亲笔修书给他的儿子官家上了奏折,对天子西幸表示“恭贺”与“拥护”,并在信中极力的称赞楚天涯是护国梁栋治国之材。
满副奴颜婢膝的嘴脸,比身边伺候他的小太监,过之而无不及。
刚刚率军踏入河南府境地的楚天涯,看到这份奏折的时候差点没笑出眼泪来。这件事情很快传遍了天下,赵佶成了一个不扣不扣的天大的笑柄--人家都迁走了赵宋的基业无异于刨了你家的祖坟,你没有半点愤怒与伤心也就罢了,还在那里大肆为掘墓之人摇旗呐喊歌功颂德。
做人做到这个份上,赵佶也算是极品到家了。
与此同时,人们对杭州那边“可能存在”的大宋南朝廷失望透顶,对赵佶之为人深深鄙夷。
刚刚闹腾出一点动静的太上皇与杭州,很快被人从注意力当中抹去。大宋天下子民的眼神,都投向了新的“帝都”。它从风雨飘摇四面临敌的开封,迁到了关山险固万夫莫开的洛阳,许多大宋子民的心理上明显多了一层安全感。
因此,楚天涯挟帝西幸的这件事情,原本可称得上是“逆举”,现在也被人认可与接受了。
数日的跋涉之后,楚天涯一行终于到了洛阳。随行而来的十余万大军,大部分驻防于野,一部分成为西京诸门守卫。而守备皇城与洛阳王府的禁军,则全是白诩与孟德事先挑选出来的青云斩老部下,心腹中的心腹。
暂时安顿了天子之后,楚天涯急匆匆的回了王府家中,见到了肚腩微隆的萧玲珑,还有伴于她身边的西辽皇后,萧塔不烟。
萧塔不烟的身边还多了个三四岁孩童,便是刚刚送到洛阳不久的,西辽太子,萧塔不烟与耶律大石的长子。
夫妻俩小别重逢,自然高兴。萧塔不烟很识趣的带着儿子去了侧院歇息,不敢有一丝的叨扰。
“天涯,你是否想责怪我,又将她接进了王府来住?”萧玲珑小心的问道。
楚天涯微然一笑,“你要怎么做,都有你的理由。一直以来,我阻止过你做任何事情吗?”
“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萧玲珑满足的微笑。
“你要是能惯坏,你就不是萧玲珑了。”楚天涯笑道,“这天底下被惯坏的女子多了去,唯独你,永远都有自己的原则与底线。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你是夫君,我是娘子。”
“嘿嘿!”萧玲珑被逗笑了,“说真的,你是否介意?”
“介意。”楚天涯说道,“不管怎么说,她对我怀有敌意。你有孕在身,万一她个什么坏,防不胜防。”
“那依你这么说,我还是请她住出去吧……”
“不用了。”楚天涯微笑,“你既然敢让她再住回来,自然就有你的把握与理由。我相信你。”
萧玲珑展颜一笑,“谢谢你!”
“谢我什么?”楚天涯笑问道。
“谢谢你,一直都能这样信任我,都能这样包容我的任性。”萧玲珑说道,“其实我都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女人;要爱我,要做我的男人,都很困难。但是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你为我付出了很多,承受了很多,也牺牲了很多。谢谢你,天涯……”
“咱俩之前,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楚天涯笑道,“几天没见,你是不是跟我生疏了?”
“才没有呢!”萧玲珑的脸居然有一点红了,“我只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对你感激!”
……
夫妻俩正聊着,何伯拄着个拐杖来了,远远就在那里喊少爷。
楚天涯与萧玲珑走过去,一并道,“老爷子今日气色不错,人逢喜事精神爽么?”
“少爷回家了,便是天大的喜事。”何伯笑嘻嘻的道,“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你们想不想听?”
“老爷子别卖关子了,快说吧!”萧玲珑娇嗔道,“你就喜欢逗人!”
何伯笑道:“我也是刚从白诩那里听来的。说是完颜宗翰那边派了使者渡河而来,说是先前少爷敲诈的那批战马与金银粮草,他们已经准备妥当了。在问什么时候给我们送来?”
“咦,完颜宗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萧玲珑纳闷道。
“他是急着想让我们放回宗望,好让他早日回去交差。”楚天涯笑道,“我伴帝西幸的事情,他们肯定早就知道了。因此我刚刚到了洛阳,他们就派了使者过来接洽。显然就是在催,要我们尽快进行和谈。”
“少爷,我怎么感觉这其中有些猫腻?”何伯说道,“我没有半点证据,但是这等做法,俨然不是一代枭雄完颜宗翰的行事风范啊!”
“哈哈!”楚天涯笑了,“老爷子,你这条千年老狐狸,又嗅出了什么怪味儿了,是吗?”
“完颜宗翰就是个强盗,却急忙要将东西往别人怀里堆。”何伯一本正经的道,“少爷,咱们也是当过强盗的人,这明显不正常嘛!--唔,事若反常必有妖!”
“咯咯!”萧玲珑大笑不已,“老爷子,老强盗!完颜宗翰这个小强盗在你面前肯定是要露出马脚了!”
“行,先不说了。”四方开敞的人多耳杂,楚天涯适时的打住了话题,说道,“我难道回府清静一回,先就不要讨论这等政事军务了吧--老爷子,你差几个人去把七哥与白诩请来。晚上我们一起小聚一回,喝两杯。”
“好,好。”何伯笑眯眯的应承了下来,拄着拐杖就走,边走边道,“少爷,医师叮嘱过了,郡主近日只宜静养,不可操动。晚上你们记得要分房来睡,切记,切记!”
萧玲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这老不羞!!”
楚天涯笑了,“你不是应该早就习惯了么?”
“呸!你们爷俩真是一个德性!”萧玲珑赧然而笑,突然想起了一事,说道,“对了天涯,你还记得在太原的时候,老爷子教给我们的那套枪法么?”
“嗯,被老爷子命名为楚家枪的,当然记得--怎么了?”楚天涯问道。
萧玲珑说道:“那你还记得,我曾经根据这套枪法自创了一套‘夜叉枪法’教给我麾下的女兵吗?”
“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呗!”
“是这样的。”萧玲珑说道,“杨再兴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了几个女兵操练这种枪法,突然就提起了兴趣,便找人打听。打听来打听去,就打听到了我这里。我不好欺瞒他,只好告诉他这套枪法是‘楚家枪’。杨再兴便留下话说,要等主公回洛阳了亲自来讨教,见识一下这套枪法的精髓与奥妙。”
“跟我?”楚天涯顿时哭笑不得,“算了吧,你倒是练得不错,但现在有孕在身;我嘛,连个半调子都算不上!”
“他定然不敢跟你比试,你怕什么?”萧玲珑笑道,“但我看得出来,他对楚家枪相当的感兴趣,很想见识,很想学。他甚至说过夜叉枪法中有那么几招几式,甚至比他祖传的杨家枪还要精妙!”
“哦?”楚天涯不由得怔了一怔,“杨再兴是个武痴,更是个大行家。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人惊奇了。我仿佛也想起来,当初老爷子教我们这套枪法的时候曾经说过,这套枪法是他偷学来的,如今已然失传。他的原话是如何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有一个鲜明的印象,就是他曾经大言不惭的夸口说,‘楚家枪’就是天下第一的枪法,比杨家枪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是,我也记得。”萧玲珑说道,“老爷子虽然喜好恢谐,经常吹牛显摆,但是对于这套枪法,他好像不是在吹牛。天涯,既然楚家枪这么厉害,我们要不要将它传授出去,也好让它发扬光大?”
楚天涯瞥了一眼远处,何伯已然走远,便低笑道:“老爷子可是千叮万嘱,说只许楚家枪传给楚家的后人。他说这套枪法实在是太过凶戾,万一择徒不严误传匪类,将会是个大大的祸患哪!”
“你信?”
“信。”
“那不传了?”
“传!”
萧玲珑哭笑不得,“你究竟何意?”
楚天涯笑眯眯的道:“菜刀用在厨房,也有人用它来砍人杀人;砒霜可入药,也毒死过不少人。事物本身是没有善恶可言的,在于用它之人,存的什么心思。一套出色的枪法就该最大程度的发挥它的作用,至于人们拿它来干什么,那是另外一回事。当然,在传授对象上必须要严格把关,像杨再兴这样的忠勇之士,是肯定可以传的。以后遇到了合适的人,也可以传授。我甚至想过要在洛阳开办一个‘弓马子弟所’,专门调教一批军事人才。从文韬武略到枪棒箭戟,一一学来。成才之后,便为国家所用--我这套枪法,完全可以教给他们当中德才兼备的佼佼者!”
“天涯,你知道吗?”萧玲珑突然话锋一转,面带微笑的说道,“就从枪法一事上就可以看出,你是个干大事的人。你能有今日之成就,与你豁达的胸怀与长远的眼光,有着莫大的关系……作为一个女人,能嫁给你这样的一个大男子,是最大的满足!”
楚天涯一拍巴掌,“你说得对--我们马上举行婚礼!!”